第八十九章 牵挂
流苏回了府邸之后就一直都不肯见霍去病，霍去病也开始忙了起来，原先掩人耳目的清闲已经没有必要，他开始除去那些伪装，每日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一样转起来。 霍去病出征的时候是深秋，长安城的天气已经是很冷了。 太明不怕冷，找这时候还是穿着单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流苏穿着厚厚的衣服，趴在矮几上写字，间或看看几个小道士在院子里玩捉钉。 有几片叶子飘落下来，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认识霍去病已经一年多了，第一次看到霍去病的时候，是去年的端午，那个时候他蒙在脸，看不清长相，以至于下一次这个人在她面前出现她都没有认出来，而他也没有认出她。 有侍女柔声道：“将军回来了。” 流苏起身想要出去看看，霍去病很少回来，就是回来了也是尽量不和她见面，办完了事情立即走，有时候没法子见到了，也是没话找话乱七八糟的应付，俩人都难受。 她面前的侍女已经替她抬手打开了一重帘子。可是还有两层帘子。她看到霍去病朝她走来，他的背后有几株梧桐，已经开始落叶了。他眉目模糊，但是勉强看出来身形，英俊挺拔里透着消瘦单薄。 流苏伸手打开了最后一道帘子，霍去病就在她的面前，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衣服看起来富贵无比，上面用金线绣着纹路。流苏有点恍惚 那一次他就是穿着这件衣服，然后也是在这个南苑里，他暴跳如雷的想要她说话，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时候她看到的霍去病是那么的张扬，那么的年轻。 她一开始就错了，那时候她看到的霍去病，只是他的一面。 也许这就是缘分，他们或许本来就没有缘分，她换了一件衣服霍去病就认不出她，霍去病揭下了面巾，她也认不出他，他们不是上天注定的爱侣，他们或许就应该是路人。 “殿下。”霍去病道。 “骠骑。”流苏轻轻道：“怎么了？” 霍去病看看流苏左右的侍女，道：“我有话要对夫人说，你们退下。” “诺” 侍女们都退了，霍去病才道：“去病过几日就要出征了。殿下，此去吉凶难测······。”他说着又想想，看看流苏，最后选择了相信流苏的理解能力，转而认真看着流苏。 流苏这下终于明白了霍去病为什么会让自己家里的侍女退下了，淡淡道：“将军是要说，要是你打仗输了，死在玉门关外，就让我找个人改嫁是不是？” 流苏看着霍去病，竟然没有生气，竟然没有阴阳怪调，她竟然这么冷静。她神色安静温和，和气的像是对一个好朋友。 霍去病没有适应流苏的态度，他以为流苏会大怒，会闹起来，他有点奇怪的看着流苏。 只听流苏叹了一口气道：“将军还未出征，就说这样的话，要是被人知道了，陛下一定不会饶了你。” 霍去病几乎要陷进去了，要陷进这样的冷静的温柔里了，但是他出口的话却是：“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去病既然敢说，就一定不怕的。”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个人却是常胜将军，一生从无败绩，这一战是他的最后一战，回来之后他会杀了自己的部下，一个叫李敢的将军，然后，他会被陛下发配到朔方，然后死在那里。 他的生命已经不多了。 看一眼少一样。 “霍去病，我和解吧，我不和你计较了，我们就像是以前一样，还是好朋友。”她伸手抓着他的衣服。少年的衣服上有泥土的气息，他刚刚从草地上回来，他一定去跑马了，他最喜欢和马一起玩。 霍去病低头不去看她，冷淡的道：“去病对殿下的敬重之情从来没有变，从前是，现在依然是，今后永远是。” 流苏的手慢慢从他的衣服上松开：“霍去病，我爱你，我很早就爱你，你看出来了是不是，我不管你爱不爱我，现在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强求了，我什么都不要了，一切都是命，霍去病，我认命了，你要是死了，我一定离开这里，我一定会去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的人，然后我会和他在一起，去看遍名山大川，我们会有一群健康快乐的孩子，我会比现在开心一千倍。” 流苏狠狠将手重新握住霍去病的手臂：“我说了，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霍去病，你看着我，我们和解吧，将来的日子，我，我们还会有很长的时间，等你离开了我就会离开京城，现在让我们就像以前一样，你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就像我们回来的路上，还记得吗？” 霍去病将手抬起，他想要去抚摸她的面容，慢慢的却又转了一个方向，轻轻的将她的手自自己的手臂上拉了下来。 流苏静静的看着他，不在说话。霍去病说：“殿下，去病性情冷酷，出身低微，行止无端，绝非殿下良配，去病出征回来，无论生死，殿下都应该另择佳婿。” 流苏没有说话，她说不出话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不会说话了！ 第一次霍去病把她吓到了，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一次，她再一次不能说话了。她已经这样的妥协，霍去病却连一个好朋友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她。 流苏默默的转过身去，进入了内室，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们果然不是佳偶天成。 那一次，也是这个院子里，他们都错了，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心，她以为他已经冷酷道极点了，下一次，他会再刷新一次她的接受能力，她已经不会说话了，他已经把她伤到极点了。 那日之后，霍去病就再也没有出现了，这日正是拜将的日子。霍去病狠狠的忙了一回，之前的事情他是骠骑将军，一切事宜都是协同着卫青的，现在他和卫青一起作战，还是兵分两路，就有好多事情要他自己去办了，之前人多是看他年少，又是卫青的外甥，不免觉得他这个人只能为将不能为帅，却不想这一次作战，卫青特意将战前安排交给他一部分。 霍去病做的井井有条，他少言语，却对各项事宜都安排的很好。 流苏听说这一次陛下要到偏殿上召见主将，还有几分不解，姜离笑道：“这个殿下却是错了，陛下拜将，是要避开正殿的。”。 流苏不觉有点奇怪，到了拜将那日，就偷偷去了偏殿侯着，她站在皇后的身后，安静的看着君王一步步向一身戎装的霍去病和卫青。 霍去病一身黑色甲衣，头上的盔也是黑色的，只有披风是鲜红的，大概是由于盔有点大了流苏怎么都感觉霍去病这样看起来有点小。 他的脸上稚气未脱！ 流苏突然心里疼起来。 武帝说：“国家的安危，全系于两位将军身上，如今匈奴来犯，请将军统率大军前去征讨。” “臣领命！”卫青同霍去病同时朗声道。 三军将士在侧，两位将军异常严肃庄重。 秋风过处，一片肃杀。 武帝亲自拿着钺的上部，把钺柄交给卫青：“从此，军中上至于天的一切事务全由将军处置。” 然后又亲自拿着斧柄，将斧刃授予霍去病：“自此，军中下至于渊的一切事务全由将军裁决。” 霍去病神情严肃，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些苍白，但是拜而回答说：“去病既已奉命执掌军事大权，不获胜利不敢生还。请陛下允许去病全权处置一切，若不允许，臣不敢担此重任。” “寡人既将三军信符交于你二人，便是将生死荣辱一并交付，前方战报，你二人不必禀我，便宜行事，寡人断无异议。” 霍去病上马。风沙再他身后慢慢沉寂起来。 少年一震衣袖，没有回头。 霍去病出征之后音信全无，流苏提心吊胆，霍去病连战报都没有，她不知道他到了哪里，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伤。 她将一生的牵挂都给了这个人，这个人却一点音信都不肯给她。 流苏抱着霍嬗，这个孩子还是这么的奇怪，见到生人就哭，但是和流苏已经熟了，总算是不哭了。 流苏轻轻用手去摸摸他的鼻子，孩子没有醒。她终于有一天走近了这个病弱的孩子的世界。 他已经开始会说话，他已经三岁了，总算是会说话了。 她的脸上漫上了一丝微笑。 流苏曾经问过卫青为什么对霍去病这么好。 当时卫青的回答是：“他是我的命”。 流苏也问过卫夫人，为什么对霍去病这么的好。 夫人说的是：“他的命，就是我的命。” 她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现在，霍嬗是霍去病的命，霍去病是她的命，那霍去病的命就是流苏的命了。 她从一个自由任性的人，变成一个把别人的命当做自己的命的人，真的是很划不来的。 一点也划不来。 霍去病欠她的是满满的情。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