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主将逢灾
第三十七章主将逢灾 公元一九七九年的日历撕去了四分之三，现出“九月三十日”的醒目字样。再过一夜，就是人民共和国建国三十周年的喜庆节日了。 傍晚时分，厂食堂东北角那间理发室墙上一字排列的三块大镜框中的一方镜面上，映出一张壮年顾客清癯黄瘦、神色疲惫、微现病态的脸孔。在这张脸孔的后边，一位中年理发师边给他的顾客披上理发巾，边互相谈笑着。 “刘师傅，怎么搞的，头发长得像把茅草，胡子长得像把板刷，有两个月没剃了吧？ “不，不，大概一个月吧。头发长得快，我有啥法子？” “准是老婆管得紧，连个剃头钱也不肯给吧？” “不，不，剃头钱是有的，不过，我这钱不想让你们剃头鬼多赚！” “好家伙，原来是个小气鬼！怪不得，年纪不大老气横秋。瞧你这副脸黄肌瘦的模样，再配上这头长茅草，让人一看，像个靠五十的小老头啦，当心老婆找你离婚！” “所以来叫你帮忙，头发一剃胡子一刮，起码年轻十岁，老婆不会找我离婚的。” “哈哈哈哈……” 镜面上，理发师边笑边消失了，留下壮年汉子那张瘦脸，趁机皱了皱眉头，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裹在理发巾里那只右手情不自禁地按住上腹部。一会儿，理发师手持呼呼作响的电剪回来了，这位刘师傅忍受着难熬的病痛，开始理发。 仔细瞧瞧刘忠才的这张脸孔吧：清癯黄瘦——生活贫苦、缺乏营养的象征；神色疲惫——紧张忙碌、过度cao劳的痕迹；微现病态——体亏人虚、病魔缠身的标志。 说句公道话，自从新产品工艺改革工程投入施工以来的二十几天里，刘忠才是整个厂里最忙的人；不，应该说，打从工艺改革项目付诸实施的三个多月里，刘忠才就是整个厂里最忙的人了。 多少年极左路线的干扰，多少年传统生产方式的柬缚，导致我们祖国的落后和贫穷。如今，乾坤初转，思想要解放，社会要变革，经济要起飞，民族要振兴，难题成堆谈何容易！整个国家如此，具体到一家小小的工厂亦然，有时候，即便是一项小小的革新创造，往往也须经历七灾八难，付出浩繁的精力和艰巨的代价，才能得以实现。 多少年的钻研、多少年的苦攻、多少年的奋斗、多少年的希冀，只是到了党风国势大转型的今天，在局、厂两级领导干部中志士仁人的扶掖下，刘忠才创举的粉煤灰砖工艺改革方案才获得了实现的机缘，多么来之不易呀！如运动员奋力冲刺将临终点，似旅行家久涉沙漠望见绿洲，他把整个身心和力量都扑了上去。 从厂党委通过新产品工艺改革方案之日始，九十几个日日夜夜，他披荆斩棘负重前行。为了搞好设计工作，引经据典周密设想，反复推敲精心构图，一圈一点一笔一划都凝结着心血、融化着汗水；为了实现心目中的理想，他曾置小家庭利益于不顾，冒着夫妻分离的风险，忍受物质生活的艰困，肩负精神上的压力和重荷，始终披肝沥胆坚忍不拔，终于以罕见的高效率描就出色的蓝图，催发理想的航船驶向现实的彼岸。 从局领导批准工艺改革方案之日起，二十五个朝朝暮暮，他倾注全力忘我奋战。为了给新工艺投产后实行科学质量管理作好准备，他悉心指导爱徒朱凤兰精细地设立一整套工艺流程的捡验制度，让未来的化验室名副其实地成为产品质量控制的“眼睛”；与此同时，按照科学规律反复斟酌，给新生产线每道工序制订出严密的cao作规程，以保证未来的新工艺生产走上科学的轨道；为了适应新工艺的技术要求，他撰写教材认真备课，以明白易懂的语言，在车间工人技术培训班的课堂上讲授粉煤灰砖的生产原理和工艺规律，让工人们尽快掌握必需的技术知识；为了确保新工艺一次性试产成功，他稍有闲暇便泡在车间工地上，对改装就绪的每台设备，亲自进行复捡和调试，仔仔细细一丝不苟；为了收获丰硕的革新成果，他征得妻子赞同，重新到职工集体宿舍找了个铺位，吃住在厂里，不分昼夜连轴苦干，不吝血汗辛勤浇灌，充满信心地等待着瓜熟蒂落。 就在今天下午，随着最后一件设备“反击式破碎机”的安装完毕，整个工艺改革工程全部竣工，在机修工人们的欢笑声中，一条崭新的生产线在新产品车间的厂房里崛立而起。 啊，这是一条龙，一条改变了形象的龙！它以崭新的姿态伏地蜷卧，闪光耀彩威风凛凛，准备着舞身腾飞。是的，一条粉煤灰砖生产线，从原料破碎、细磨、配料、混合、搅拌到存料、碾压、成型、蒸养、出窑，前后十几道工序，机械林立峰迥路转，光是中间环节的斗式提升机和皮带运输机便上下盘绕曲曲弯弯，逶迤数十公尺，真像一条钢铁长龙！然而，由于生产工艺设计的粗疏不周，原来这条长龙先天不足，诞生之后像个跛足断臂的畸形物，而且缺牙少齿肠胃不全，前头吃下的原料咀嚼不细消化不良，后头吐出的产品质量低劣令人摇头。如今，经过刘忠才的设计改造，这条长龙脱胎换骨面貌大变，成了个骨壮rou实的健康体，钢牙利齿高效，肠胃功能齐整，前头吞下的原料可以咀嚼精细消化完全，后头吐出的产品可望质量优异受人欢迎。站在它的面前，谁不为之吹呼雀跃充满期望！ 就像善良的母亲精心孕育着她那宝贵的胎儿，对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寄托着何等热切的美好期望。此时此刻，刘忠才面对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营就的这条新生产线，又寄托着何等强烈的美好感情！ 刘忠才最近已好几天没回过家，今天中午前，他抽空蹬着破旧脚踏车回了趟劳模新村，见厨房里两家剩下的煤饼都不多了，连忙借了辆三轮车，替魏家和自家买回了二百只煤饼。魏师母给他烧了碗鸡蛋面条，他只用筷子挟了两口，感觉吃不下，推说厂里吃过了，就去屋里帮上班的妻子整理好房间，又急乎乎地赶回厂来，已是下午一点半钟了。刚进厂门，正好听到工程竣工的传话，他立刻从办公室奔到车间现场，察看了最后一台反击式破碎机的单机运转。二点钟，承担生产线设备改装工程的全体机修工人和全车间各班组工人到齐，他亲自主持全生产线的试车运转。 随着一串清脆的电铃声响起，参加安装施工的机修师傅和各个岗位的车间cao作工人一齐启动开关和刹把，霎时间，马达飞转机器轰鸣，逶迤几十米的整条生产线全线空车运转起来。刘忠才率领攻关领导小组成员依次捡查生产线，每一道工序、每一组机械都严密审察反复校捡。踏实出效率，精细创成功，捡查结果，除一台对辊搅拌机有根拌辊微显松动和石灰、石膏配料器准确度欠佳外，空转试车效率完全成功，机械安装施工质量全线合格。消息传出，整个车间一片欢腾。 啊，马达欢唱机器轰鸣，那独具韵味的钢铁交响乐多么雄壮，多么动听，多么令人心醉！新姿新貌的钢铁长龙精神抖擞张牙舞爪，好像憋足了劲儿，待到国庆节早晨，你就使劲腾飞吧！ 下午四点，空转试车结束，刘忠才作为新生产线试车投产总指挥，提议车间主任石洪召集车间职工大会，亲自布置了明早七时正式投产的准备事宜。会后，他把包子荣和朱凤兰留下来，要他们两人加个夜班，叫包子荣跟自己一起重新校正石灰、石膏配料器，着朱凤兰复测石灰、石膏主料化学成份，以确保明日投产的顺利成功。 刘忠才度过一个紧张的下午，回到办公室，擦擦额上的汗水，揉揉疼痛的右上腹，拖着疲乏的双腿，拿了碗筷，去食堂吃晚饭。哎呀，怎么搞的？由于胃痛发作，早上勉强喝了半碗稀粥，午饭又吃不下，一天未好好进食，肚子很饿，可面对餐桌上放着的那碗炊事员另烧的病号饭——鲜味可口的菠菜汤面，却是食欲不振难以下口。他呆坐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吃下两口汤面，该死的胃又翻腾起来，一股酸涩难忍的味道直溢到喉咙口，鲜美的面食再也吃不下去，无可奈何，只得将整碗的汤面悄悄倒进食堂备用的剩菜缸里。肠肚空空胃部疼痛，浑身乏力虚汗直冒，他索性进浴室去洗了个澡，才发现长发如草胡子如刷，趁着黄昏闲暇来到理发室理发。 此刻，中年理发师已给刘忠才剃短了头发刮净了胡子，镜面上那张黄瘦的脸孔显得精神起来，可是，那疲惫的神色和显明的病态却挥之不去驱之不散。 病魔，一个阴险的病魔，正不动声色悄无踪影地钻进刘忠才的躯体，开始蠢蠢欲动。这种病魔，邪恶多端鬼术独特——它悄然附体长期潜伏，窥测时机趁虚作乱，搔扰肠胃腐蚀脏腑，搅腾得人体想吃吃不下、想睡睡不着、干活没力气、工作无精神，让你于昏昏耗耗中苦度光阴虚掷岁月，最后，逼得你求助医术良师的手术刀，还不一定完全制服得了它。 还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刘忠才读高中，节衣缩食忍饥受寒，就落下了胃病，那时候年轻气旺，并没觉得怎样。后来辍学，进砖瓦厂当了工人，体力劳动干活吃力，粗菜硬饭饮食不周，经年累月，那胃病便渐渐发展起来，有时候饱饿不匀，胃病发作别无良法，只得求助于医务室的药片抵挡一阵子。自从挑起新产品工艺改革筹划和设计的重任以来，两个多月里，他废寝忘食连轴苦干，将全身心都扑到工作上，忘记了饮食控制和休息养体，巨大的精神压力促使人体功能失调，潜伏多年的溃疡病顽症乘虚而起，胃部疼痛食欲不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精神萎靡浑身乏力，稍微动动体力便虚汗淋淋头晕目眩。过去，他的胃病虽曾几次发诈，但服用药片并辅之饮食调节和注意休息，每回总能安然挺过去；可是，他逐渐感觉出，这回发病的征候不同往常，来势凶猛难以抵档，工作服衣袋里揣着两瓶“利胃宁”，加大剂量也不顶事，时断时续的胃疼频繁地折磨着他，几次大便还出现了血迹。然而，他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不敢稍有懈怠，为了保证工艺改革任务按时按质按量完成，他以罕见的毅力保持精神的奋亢，抑制病态的流露，连到医务室看病，也向朱医生隐瞒胄出血的症状。尤其是眼前这几天，整个生产线改装工程接近尾声，曾厂长又出差离厂，有多少管理上、技术上的事情需要自己把关呀！在这紧要关头，他极不愿意因区区一病而撤离火线，影响整个团队和同事们的情绪，妨碍新生产线试车投产的顺利进行。为此，他咬牙坚持，一面加大服药剂量，一面随身带上几块饼干，肚子真饿痛了就用开水咽下点压一压，有时胃疼得难受，就悄悄地蹲在没人的角落里，用手压揉右上腹，缓解一下痛感。就这样，他在难熬的病痛折磨中坚持到现在，竟未引起任何旁人的注意。 刘忠才从理发室出来，回集体宿舍找包子荣，同室的工友告诉他，小包吃过晚饭，澡也不洗，工作服也不换，就不见人了。他会意地笑了笑，暗暗赞许小包“浪子回头金不换”，便离开宿舍，径直往新产品车间走去。 瑰丽的晚霞从天边渐渐隐退，遥远的太阳收回了赠给地球这一角最后一道光线。夜幕中的城西工业区开始灯火闪烁，呈现出仲秋之夜的一片闹景。 刘忠才一边揉着疼痛不止的右上腹，一边强打精神走向新产品车间。水泥小路两旁是生产粘土砖半成品砖坯的晒坯场，活动聚光灯照耀如同白昼，制砖车间的中班工人们正在挥汗cao作，装满半成品湿坯的平板车列队奔跑，坯埂两边一对对晒坯工分腿弯腰动作神速，手执坯叉码坯上埂，一行行码迭整齐的土黄色砖坯队列在坯埂上不断延伸着。刘忠才慢步而行，用依恋的目光欣赏这自身昔日曾经洒过汗水的生产场面，内心生出一阵慨叹：落后的砖瓦工艺，大半靠手工cao作，流汗水拚体力，人海战术何时了？如果让我来规划设计，第一个目标就该把这些手拉车和码坯叉子甩掉！…… 偌大的新产品车间灯黑人静，改装就绪的新生产线钢铁长龙无声无息伏地而眠，只有配料工段的厂房里灯光灿灿，从那儿传来轻微的工具磕碰声音。 “小包！”刘忠才走进工房即大声招呼，随即吃力地登上配料控制cao作台，见包子荣在用活动板手拆卸附装在给料机出口处的配料器，连忙制止了他：“把螺丝拧回去，先别拆它！” “不拆下来，怎么校正呀？”包子荣停下手来，向自己所敬重的师傅投去疑问。 “做什么事情都需要通盘考虑。下午空车试验时只发现这配料器活动定位板角度不对头，实际造成出料量误差究竞有多少，心中还没个底，你急乎乎把它拆下来，怎么校正？”刘忠才严肃地启发着小青年。 “那怎么办？”包子荣继续发问。 “咱们先进行实物测试。你下去找两只大塑料袋子，装一袋生石灰，把重量称准了再拿过来，测试一下物料出口速度，再行校正，这不容易了吗？”刘忠才实打实地解疑释难，施教修正招数。 “刘师傅，你做事情想得真周到！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去办。”包子荣茅塞顿开心服口服，很快便挪身跨下cao作台去。 望着小伙子活跃的背影，刘忠才舒心地笑了。他清楚地记得，一个多月前的那天夜晚，厂部办公楼静悄悄的，唯有他置身的那间小房间里亮着灯光，他正在为石灰、石膏出料口设计一道配料装置，这是整个工艺改革程序中的一项重要措施。经过两天来的翻阅资料和蕴酿设想，总体结构已经初具形貌，眼前，他正在作细部推敲。时间过了夜十点，楼梯上忽然响起一阵轻疾的脚步声，包子荣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将手里一个长方体形状的木板模型放到桌上。唔！这个喜欢动脑和强于实干的小家伙，前几天就在自己面前夸过海口，说师傅所提的配料装置不过是个“小疙瘩机器”，他能做出来。当时，刘忠才并没把此话当正经，不料，这家伙真的实现了诺言，而且竟然走在了自己的前头。他极感兴趣地审视这个仅用木板和铁钉组合起来的毛毛糙糙的玩艺儿——一个长方形的两头空的小料箱，箱板外两个钻孔处设置着一个偏心轮和一根小螺杆，料箱内配置着一根由偏心轮推动的刮料棒和一块用螺杆控制角度的活动闸板，既可防止料口堵塞，又可调节出料的速度和数量——好家伙，基本设想竟与自己不谋而合。这个机械模型的制作者虽然文化低浅，画不来图样，直接做模型来说事，但摆在眼前这个实物模型却一目了然地显示出它的科学性和可行性。他激动地站起身连连拍着包子荣的肩膀，满口发出赞扬和感谢之声。其后，他立即铺开白纸挥笔如飞，描下草图，对实物模型的具体尺寸大小和机件设置进行适当补充和修改，在料箱框板外部补置一块流量指示牌，在活动闸板外端附加上指示针，如此，一架既结枸简单又小巧灵活的自动配料器便跃然纸上，放心地将此器具的加工制诈任务交给包子荣。小伙子受到师傅信任，干劲更足，利用工余时间见缝插针，用钢板和圆钢为材料，车钳焊钻独力完成，在安装到大型球磨机进料口上方的给料机出口处后，经过实转测试，定下指示牌流量读数，果真达到了灵巧控制半成品胶结料配合比的成效。应当说，设计和制作这个配料装置的主要功劳，是属于这位聪明过人的小青工的。 包子荣很快拿来两个塑料袋子，其中一袋盛了二十公斤粗颗粒生石灰作为实物测试专用物料。刘忠才开动圆盘给料机和配料器后，指示包子荣在地面将二十公斤生石灰倒进料斗并开启斗式提升机开始进料。由包子荣跑上跑下负责卸袋进料，由刘忠才负责记录和计算配料器流量速度，两人配合，用两只塑料袋子轮换着，倒进去送出来，送出来倒进去，如此循环往复，坚持运转十分钟时间，然后将最先一趟出料时间与最末一趟出料时间进行比对，果真出现了二秒半钟的速率差距，从而发现了配料器控料闸板有受振动影响移动失灵的弊端，只需立即拆下来作些修整即可解决问题。 刘忠才对最后一趟跨上进料口cao作台的包子荣作出停止测试的吩咐，关掉运转中的机具，正欲指挥小伙子拆卸和修整配料器时，一场灾难突然出其不意地降临到他身上——两个多月的带病苦战，饮食失调营养匮乏，身体亏虚神经紧张，溃疡病症如入无人之境，向胃脏深部发展，终于冲决药物和人体免疫功能的堤防。此刻，他咬牙坚持，全神贯注于配料器的捡测，搞得精疲力竭，只觉得胃部深处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膻腥味直冲口鼻，接着，“哗”的一声，暗红色的血浆夹着胃里的液体像喷泉似地从嘴里倾吐而出，与此同时，只觉得耳鸣目眩天旋地转，两眼漆黑直冒金星，一个趑趄，整个身体瘫倒在狭小的cao作台上。 血，殷红的血四处喷溅，染红了刘忠才自己和在一起干活的包子荣的衣襟裤腿，染红了周围机器的钢铁外壳，染红了用钢板和圆钢焊制的cao作台。一米七八的高挑汉子，瞬间身如软泥脸如白纸，神色呆滞气息微弱。 年轻的小伙子包子荣，虽曾野性十足，见惯拳脚重击刀棒飞红的惨象，却从未见识过如此骇人的病变场景，霎那间他被吓得呆若木鸡，一时手足无措，两眼直勾勾地望着突然瘫倒的刘忠才，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几秒钟，他才从惊骇中清醒过来，猛地扑上前去，摇晃着刘忠才的肩膀，嘶哑着喉咙，失声喊着“刘师傅”，见没回音，谎忙将病人扶起来背在肩上，一步一挨，吃力地跨下cao作台，急步如飞地直往厂医务室奔去。 当包子荣背着刘忠才出现在医务室里的时候，厂医朱医生大吃一惊，连忙将病人放妥在诊疗床上，一边按脉听诊，一边向包子荣询问发病状况。 包子荣心粗意犷，平时根本未注意到刘忠才的病态，对刚才的突发病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答得急急巴巴：“我……我不知道刘师傅身上有病，委实……不知道。我跟他一起到车间里捡查配料器，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下子吐了那么多的血，吓……吓死我啦！朱医生，快给他吃药，快给他打针，快……快救救他呀！” 朱医生收拢听诊器，双手一摊：“胄穿孔，大出血，病情危险，我这里没办法，得马上送医院抢救！” 这时候，却见病人微微喘了口气，嗾咙底轻轻地呼出一声：“小包！” 包子荣走近床头，俯身凑近耳朵，才听到微弱的说话：“你去把凤兰叫过来，我有事跟你们说。” 包子荣火速离去。 朱医生给病人打了止血针，拿起电话筒，给市人民医院打去急救电话。 只过两分钟，化验室组长朱凤兰跟着包子荣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务室。 “师傅，我俩陪你去医院！”朱凤兰忽闻师傅病危，又惊又惧，人未站稳，眼眶里滚出了泪珠。 “不行！”躺在床上的刘忠才吃力地摇了摇头，把朱凤兰招到跟前来吩咐要事。 “凤兰，我……我胃出血，明天新工艺投产不能参加，技术把关的任务……交……交给你啦。” “师傅，你不在场，机器能开吗？” “别顾虑。记住，要冷静……沉着，严格……cao作规程，抓好……化验分析，做好……原始记录。” “师傅，你病成这样，就放心去医院吧！厂里的事你别担心，我会尽力做好工作！” 刘忠才对爱徒点了点头，又把包子荣招到跟前：“小包，你……你辛苦点，把配料器……拆下来，调整……定位板，消除……料箱死角。” “刘师傅，你放心，修理配料器，我心里有数！”包子荣满怀信心作出保证。 “记住，一定要……实地测试，保证……流量准确。”刘忠才作出最后指教。 “我记住了。刘师傅，你放心去医院吧！”包子荣坚定作答。 病人终于放下了心事，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独挑大梁带病工作，病危之际还如此关心工厂的事业。朱凤兰和包子荣耳濡目染刘忠才的所作所为，心里充满崇敬，感动之极，双双热泪盈眶。 站在一旁的朱医生也禁不住大表赞叹：“真是个铁打的汉子！如此严重的病情，竟然瞒过了我的眼睛，不声不响地挑着那么重的担子，拿性命豁出去啦！” 一辆标着大红十字的乳白色救护车召之即来，朱医生陪伴着危急病人，风驰电掣般地奔往市人民医院的急救病房。 朱凤兰和包子荣目送自己所崇敬的师傅远去医院，两人互相赠言致意，心照不宣地返回各自的岗位，去完成师傅交下的使命。 在欣欣向荣和风尘扑扑中度过三十个春秋的人民共和国，有多少忠勇的儿女们在为你的强盛和进步而舍血挥汗，请记住他们的功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