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寒冰消融是春水在线阅读 - 第三十八章 首战告捷

第三十八章 首战告捷

    第三十八章首战告捷

    国庆佳节,秋高气爽。市属砖瓦厂全体干部和职工节日加班,迎来一个庄严的日子。

    旭日待升,晨光熹微。新产品车间的工人们不约而同,突破惯例,踏着晨光提早进厂,齐集车间。新产品技术攻关领导小组成员和厂部生产科科室干部也奉召陆续来到车间办公室。

    经过改造的新生产线雄姿英发,迎接它的主人们。崭新的钢铁长龙,磨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着主人们的驾驭一显威风。

    男女cao作工人们,通过二十几天的脱产培训和技术考核,共同怀着重上战场的庄严感,在各自的cao作岗位上严阵以待。车间维修保养工包子荣和另一位同职工友率先巡视生产线,给各部位传动机械再次加足机油,做着开机前的准备工作。厂部化验室组长朱凤兰领着两位艺徒,手提取样罐,准备着取样捡测。

    七点钟,朱医生从医院传来刘忠才的病状消息:胃溃疡突发穿孔,大面积出血,抢救脱险,正在安排进行部分胃切除手术,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需住院疗养不能上班。

    在新工艺生产线即将投产的关键时刻,革新主将突然病倒,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厂部机关和新产品车间。厂长出差,书记开会,投产总指挥病缺,新生产线是否按期投产?一时间,顾虑顿生犹豫不决,群龙无首意见纷乘,生产指挥班子乱了套。

    车间主任石洪,身为新产品技术攻关领导小组副组长,前些日子,捞了个不担心事的差事,在外省石膏矿办完事,趁机沿途游览了几个名胜风景,舒服闲度了十几天,五天前才归复原职。他本来就是个胸无点墨混日子的角色,当了几年的车间主任,不懂科学只知蛮干,对生产技术一窍不通,如今,一条经过改造的新生产线摆在他面前,压根儿感到陌生。如果有刘忠才在场,一切责任自有别人承担,他完全可以不管不顾轻松自在;但现时闻知刘忠才突然病倒,要由自己来执行现场指挥,心里不免打怵。这会儿,他正像只被人赶上架的鸭子——往下跳嘛,怕翅膀无力飞不起来,若不小心摔了身子造成伤筋动骨;不往下跳吧,骑在架上摇摇晃晃,无能之状丑态百出,让别人看笑话——一时慌得没了主意。刚才,他想找个能撑腰担责的人帮他作作主,当着那些科室干部的面,打电话给唯一在厂的领导干部魏副厂长,可魏忠善告诉他,今日新产品开车试产早己定下来了,自己从没参与过工艺改革,让他找攻关领导小组成员研究决定。他从来不把生产科小李、朱凤兰、包子荣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摔下话筒,直冲在场的科室干部们发了通脾气。坐在他周围的那几位有职无权的科室干部们早已习惯这位蛮人的吆五喝六,照例磨磨蹭蹭不言不语,用沉默来应付。发火、骂街都不起作用,他只好在办公桌边呆呆地坐着,狠狠地抽烟,自作聪明地考虑着对付办法。他的脑子在折磨:这个新产品车间投产已整整八年,自己当个主任,喊破喉咙穷折腾,三天两头,不是机器出故障、cao作工轧伤手脚,就是产品质量低劣、甚至成批成批地报废,哪一年也没顺手顺脚过日子;眼前,让刘忠才一改革,又增添了不少机器,工艺流程七弯八转更加复杂,开起机来保不住不出问题,如果没个撑腰担责的人在场,万一出了事故,自己多少得负点责任,这个“傻事”不能做。继而,他又想入非非:自己对什么工艺改革压根儿不感兴趣,全是让汤书记点兵点将安插到攻关领导小组挂个“副组长”的空名,所做的工作不过是跑跑仓库领领材料,后来厌烦了,又生法儿出差去抖风,根本没担负什么职责,既然现在领导干部都不在场,借个理由暂不开机,推一推肩上的担子,也是名正言顺,免得自找麻烦……。

    主意既定,石洪正想站起来宣布“暂时停产”的决定,团委书记张达功却象一阵风似地卷进车间办公室来。

    自从新产品工艺改革工程上马以来,张达功就心怀一己之嗜好和目的重演故伎,摇笔杆、唱广播、吹喇叭、抬轿子,宣传鼓动搞得轰轰烈烈,下了不少功夫,颇得汤炳权书记的赞赏。如今,好不容易盼到新生产线竣工投产,就像演戏的进入高潮劲头更足。那天,汤书记离厂去市局开会之前,曾特地关照过他:“这段日子宣传工作搞得不错,要保持下去。尤其是国庆节投产那几天,要加把劲,把政治气氛搞得nongnong的,要准备一支锣鼓队,专门向局领导机关报喜,还要准备上级领导来视察、外单位客人来参观!”他对汤书记的指示心领神会,因此,今天一早就喝令团委及宣传科下属办事员全体出动,在车间内外重新遍贴标语口号,在广播喇叭里高唱革命歌曲,自己则备足钢笔、稿纸、记事本,准备于新工艺投产后大耍笔墨报功请赏。可是,他兴致勃勃地走进车间,却听到刘忠才突然病倒的消息,在车间里四处游荡一阵子,眼见穿着新工作服的工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眼看上班时间己到还不见开机动作,心中不禁着急起来,便闯进车间办公室来找石洪,责问对方为何还不下令开机。

    莽汉子石洪同张达功虽是当年的造反兄弟,是一根藤上结的瓜,但由于文化程度的差异,从内心来说,他瞧不惯这个靠“翻嘴皮、舞笔杆、耍心眼、抱大腿”而身价跃升的“臭小老九”。他总认为自己这种贫下中农出身、根红苗壮的“铁杆工人”才是“领导阶级”,于是,在许多场合,每当张达功自命不凡得意忘形之时,他总是怀着本能的厌恶,借忆若思甜来炫耀光荣的出身,粗声粗气地呛对方几句,以示自己的“正统”。尽管他俩之间常发生一些纠葛,执掌大权的“实力领袖”汤炳权总是采取不偏不倚的姿态各方慰抚或敲打,以求调和平衡。随着时日的推移,他渐渐感觉出,在获得上司器重的份量上,总是对方占据上风,故总是嫉恨不迭又无可奈何,只得暗底里哀叹自己“大老粗赛不过笔杆子”。然而,长期以来受极左路线风行的影响,所谓“亲不亲,线上分”,两人毕竟是同一条政治路线培育起来的人物,既有矛盾又有联合,就在这种既别别扭扭又同气相求的氛围中相处下来。此时此刻,他正在为千斤担子无人承管而窝着一肚子气,却见这位“吃荤不吃素,动口不动手”的老弟无缘无故责上门来,禁不住一股恼火冲出胸膛,乘着领导都不在场,跟对方来个反目相向。

    “书记厂长出门在外,攻关领导组长住进医院,让我一个人来指挥,那生产线上七弯八转的新设备,要是出了事故怎么办?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新产品工艺改革,上有局领导文件、总工程师点头,下有厂长拍胸脯、刘忠才打包票,就是出了事情,责任也轮不到你我头上!”

    “别以为就你聪明,这点道理我不懂!我是车间主任,要是开起机来,生出些花花草草的事故,人家只会来找我,不会去找你。我就算可以不担责任,也让人背后笑话,到时候,你倒可以站在边上瞧热闹!”

    “石大哥,这么多年了,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你还信不过我?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你的胆量上哪儿去啦?”

    “屁话!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跟我来这一套!我可比不得你,活儿不干管事不少,摇摇笔杆唱唱高调,生产上出了什么事都不沾边,政治上有了成绩总是你得分。革命不怕死?哼,刀切豆腐干——说的倒轻巧!要不,这车间主任让你当着试试!”

    “你……唉,你这个人,都什么时候了,冲我打横炮有啥用!我得提醒你,国庆节开机投产,局里的文件写得明明白白,你能打马虎眼吗?”

    “我不是三岁娃娃,能让你几句话吓出尿来!我也告诉你,工艺改革,曾厂长是总指挥,刘忠才是设计师,你我只是小兵拉子,谁也挑不起这副重担子!”

    “这么说,你真想顶着不干?”

    “这么说,我还得听你指挥?”

    “……”

    山中无大树,茅草自为王。两位挂着空名的新产品技术攻关领导小组副组长,平日里不务正业碌碌无为,关键时却凭借职位互相斗法。一个身为生产管理干部,马虎塞责强词夺理,不顾大局拒绝开机;另一个顶着政治宣传之职高踞生产业务之上,指手划脚滥施干涉,适应大局敦促开机。两个人针锋相对,正争吵得脸红耳赤不可开交,此时,办公窒门口人影一闪,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工人走了进来。

    “不会出问题的。石主任,上班时间到了,快开机吧!”一个文静的女中音轻盈地在人们耳畔响起,石洪和张达功一齐转过身来,吃惊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朱凤兰。

    “不会出问题?朱凤兰,狮子开大口,你是什么人,敢说这话?”石洪不太信任地对望着这位突如其来的女化验员。

    “昨天晚上,刘师傅去医院前特地交代过我们俩,新生产线已经试车成功,只要按照cao作规程生产,出不了什么问题!”站在朱凤兰身后的包子荣插上来说。

    “这么要紧的话,刘师傅不跟我车间主任通气,倒向你们两个做交代?”石洪仍然用怀疑和不信任的目光瞧人。

    “昨天晚上,刘师傅在cao作台上捡查机器时突然病倒,你们都不在场,领导小组成员中只有我们两个在场。”车间主任如此信不过人,朱凤兰不免焦急起来:“石主任,别犹豫了,上班时间已过,全车间工人都等急啦!”

    “刘师傅跟你们说什么,我不管。现在他人不在场,开起机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故,谁来负责?是你,是你,还是我?”半是卖关子,半是推责任,石洪索性把难踢的足球拨到对方身边去。

    “请你下令开机,如果生产工艺上出问题,由我负责!”朱凤兰轻声细语,口气却异常坚定。

    “如果机器设备出故障,我来负责!”包子荣紧跟而上,语气干脆毫不含糊。

    “这……”怎么也料不到,站在面前的这两位普通工人,竟像胸怀韬略的指挥员似的,对新工艺生产如此充满信心,敢于站出来挑这种重担子,而且说话的口气那么斩钉截铁,并无张达功那样的轻狂之态,莫非刘忠才那份雄才铁胆转移到他们身上去啦?石洪怔怔地望着朱凤兰和包子荣,一时说不出话来。

    面对找上门来的这两位青工,站在一边的张达功也不由得打了个愣怔。同样是来催促石洪开机生产,他只是出于职务上的需求和政治性的动机逢场作戏,而两位区区小人物却是凭着工厂主人的责任感和生产技术上的专长挺身担责,两种心境两种姿态不可同日而语。张达功虽然以身份地位为豪篾视他们,但他毕竟头脑机敏,自知同石洪这个与自己地位相当的粗人蛮汉较劲,凡涉及生产管理事务,光凭几句政冶口号是难以奏效的,但面对来自生产技术方面的人才高手的督促,即便是其管辖下的小人物,倒可显示强大影响力。值此时刻,他正好借朱、包二人的压力,顺水推舟请君入瓮,逼促石洪改变行动。

    “对嘛,石主任,既然设计师刘忠才打了包票,连小朱、小包都敢挑担子,你还犹豫什么?头头们不在,我们几个都是攻关领导小组的人,新工艺按时投产,即使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来负责就是啦!”张达功脸上现出笑容,因势诱导,说话不软不硬的。

    的的确确,在场四个人,加上坐在办公室内角不声不响的另一位生产科干事小李,全是新产品技术攻关领导小组成员,四比一,石洪“暂时停产”的主张肯定为绝对少数。昨天下午全线开机试车成功后,是他召集车间职工大会宣布今日投产决定的,眼下,全车间工人早己进入生产岗位等着开机,要是突然改口宣布停产,自己否定自己,哪有恰当理由可说?两个青年技术工人,一个敢保工艺正确,一个敢保设备安全,除去这两个方面哪还能出什么事故?自己当车间主任的还怕这怕那,岜不丢光了面子!……面对同僚和下属义正词严的催促,石洪愣怔片刻权衡利弊,终于觉得还是按时开机为宜,只得就着张达功设置的台阶返身下坡,粗声粗气地朝众人一挥大手:“好吧,既然你们大家都主张开机投产,我也不怕石头从天上掉下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故,担子大家一起挑,谁也别想拿我石洪当傻瓜!”

    时过常规上班时间七点半钟,车间主任终于走出办公室来到车间,按着老办法,粗喉大嗓一路吆喝着工段长,下达开机生产口令。

    在悠长的电铃声中,霎时间,几十台马达相继发出轰鸣,整个车间沉浸在旋律独特的钢铁交响乐曲的声浪之中。

    一条崭新的钢铁长龙开始腾飞了!

    看呀!它的最前方长着两个龙头,庞大的料斗像张开的两个血盆大口,由二十几名捧小伙子拉着畚斗车,源源不断地从各个料场或料库里运来一车车电厂废渣粉煤灰、化工厂废渣大颗粒烧结煤渣和来自矿厂的建筑原料生石膏、生石灰,贪婪地大口吞吃着,胃口之大令人咋舌。龙头之一连接着二道新装新设的破碎机,生着两副不同功能的钢牙利齿,将泻进嘴巴里的坚硬的大块煤渣一一咬碎;另一个龙头则是将人工搭配好的块状生石膏和生石灰咬碎后,慢慢进入体积巨大的球磨机,肚子大口腔小,经过一副不同性质奇齿怪牙的慢吞细嚼,变成细细的****,由一个小巧的喉头均匀地撒进食道。那台新装设的长方形料箱里相向旋转着的对辊搅拌机是它的奇型食道,两个龙头咀嚼后分别喷泻而来的大量食物,在这里机控掺配并加入适量的水分,不断地翻搅拌和,黑白二色均匀混合初步消化,变成统一青灰色的粘湿食料,通过输送机下泻堆积到庞大的贮料仓里。这是它的第一个胃脏,让大量食物配好胃液后在这里自行消化反应一阵子。其后,那七弯八转的皮带输送机像根长长的肠子,将第一个胃脏里尚未消化彻底的食料依次送进第二个胃脏,即由二组八台旋转着的巨大笨重石碾子强行碾压反复消化,变成粘稠的半成品物料,然后通过一根直肠一路奔涌,最后来到龙尾。龙尾处一字排开四台有着八个长方模孔的圆盘式压砖机,将前后经过二道胃脏反复消化的混合食料强力挤压,塑造成数以万计的青灰色的半成品砖坯,被手拉平板车转送进末端一排宽阔整齐的蒸汽养护室里,再历二十四小时的百度水蒸汽常压养护水化反应,最后变成一块块坚如岩磐的新型墙体材料粉煤灰砖,人工车载拉入库场排列成墩,迎候各地建筑商户采购建房。

    啊,史无前例!往日,这个车间里隆隆作响的机器声彼伏此起,常常被几声尖利的噪音打断,那钢铁旧龙演奏的交响乐虽然声调粗犷雄浑,但节奏混乱旋律多变,音韵嘈杂曲声刺耳,令人心烦意乱;今日,这个车间里强烈轰鸣的机器声却绵延匀称,并无噪音的打扰,那身型变革的钢铁新龙演奏的交响乐变得节奏整齐旋律舒展,音韵悦耳曲声动听,于狙犷雄浑之中蕴含着轻柔畅快,使人心旷神怡。

    啊,史无前例!往日开机生产,这个车间里粉尘乱舞噪音混杂,在这儿工作的cao作工人们精神压抑没精打采,故障频发事故迭出,无论车间主任或工段长如何厉声吆喝,仍然纪律松懈士气焕散,一片乱糟糟的景状;今日新线投产,这个车间的环境变了样,空中的粉尘被吸尘器收走,杂乱的噪音悄悄隐退,各个岗位上的cao作工人们活跃着饱满的神态,闪现着舒展的面容,秩序井然配合默契,以往习惯于常常为处理机械故障或生产事故而忙碌的工段长们,变得轻松自如无须忙乱,而车间主任吆喝惯了的粗喉大嗓也失去了用武之地。整整八小时下来,新生产线上竟然没有出现过一次停机捡修,砖坯班产量跃升超五万块的空前历史最高纪录,半成品外观质量之优异更是有史以来所未见之。

    啊,史无前例!这条经过脱胎换骨的钢铁长龙,真乃英姿飒爽大显神威,它正开始为市属砖瓦厂的办厂历史谱写出一页光彩夺目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