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横福
我老板姓张，正使劲儿地在吹嘘以往，我们帮客户开发系统时，遇到了怎样的困难，而我们公司是如何众志成城克服万难，一举获得成功的。 华逸深始终含笑不语，傅明宇则毫不客气地打断我老板的话，犀利地问：“我想知道，贵公司的技术开发人员，都有着怎样的资历和背景？对于同时在二十七家工厂进行系统上线，有什么经验和心得？” 我们公司没有这样的经验，这也不是吹，就能吹得出来的，在场所有技术部的同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的问题。 傅明宇应该是很清楚的，可他却这么劳师动众地来了。我承认，他问的问题很专业，我更清楚他不会无聊到明知我们公司没有这样的实力，却仍然花费时间跑这一趟。我不喜欢这个人，从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也许他看出来了，也许他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单身，却不对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子，所以，他要挫一挫我的锐气吗？ 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好像全天下的女孩子都一定要对你再见倾心。我是很不起眼，在一家很不起眼的公司从事着一个很不起眼的职位，可我偏偏就是不喜欢那么令人瞩目的你。 在两点五十五分之前，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我不知道到底是疯丫头想帮我们公司，还是说那个傅明宇在打什么算盘，我都不在意。不过，我很清楚，这个项目，无论如何都不是我们公司能接的，我们没有这样的技术能力和项目开发的经验。 我是做招聘的，所以，我把我们公司所有技术人员的背景资料迅速地做了一个简明扼要的介绍。我只想很清楚地让他们知道，不管是疯丫头，还是傅明宇，我们公司接不了这么大的项目。 至于，为什么我还是躲去了洗手间，我想，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丢掉手上的饭碗，被炒鱿鱼。 对了，今年是我的本命年，一年来，平平稳稳的，就快到年尾了，还拥有了一处属于自己的窝，所以，遭受些磨难是应该的。 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所以我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裤，披着一头长发，本想着下了班，把羽绒服裹上就可以回家了。 我给老板倒了杯茶，说：“张总，公司的招聘是由我负责的，关于技术人员的背景，接下来，由我来介绍吧。” 估计我老板还以为我跟对方有什么交情，看见我跟看见救星一样，猛点头。 我转头看向华逸深和傅明宇礼貌地问：“华总，傅总，需要加点茶水吗？” 我故意不去看疯丫头，但是疯丫头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因为现在所有人里面，最了解我的人就是她。我不是个喜欢出头的人，但是如果凡事我一旦出头，就说明一定有人惹到我了，而且，是把我惹毛了的那种。 华逸深微笑地说：“好的，谢谢！” 傅明宇很不客气地把杯子往我面前推了推，说：“嗯。” 我依然微笑着，将他的杯子推回原位，他斜看了我一眼。我走到门外，对着老女人说：“姚经理，麻烦你，请小晞进来帮客人们加点茶。” 疯丫头脸色都变了，她知道这个老女人，也知道我为了保住饭碗，一向对她忍气吞声。最多回家后，跟她诉诉苦也就算了。而今天，很显然，我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管了。 老女人现在不敢拿我怎么样，悻悻地叫小晞进来加茶。小晞搞不清楚状况，进来时，我亲切地指引她，先给华逸深加茶，然后，才是傅明宇。 我的态度很明确，我今天就是要把自己找上门的大客户给赶回去。 傅明宇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而且，我觉得，他对我接下来的介绍，好像有点拭目以待的好奇心。 “首先，”我将我手上的资料微笑着交给了华逸深，然后是傅明宇，然后是疯丫头，一副职场公事公办的样子，完全不顾老板一个劲儿给我使眼色，示意我，傅明宇才是真正的金主，“华总，傅总，颜小姐，请允许我先做一个简单的概括。” 我站在会议桌前娓娓而谈：“我们公司虽然成立了已经有近八年的时间，业绩是逐年稳步增长，但是并没有大的突破，所以，技术人员的流失率也比较高。各位从手上的资料里应该不难看出，目前我们公司技术部的员工，平均年资仅有2.5年的时间。而年资最长的当然就是我们的张总，兼任我们技术部经理，由此可见，我们公司，从技术层面来看，实力并不强。” …… 最后，我坦然地看了华逸深和傅明宇一眼：“我不认为，我们公司目前有能力去开发一套可供二十七家工厂同时进行系统上线的考勤系统。针对傅总的问题，我的答案是，没有，我们不具备任何经验和心得。很显然，如果要做的话，我们需要组建一个新的团队，我们需要新的更强的人和设备。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有大量前期资金的投入，而且，即便有具备资格的技术人员愿意加入我们这样规模的公司，团队的融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我看着老板的脸，一点一点地绿，我在想，我是不是等一下就可以收拾收拾办公桌，直接滚蛋了。我继续说：“当然，投入多大的资金，再加上良好的运作，就会产生多大的收益。风险与利益总是成正比的，所以，最后，我能说的只有，如果，SEP公司能够在付款方式上给予足够的支持，我相信，我们张总，将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这个项目。” 我突然转向傅明宇：“只不过，傅总，以贵公司的知名度和实力，能放心将这个项目，交给我们这样一个公司做吗？” 傅明宇的嘴角弯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这不是我需要决定的事情，这是华总需要考虑的，当然，我会提出我的意见。” 我看一看会议室墙上的钟，五点，刚刚好，我对着我的老板，可怜的张总，很是歉然地说：“张总，我想已经没有我什么事情了。很抱歉，之前，您可能有些误会。颜小姐是我的大学同学，刚好，她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也许是她向SEP公司推荐的，我并不认识KM公司的高层。”我终于吐出了一口气，“各位，今天星期五，我需要准时下班，接下来，也没有什么我能为大家效劳的了，华总，傅总，你们慢慢谈。颜小姐，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说完，我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疯丫头立刻跟我出了会议室，我套上羽绒服，背起我的帆布背包，对着已经走到我面前的疯丫头，伸出手去：“我家的钥匙呢？” 疯丫头急忙跟我解释：“雪茵，你先听我说。我没有特地推荐你的公司，我知道你不喜欢拉关系。要推荐，我早两年就推荐了。是冬至夜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华总吃午饭时刚好碰到我，聊起你时，无意间问起，我才说的。我也没想到，华总和明宇他会找上你们公司。” “明宇？”我笑笑，“你们进展这么快，连称呼都改了，恭喜你，钥匙？”我坚持。 疯丫头情急了，她拉着我的手说：“雪茵，你真的生气了，我事先也不知道的，我也是今天中午才知道的。” 我叹了口气，无心理会这到底是华逸深找来的，还是傅明宇找来的，不管是哪一个，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我们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个实力。不过这一切已经与我无关：“疯丫头，钥匙还给我，我不希望我最好的朋友会随随便便把我家的钥匙交给别人。不过你放心，你家的钥匙我会留着，你忙着谈恋爱，不记得收衣服，给我个电话就行。” 疯丫头还是不肯：“你是生气我把钥匙交给别人是不是？那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钥匙，明宇第二天晚上跟我吃饭的时候就还给我了。” 我看了看时间，对疯丫头轻声而又坚定地说：“你知道的，星期五，我要回家，我要赶火车。你再不把钥匙给我，星期天我早点回来，换门锁。” 疯丫头知道我的脾气，一犟起来，怎么说都没用，她不再坚持，只是跟我说：“星期一，下星期一我去来找你，我们一起吃晚饭，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到时我再跟你好好解释，那天我为什么会把钥匙交给明宇，好不好？” 我点点头：“好。” 她走回会议室，从包里拿出钥匙交给我，我接过，跟她说了句：“我先走了！” 走到前台，看到小晞还不走，在那边往会议室探头探脑，突然很舍不得她，跟她说：“小晞，jiejie应该很快就被炒鱿鱼了，以后，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哦。” 想了想，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别再探头探脑的了，里面的两个钻石级王老五，都不是你我的菜。一个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是快结婚的那种。另一个，可以说他单身，也可以说他有很多女朋友。” 小晞的眼神定住，傅明宇的声音在我身后淡淡响起：“你这么了解我？” 我转过身去，脸上挂着应该有的意外：“傅总，您怎么出来了？”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的意见已经给完了，接下来，是你们公司和SEP公司的事情，与我无关，出来抽根烟而已。” “哦，”我对他只保持礼貌性的微笑，“那傅总您请便。” 我转过身去，连再见都懒得说一声，就走了。 回家真好，我在路上的时候这样想着，整理整理我的简历，赶紧找工作吧。 从星期五的晚上开始，我深深地感受到，本命年，真的没那么能轻易地度过。 吃晚饭的时候，老妈说：“雪茵，再到过年，你二十五了吧。” 我本来心里就藏着心事，听到老妈的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里奇怪地想，老妈没话找话说，我多大了，老妈你还不知道。 看见老爸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我索性放下碗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说：“你们二老要算计我什么，直说，先说好，我现在没钱。” 老爸一个劲儿地继续坏笑，老妈也是又气又笑地说：“你这是什么毛病？” 我心里嘀咕了一声：“这是失业前心理失衡综合症。” 老妈继续说：“你明天陪爸妈出去吃顿饭，你还记得你的高中同学吗？就是高你两届老给你数学补课的木易，后来大学直接考取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金融专业，现在大学都读完回来了。前两天我碰到他mama，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浦江工作，已经两年多了，约了明天一起吃饭，以后你们在浦江相互也算有个照应。” 老妈一头说，我一头闷不啃声儿地把饭扒完，放下碗筷：“妈，你要我相亲？” 老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开口说：“也不算相亲，你们本来就认识，就当是老同学聚聚。” 我很认真地跟老妈谈条件：“妈，从这个周末开始，我回家不吃白饭，做饭洗碗拖地洗衣服，我全包了，行不？” 老妈一边气笑，一边有些为难地说：“其实，mama知道你不喜欢。所以虽然你也不小了，但爸妈从没催过你。不过，你也知道，那孩子，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那天遇到他mama，说起这件事，原来，木易在美国读完书原本是可以留在美国继续读硕士研究生的。可是他却坚持要回来，而且，还问，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很严肃地看向老爸说：“爸，我不喜欢那个书呆子，我也不喜欢相亲。谈恋爱的事情，你们让我自己找合适的。刚讲的条件，行不行？” 老爸点点头说：“你最好连买菜钱也一起出了，老实说，那个书呆子，我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