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桐树花深孤凤怨

    自从三朝回门后，长宁长公主是再也没有进过宫的。太后平日里再怎么沉静如水，见到了小三年没见的亲闺女，心里也是极激动忐忑的。

    可是没有想到，亲闺女的变化那么大，原本长公主生得肖似先帝，体型微丰，鹅蛋脸，但是她肤色极好，比桑晚更加白皙可人，丰满起来越加肥白可爱，像是白玉铸成的美人一样。可是今日一见，公主的脸型活脱脱瘦成了瓜子脸，瘦也就罢了，还没有血色，脸色白的不健康。身体也显得羸弱极了，一袭月白色的交领广袖长衣，竟叫人首先想到了“衣不胜体”这个成语。

    太后一个忍不住，垂泪道：“我的儿...”

    谁知长公主却把头一扭，冷言冷语，“臣妇当不起太后娘娘如此。”

    太后伸出的手就这样给晾在半空中，那种尴尬心疼就不用说了。

    唐姑姑见机不对，赶紧把一屋子的宫女太监全都撵了出去。自己走到长宁长公主身边，试探着道：“我的殿下，都知道您受苦了，也委屈了。但是老话说的好，打在儿身，疼在娘心。公主在外不安好，又可知道太后为您cao了多少心，掉了多少眼泪。您又何苦这样戳自己亲娘的心窝子，老奴看着你们长大，说句天打雷劈的话，都说太后偏心靖王爷，可让公主自己说，太后心里更加娇宠哪一个？老奴也算托个大，说您一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公主还是不要沉浸在过去的不幸里，那只会亲者痛，仇者快的。”

    长宁本是满腹的委屈怨愤，却叫这话给说的哭起来，捂着脸嘤嘤而泣，后来好不容易靠在唐姑姑的肩膀上渐渐平静下来，哽咽道：“我这些年，都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这母女俩最后是如何言归于好的，旁的人不得而知。桑晚得命觐见时，长宁已经重新梳洗过了，虽然仍是妇人打扮，到底出了夫孝，头戴金玉，脸上也淡淡扑了一层粉，好歹与嫔妃相见，显得不那么骇人了。

    皇后坐在最前头，她前些日子因为五皇子在太后这里无礼了一番，虽然如今备觉腰杆硬了，也不想在颐宁宫多待。那避讳着长宁长公主的神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活似小姑子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桑晚清晰地看到太后的脸色那是冷了由冷，不由感叹，以前倒也罢了，皇后如今才算是把自家婆婆得罪狠了。

    果然，太后主动开口道：“皇后若是不放心皇孙，就先回凤仪宫吧。”

    皇后浑然不觉哪里不对，马上就起来笑道：“还是母后心疼媳妇，也不独是为了皇儿，臣妾马上就要接回宫务了，各方人手都要安排起来，实在琐事缠身，以后有机会再来看皇妹吧。”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看向贤妃，虽说皇帝有明旨，皇后满月子之后就要开始打理宫务，收回贤妃协理六宫之权。可是原本皇后的产期是正月底，等做满月子已经开春了，各种事情总不会耽误，谁知道小皇子来的急切，生生赶到了腊月里。眼下马上就要过年，年节各种繁琐不要说宫里，就是小门小户都要仔细cao持，合家同乐。哪有赶在年下交接权柄的，那岂不是要乱套了。可是皇帝金口玉言又是不能不算数的，皇后要是知趣本该上表谦辞，好歹缓过新年去，大家脸上也好看。谁知道人家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等，死扣着字眼要夺权，倒叫大家都多了一层担心。

    贤妃虽然说不上谦恭，好歹面子上还过得去，冷言冷语道：“皇后娘娘放心就是，皇上怎么说的，臣妾就怎么做。”

    皇后这才志得意满的去了，当然，她走之前还是留下了些许珠宝首饰当作礼物的。

    接着贤妃，宁嫔各有馈赠，等到了桑晚时，长宁不免情绪波动，怯怯看着她，有惶恐，也有期待。

    桑晚心里叹息不已，她这又是干什么，难道她过得不好，自己得了好不成？作出这副样子，太后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但是人在屋檐下，桑晚也只能耐着头皮劝道:"大团圆的日子，公主怎么倒哭了，莫不是臣妾的贺礼这么上不得台面"

    她说到后面已经有了些俏皮之意，只要长宁长公主一笑，一切就都揭过去了，可是人家却脸色一变，道:"你果真还是恼我的。"

    桑晚越加无奈，在这么多嫔妃面前，都不知道怎么接话，贤妃扫她一眼，活像在看昆曲戏一样。还是太后清醒一些，低声说女儿，"许氏是诚心贺你，有话以后再说，先看看她送你的是什么宝贝吧。"

    桑晚总算找到了台阶下，赶紧吩咐竹枝捧来了古琴，道:"臣妾知道长公主雅好弦音，那种上古佳品臣妾拿不出来，可巧我的嫁妆里就有一副桐木，那是当年家父宦游西南时所得，有些年头儿了，前些日子叫司制局赶出来的，公主看看可还能用"

    长宁一呆，旋即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把新制的七弦琴，她帝女出身，为了陶冶情cao开阔见识，虽不像兄弟们一般修习文武，日夜苦读圣贤书。但是基本的琴棋书画还是自幼就有名师教授的，桑晚所说不差，她学的最好的就是琴艺，那时候年纪小，最爱些风花雪月的事情，现放着名曲都闲不够，巴巴去古籍中搜寻失传之作。

    这些年寂寞的日子，倒也多亏了这些闲情记趣打发时间。

    这样想着，她似乎也觉得桑晚不是对她那么狠心了。

    其实古琴样式都是有数的，一般都是三尺六寸五分，象征一年的日子，两头狭窄，形如凤凰。长宁仔细一打量，看出这是落霞式的瑶琴。信手一拨，琴音淙淙，清脆如同间关莺语，听着就教人舒服，长宁眉头一松，再敲敲琴身，听其音质，问桑晚道：“是椅桐制的吧？”

    桑晚笑道：“椅桐梓漆，爰伐琴桑。”

    两下相对一笑，倒是把刚才那些不愉快都消了。

    只有贤妃，想着自己送来的上好杭稠竟然成了一把破木头的陪衬，心下颇为不服，酸了一句，道：“别的我倒不懂，这桐木就在官宦人家也不少见，怎么还到了淑媛的嫁妆里头。也值得你专程去皇上那里告司制局的状。”

    桑晚没接她的话茬，却是道：“古有传说，凤栖于梧，桐者通桐。瑶琴凤身，正映衬公主之美，何况佛经里还有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典故。公主自是什么都不缺的，臣妾也不过搏个彩头。”

    太后闻言，正和心意，哈哈笑道：“好一个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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