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纷乱年下

    这一番也算是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太后再疼女儿，也不好让长宁即时回宫居住，只得再宫门下钥前，恋恋不舍地把人送走了。唐姑姑看太后有些神色怏怏，复又劝慰道:"太后神机妙算，一步一步把事做到这一步，老奴实在是佩服。"

    太后横她一眼，道:"这老货，当着哀家打什么花腔。"

    唐姑姑笑道:"只要能让太后高兴，别说打花腔，就是让我打滚又怎么了？好了我的娘娘，眼看着公主有了奔头儿，老奴看着都高兴，您怎么还乐不起来了"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太后叹道。"长宁过了年才二十一岁，怎么也要给她找个驸马了，才算安定下来。你看看她，这些年窝在那个皇庄里，心性本事还不如以前了。你看看，为了一个许氏，在人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没得叫人看轻了她。"

    人都有远近亲疏之分，这份亲近有时难免会遮蔽人的眼睛，让他看不见至亲至爱的错漏不足，然而太后却是明白人，不会限于这个窠臼。

    唐姑姑哪里感觉不出来，可是到底是疏不间亲，她也只能捡着好的劝道:"公主性子软，小小年纪遭此大难，敏感一些是有的，太后以后多教导就是了。"

    太后愁眉不展，道:"人生数十年，谁没个七灾八难的。般若这样经不得事，哀家不能照顾她一辈子啊。"顿了一顿，脸上又现厌恶，道:"我自问没什么对不起她洛惜秋的，就算她是个丫头养的，当年也是硬压着皇帝娶了她。谁都知道我这个女儿敏感受不得怠慢，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倒是威风，谁都得看她的眼色。"

    "哀家倒要看看，凭她自己加上个黄口小儿，能不能坐稳这个凤位。"

    唐姑姑暗自叹息，皇后自以为有了嫡子就万事大吉了，母以子贵的确不假，但是一个奶娃子，离那一部还十万八千里呢，张狂也不是现在!何况，她也不该忘了，太后也是金銮殿上那一位的亲生母亲。别说皇家，就是民间，没听说有哪个媳妇也敢往死里得罪婆婆的。

    不过眼看太后动了真怒，唐姑姑是不会火上浇油的，转而道:"虽说是表姐妹，许娘娘倒是比皇后聪明多了，奴才瞧得分明，皇后临走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眼，别的时候老老实实地就坐在那里，从不多事。明明是给长公主做了琴，太后不问，人家也不提，行事教人觉得舒服。"

    太后哀声一叹，没有说话，她当年收容桑晚，固然是有别的打算，但是在此之余，也是看到了这个曾经娇蛮贵女的坚韧，遇到这样的挫折还能靠着自己站起来，不消沉不自弃，这样的晚辈没有人不喜欢的。对于太后来说，其间更牵扯了对自己女儿的一份移情。可是如今女儿的状态，却是让她疲累。原来自己的孩子这样柔弱，比之桑晚差了许多，没有她，根本不能坚强起来。

    桑晚如果知道太后所想，只怕要哭笑不得了，不过于她而言，长宁长公主只是少女时代同行的玩伴，后来渐行渐远，也是人事古难全，她不再怨恨她，只是纵有交际，也是为了世俗势力，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情谊。

    桑晚要的，不过是自己还有至亲的平安喜乐。

    父亲，继母，尉观哥，阿柔，还有腹中成长的骨rou。

    桑晚每次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感受着他强劲的跃动，都会觉得辛苦也是幸福。这时她也不免回想起，早逝的亲生母亲。

    父亲雅善丹青，一手工笔让宫廷画师都啧啧叹服。桑晚知道，父亲真正的神品是仕女画，藏在家中的书房，画中仕女各种神态，却都是同一人的，那是洛家的原配夫人--林嘉敏。

    也是拜父亲妙笔丹青所赐，桑晚还能将小时候隐隐约约的温暖怀抱同画中嬉笑怒骂的美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没有得到母亲的教养关爱，是桑晚的遗憾，她常常会想，如果母亲还在，教会自己身为女儿的谦卑与忍让，是不是她就不会在花季遭受此等大劫了。

    可惜，这也只能是一个无解的谜题了。

    桑晚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好好养育自己的孩子，让他得到一份完美的母爱。

    或许天下间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孩子的，皇后自然也不能例外。她生五皇子时因为产后虚弱昏睡了两日，生生耽误了儿子的洗三礼，越发要在满月礼上找回场子。这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五皇子出生在十一月二十五，满月就是十二月二十五，离除夕夜只有五天。

    皇家规矩最是繁琐，年下筹神，祭祖，召见外命妇，简直是忙到两脚朝天。现在又加了一个皇嫡子的满月礼，轻不得重不得。本朝太宗出生时尚在战乱，此后一直没有嫡子降生于帝王家，怎么筹办没有成例。贤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反正马上就要交还宫务了，她捞不着便宜，索性派出了管事的直接回皇后那里，总是你自己的儿子，怎么承办你拿主意还不成吗？若是平时，皇后只怕还要拿个不作为的由头难为贤妃，可是事关亲子体面，她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力求把宴会办的尽善尽美，极奢极隆，不仅要狠狠压着上头两个皇子，更有一扫从前颓废的意思。

    这些都是要钱的，而钱又不会从天上刮大风送来。刚办完皇子的满月礼时还看不出来，等到年节下来，无论内外命妇都被这位皇后娘娘挑剔的"规矩"整的几乎人仰马翻，活脱脱是劫后余生。而怀着身孕的桑晚几乎是虚脱了，没到初五就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太后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调来太医院大队人马，合诊之后结果就一个:娘娘劳累过度，兼有外寒侵体，气血两亏，恐有早产之忧。

    皇帝得了消息，还没来的及龙颜大怒，就被另一则动静搞得火星直蹿，内司库总管太监被发现上吊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