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浮生若梦从容绘
在这么多人有心无意的推手之下，桑晚终于在一个雨后黄昏，披着宫女常用的的灰色斗笠，跟着人进了永巷里的冷宫。 其实冷宫也分为很多个层次，例如刘婕妤，毕竟没有被定罪，名分所以她出了禁足减分例之外，该是没受到什么折磨才对，可是桑晚见到她那一刻时，心头震撼依旧难言：恍惚记得她二人是同年的吧，可是看她的模样，鹤发灰白，肤色暗黑，满满的皆是老态。 老实说，最可怕的不是衰老，而是她已然没有了生气一般，对这样的衰老熟视无睹，浑浑噩噩，仿佛与这不见天日的囚室浑然一体。刘婕妤只有在看到她的一刻，眼睛里才发出了些许光彩。 她cao着嘶哑的嗓音道：“费了这么大劲儿，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桑晚颌首，道：“婕妤有话，不妨快说，上夜之前，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刘婕妤一听，盯着她好一会儿，直把桑晚看的有些发毛了，她才以一种自嘲的口吻道：“是啊，你现在是仪妃了，三妃之一了，哪里能在我这里多耽误时间。仪妃娘娘，嫔妾还没有恭喜你喜得贵子，闻说六殿下生的肥壮，太后皇上都喜欢的紧，只是不知道，与我那孩儿相比较，又是哪个好看？” 桑晚脸色微变，未央皇城阴气太重，孩子本就难将养，刘茜巴巴的拿一个亡婴来对比谧儿，实在是满满的恶意，只是她到底怜悯刘茜，故此只是道：“婕妤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才与我一见，总不是只为了与我怀念三皇子的吧？若是这样，本宫下次去通明殿，一定为他多念几遍《往生咒》。” 刘茜眼中精光一闪，似是透出无限的恨意，道：“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是天地间游荡的怨灵，你几句不痛不痒的佛经，就能超度他去西方极乐世界吗？许桑晚啊许桑晚，你也是当娘的，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桑晚脸色一僵，无可奈何的一再重复，道：“我说过了，三皇子绝不是我害的，若有虚言，我自己不得好死也就罢了，谧儿也将得到天谴。我也是当母亲的人，这你总该相信了吧。” 刘茜闻言，不怒不急，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泪都流出来了，她喃喃道：“我知道不是你，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你，可是在这里那么久，我日日夜夜都在回忆那一天的种种，才想通了，你确实没有动机也没有必要害我儿子，不然这些年。你为何见了我一切如常，为何皇上这样重视子嗣的人，能容你至今？可是我也能猜得到，你一定知道，谁杀了我的孩儿。” 桑晚的纤手一顿，道：“你胡思乱想了，当时我刚入王府，那样的情形，谁都不愿意多见，我又如何知道你的孩子死于何人之手，何况”桑晚说的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你说这些话本来就是僭越了，你是皇后随媵，三皇子不过借了你的肚子出生，他从生到死，也都是皇后的儿子。” 刘茜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皱纹也变的狰狞起来，切切道：“洛惜秋，你这个贱人，胡乱毁了我一生，连儿子也要抢我的。小妇养的贱人，老天不长眼，竟然让她下的出崽子来。”说罢，又盯着桑晚，直直的眼神中又傻又怨，真让人猜不透她下一刻要做什么？ 她这样的情形，就似一个亡命的赌徒一般，吓得香痕赶紧从门口跑过来，护在桑晚身前。 桑晚倒也不怕，轻轻推开她，冷冷道：“你再怎么叫骂，五皇子也是好端端地活着，皇后为人如何，我当嫔妃的不好评价，只是身为人母，人家到底也没有拿自己的孩儿做筏子，给个未满月的婴孩喂木薯粉。” 刘茜的脸色顿时枯败如秋日的残荷，看着桑晚，满脸的不可置信，诧异道：“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此时，室中仅有的烛火忽然爆了灯芯，霎时的火光趁的桑晚脸色晕暗，在刘茜看来，如同地狱来的修罗使者一般。她说：“没想到你还是个敢作敢当的，我只当是你会咬死不认呢。” 死死瞒住数年的秘密，就这样被揭开，刘茜只觉得身子都要软了，声音也发抖似的，“难道，难道我的孩儿是因此？不是的，不可能，我幼时家贫，曾经贩卖过药膳，木薯粉不是毒药，短期服用，是会让孩子肠胃不适，吐奶哭闹，洛惜秋最是迷信不过的。见了这样，一定会将孩子还给我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明明已经是那样衰弱的语气，还说着“一定一定”的话，那样子真是有点滑稽，滑稽到可怜。就是香痕，都有些看不过去，只好别过头去。 桑晚看着这样的刘茜，终究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这怕今日不同你说明白，你是到了地府也要缠着我不肯罢休了，我且问你，还记得十一爷的亡妻刘王妃吗？” 刘茜听到“说明白”三个字，精神明显一振，但是紧接着又听桑晚提起这靖王妃，倒是蒙了，只好道：“记得，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桑晚又是忍不住一声叹息，“你莫不是忘了，你生三皇子时候，朝中储立之争，已经到了何等程度？” 刘茜闻言，更加蒙了，她不是李妃，需要处理人情往来关注权势得失。身为内宅随媵，心心念念的不过讨好夫君依附主母，哪里能像桑晚一样去看朝堂呢？ 桑晚只得道：“当时柳妃谋害惠全先皇后案发，牵扯出了莫淑妃的首尾，先皇大怒，即使是柳贵妃已死，也将棺木迁移出皇陵，废除一切谥号，追封。就是汉成王也因此被过继出去。莫淑妃自缢之后，先皇虽然念在父子情分没有正式废黜其位，仍然是没有叫她入皇陵的，卫王身份尴尬可想而知。经这场变故，储位之争，就是当今陛下与靖王之争。” “咱们皇上，别的样样出挑，就是子嗣不茂，惹人诟病。是以你生产之后，正妃欲收他为嫡子，皇上只有乐见其成的。李妃那时也有眼色，不敢乱来，只有靖王一系，对此是万万不乐见的。” “想来那刘王妃，也是有本事的，竟然买通了其中一个乳娘，叫她每次喂奶之前都食用木薯粉，这样就会化作母汁喂入三皇子肠胃中。我当日去看三皇子时，正好外面的人通报说靖王妃也来了，我不乐意见她，就躲在了一边。结果就听到了这场密谋，当时我不通医理，哪里知道木薯粉有什么不妥，或许那个乳娘也没有meimei你博学多识，也不木薯粉对于婴儿的危害。总之两下相加，不过数日好好一个孩子就葬送了。皇上与先帝大怒，不惜动用大理寺和监察司，终于将这其中的线头挖出来，不然何以一个生了嫡长子的亲王正妃，好端端的暴毙了。” “你不要奇怪我为什么知道的那么细，当年我的确行踪有些可疑，不要说你，就是大理寺也问过我的话。meimei日思夜想回忆出其中的不寻常，我自然也会，别人都不相信亲娘会害自己的孩子，可是殊不知这爱有时也会杀人。大理寺认定你的木薯粉也是刘王妃的手段。即使如此，皇上也未免迁怒，后来待你冷落。” 桑晚说来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皇帝第一次宠幸她，也是因为觉得错怪，于心有愧。 作者有话要说：好肥的说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