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花落人亡两不知2

    桑晚到底是大家闺秀出身，纵使少年时偏好诗书，也给洛氏洛大太太逼着学了几年当家理事，纵然是新手，但是震慑老吏，翻看成例都是头头是道。按说刘婕妤本就是破落户来的，是个获罪自裁的，又是皇帝登基之后头一个没有的屋里人，不吉利到了极处。

    她就是马虎凑合着，除了了皇后说几句，也是没人管她的，可是桑晚偏偏极为上心，不仅亲自守着人给换了老衣，还着人收拾了刘茜被幽禁前的首饰旧物，一同装殓了去，总之是直到停灵期满，孝陵卫上将棺木移走。

    最终，刘茜以贵人礼下葬，因为是自戕犯了忌讳，没有谥号。

    后世关于她的记载，就是短短一句：刘氏，笔帖士刘玻女，出世宗三子，满月而夭。孝宗继位，追议哀嫔。

    因为这件事，宫人们都交口称赞，说许娘娘不仅是看着慈善，做事也不是那不讲良心的。连太后听说，都对着自己的皇帝儿子夸赞道：“我儿眼光果然不错，这个许氏果然是个值得**的。”

    皇帝转着手里的辈子，目光只盯着不远处含苞待放的秋海棠，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听说她为了避讳，还把谧儿给母后送来了，倒是劳累您了。”

    太后的笑容恍若这初秋的太阳，温暖而又不刺人眼，连带着回答都是一贯的慈爱，“皇帝就是跟我太客气，自己的儿孙，哀家看着就喜欢，那说的上劳累。”

    皇帝也笑了，转头聊起来别的事情。

    倒是衍庆宫里，不说别人，竹枝都有些不能理解，终是忍不住问香痕道：“姑姑，咱们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刘婕妤的事情之后，常常闷闷不乐的。”

    香痕没法解释，只得敷衍道：“娘娘也是人，人谁没有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莫要瞎打听。”

    但是竹枝哪里是个能被轻易唬住的，继续道：“姑姑您就蒙我吧，别的不说，谁不知道六殿下是娘娘的命根子，谁动一动娘娘都是要恼的，现在竟巴巴给太后送了过去，都这么些天了，也不见去接，肯定是有事。”

    “就你知道的多。”香痕最近也是躁的厉害，一大早又被竹枝一迭声地追问，心里也是直冒火的。她嚷着道：“行了，你还没完了。”

    说来香痕训斥的话都已经到了喉头了，可是她转过头来看到竹枝俏生生的小脸上，又是担心又是委屈的，心里就软了一二分，其实她看着竹枝长大，怎么回不喜欢这样活泼的小姑娘，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严加管教罢了。不过郑嬷嬷说的对“衍庆宫人手少，竹枝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她年纪小，外头那些势力的不免小觑于她。你当管教姑姑的，就是以后看见她又什么不对的地方，当骂时，说两句也就罢了。就是要骂，也要拉到屋里私下教训，否则岂不是叫人更加看轻了她。”

    香痕舒了一口气，用较为平和的语气道：“好了好了，你也不动动脑子，也不想想，再过不久，长公主马上就要选婿了，接着就是大婚。太后就有这么个女儿，素来是疼到骨子里。这样的人生大事，岂有不替她把关的道理，到时候必然会十二分上心的盯着。到时候颐宁宫一定乱哄哄的。咱们不说，太后一定也会叫人把小殿下送回来的，岂不是两全其美了？”

    竹枝骇然道：“长公主真的要选婿了，她前几天不是还闹腾吗？”

    说起这位来，香痕冷冷一笑，在没有了对待竹枝的耐心，直白道：“那又如何？她当年再闹腾，还不是进了赵家猪头的洞房。”

    竹枝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刻薄的香痕，心知必然有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却也识趣不再多问。

    其实香痕没有说错，不管太后用了什么强横的手段，总之长宁长公主是安生了下来。就算太后说起来“先帝大行周年之后，皇家的喜事也要cao办起来，仪妃一向懂事，可不许躲懒，尤其是嫁娶典仪，哀家指望着你呢。”

    桑晚也只是看到一旁的长宁目光呆滞，半点反应也没有，好似周围人的打趣玩笑和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

    世事轮回，她不能感到痛快的，只是把当初身不由己的体会，再重温一遍。

    桑晚甚至觉得焦虑，焦虑到想要逃离这个宫廷。

    但她不能逃离，有一个儿子，与皇室有着牵连不断的关系。

    她现在甚至不敢面对谧儿，因为曾经她是这样期盼着他的到来，不带任何利益的，只是单纯出于女子的母性。

    可是如今她会想，这样的母性会不会也是一种自私，带他来到这个世界又如何？等待着儿子的人生，无论如何血腥，她这个做母亲的恐怕帮不上一点忙了。

    愿生生世世勿生帝王家。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之下，她才一直没有要求接回儿子，因为她不愿意不健康的情绪去影响他。

    这种烦闷无异于秋雨一般绵长恼人，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走不大出来。香痕看着她这个样子，嘴上不说，心里害怕极了，总是逮着无人处劝解她，“这又是何必呢主子，当年这么难熬咱们都过来了，如今还有小殿下，为了他，您也不应该这样颓废啊。”

    桑晚也不发火，就盯着她问道：“我生了谧儿，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活下去争下去的盼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