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废后下

    香痕这话说的诛心，严格说起来甚至是以下犯上了，果然萧王妃身后的嬷嬷变了脸色，立马就想上来呵斥于她。不想她还没开口，就给萧王妃拦住了。

    萧妃道：“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何况主子说话也敢贸然插嘴，那是几吊钱买来的烧火奴才才有的德行，你若是这样做了，别人只会说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会管教，还不速速退下，不要叫宫里的娘娘看了笑话。”

    什么叫骂人不带脏字，这就是本事。

    香痕也算是见识过人，结果就让她憋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妃书香人家出来的女儿，却是很懂兵家乘胜追击的法子，一迭声地只是道：“能够当人家嫡母，也是福气，多子多福嘛。甭管是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总是要叫我一声“娘”的。那起子婢妾不过能够照顾他们起居罢了，若是连起居都不能照顾了，所谓母子情分，不仅没有名头，只怕连里子，也不会剩下了。”

    桑晚默然听完，看着大家都默默看着她，才道：“王妃字字珠玑，我佩服，只是您这长篇大论，再怎么给我听，也没什么用处，毕竟，俚语说的一般，咱们不再一个锅里吃饭。”

    萧妃脸色一变，正要说话，桑晚话头却递的快，“都是女人，何必说些贤良大度的套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说句不好听的，即使桑晚今时今日死去了，对您可有半点帮助？您的日子可会因此好过，王妃是聪明人，这些想必不用多说。”

    萧王妃身材高俏一些，此时微微低头，看着桑晚的目光深邃极了，好一会儿过去，她才道：“娘娘，人人都说你变了，可我倒是觉得，您还是您，快人快语，又叫人不得不听。”

    桑晚闻言却是笑了，道：“那我可真是要说，王妃是生平的知己了。不过，”她语意骤然平凉，“人心不变，世情也会改变。以前，您也不会叫我娘娘。”

    萧妃一怔，旋即苦笑，道：“不错，都变了。所以我还要去做一个贤明大方的嫡母，听着四方道贺，仪妃娘娘，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咱们就此别过了。”

    说罢，她施了一个平礼，敛起了朱紫色的贡缎绣赏，漫步离去，仿佛是消失在了这漫天的火烧云之中，却依旧保持了优雅自然。

    桑晚不得不叹服，何谓世家女的风范。

    即使是曾经的四年囚徒，如今的内里折磨，都未曾磨去她的骄傲与优雅。其实，萧妃又何尝，不是没有变呢。

    但她相信，她们两个，都情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桑晚惆怅了好一阵，才听得香痕提醒道：“娘娘，您？”

    香痕回眸，才发现长街的拐角处，矗立着一个小内侍，年纪不大，但是谦卑而又焦急的神色下透着机灵，虽然叫不上名字，却都知道时安植的一个徒弟。

    他正对着桑晚，显然是有事要找她，却不能打扰了主子间的说话。

    桑晚道：“这位小公公有事吗？请近前来说话吧。”

    那内侍如蒙大赦，赶忙上前施礼，嘴上片刻不停，他道：“皇上有旨意，请各宫的娘娘都去勤政殿内抱厦等候，有大事。”

    桑晚心头一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桑晚是未时末到的，此时除了抱病的秦婕妤和刚刚小产的杜贵人，该来的全都来了，甚至包括刚刚册封了常在的宫女梁媞儿。

    但是，皇帝的旨意却远比她来的迟，大家等了又等，还是没有消息。

    没人因此不耐烦或者发牢sao，因为能让皇帝拖延那么久的，就一定，一定是大事。

    果然，华灯初上时，安植终于捧了皇券到来。

    贤妃率领众人起身，桑晚，宁嫔，梁常在挨着位分依次跪好，接着就听到了本朝开国六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圣意。

    废后。

    所谓惊涛骇浪，不过如是。

    皇后者，号称国母，帝王正室，生前死后，都会收到尊贵崇高的礼遇，无论她是否有子，是否受到皇帝的敬爱。

    当然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被废。

    可是正因为皇后有着如此崇高的地位，从古至今，很少有废后之事。

    因为一旦事成，牵扯的绝不仅仅是内宫，还有前朝，甚至千秋万代。

    皇帝的妃子就那么几个，有为了避险，还真是谁也不肯多嘴，一个个老实的跟鹌鹑似的，一时间后宫安稳程度达到新高。

    就像是知道暴风雨降至，最先躲起来的，是微弱敏感的小动物。

    也就是在此时，桑晚接回了儿子。

    衍庆宫上下都很高兴，跟过年了似的。倒是乾谧年幼不记事，回到之后明显的有些不适应。

    桑晚看着坎坷不安的奶娘，倒是没有苛责，伸出手来，道：“给我吧。”

    乾谧离开了熟悉的怀抱，仿佛更加不适应了，小嘴一瘪马上要哭的样子。桑晚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低声如呓语一般地哄着他。

    或许是母子间神奇的联系，他竟然慢慢的平稳了呼吸，过了一会，张了张小嘴，露出了微白的牙齿。

    桑晚逗他道：“叫娘，娘啊。”

    而此时，前朝经历的何等风雨，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了。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