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雅的伤
天刚亮，秋雾还未散，一辆破旧的马车在天都城门刚打开时便进了城。 老瘦杂毛的艰难的拉着沉重的马车前行，从它的喘息声中可以感觉到奔袭一夜的疲劳。 老马破车的形象与壮丽繁华的天都城格格不入。幸好入城的早，又有雾气挡着，道路上没有行人，否则这辆马车在天都城里行走指不定要受到多少白眼和鄙夷。 城门旁，左右各站着两名兵士。 一个年纪偏老些的城门兵士看着消失在雾中的马车，对着一旁的年轻兵士笑道:“穷亲戚进城求人这种事，我这辈子见得多了，没结果的。哼，不被主人家赶出来就是万幸了。” 年轻兵士看着他，好奇的问道:“三叔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倒是觉得他们也有可能是去司法门告案呀，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过。” 年老兵士笑着说道:“三叔在这守了三十年的门了。王公贵族，市井走夫，这些三教九流我见得太多了，靠鼻子就能知道这天都城门下进进出出的人是来干嘛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午时前，这辆马车一定还从这里出去。福仔啊，你记住，这天都城的人呀，没有几个不势利的。” “哦。”年轻兵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脸上有些迷茫。 破旧的马车上，驾车的是一个满脸焦急的年轻人，他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高大健壮，脸色黝黑，眼中带着憨厚与怯弱，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他已经赶了一夜的车，不仅乏累，而且单薄的衣服被雾气湿透，冷得浑身发抖，嘴唇也冻得青紫。 年轻人身后破得透风的旧木车厢里，则是坐着两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年夫妇，他们身上只穿着破夹袄来抵御吹进车厢的寒风。两位老人神情痛苦，眼角干着泪痕，瘦弱的身体在冷风中飘摇不定，尤显无助可怜。 老妇颤着声音对身边的老汉说道:“他爹，你说小雅她会认我们吗？当年我们狠心卖了她，十年了她也没有回过一次家。再说，就算小雅肯认我们是她的爹娘，可她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又能够帮到我们什么呢？” 说到这里，十年前卖掉女儿的情形与现在家中的状况交缠在一起，老妇不由得泣不成声。 老汉黑黄的脸上有惭愧和悔恨，但还是咬着牙说道:“小雅在那个大户人家这么些年，怎么说也认识几个人。她要是心里还恨的话，就让他恨我们这把老骨头吧，可是小倩是她的亲meimei，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呀。” 眼泪又掉了下来，两位老人此时的凄惨模样，让人看着心酸。 马车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了年轻人的声音。 “爹，娘，我们到了。” 年轻人扶着两位老人下了马车，颤颤巍巍的向前走了几步，两只巨大凶猛的石狮子突然从雾气中显现出来，将三人吓了一跳，两位老人更是险些跌倒在地。 浓厚的雾气中隐约可以看到朱漆大门上方的门匾上有两个金色大字——洛府。 当然，这个年轻人和两个老人是不认识字的，他们只记得当年就是在这卖掉了女儿，卖给了这户人家。 “何人踏我洛族府门。” 三人还想继续往前走，却忽然听到如雷震般的喊声从前方的雾气中吼了出来，这次，两个老人是真的被吓倒在地了。 将爹娘扶起，这个憨厚的年轻人小腿打颤，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终于，在走过了两尊石狮子后，他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原来是八名穿着黑色铁甲的府前护卫，他们手里拿着银色钢枪，依次站在宽厚的青石阶上，身体站得比钢枪还要挺直，气势骇人。 “何人？”雷声再次响起，年轻人定睛一看，声音是从右边第一个黑甲护卫口中传出的。 “大，大人。”年轻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顿时垮掉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大人，小的来府中找，找人，” 黑甲护卫没有说话，只是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看着年轻人，手中的长枪嗡嗡作响。 年轻人觉得脸庞僵硬，咽了一口唾沫，又道:“小的要找的是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知道大人见过没有。” 没有回答年轻人的话，黑甲护卫冷声说道:“退去。” “可……”年轻人还想再说着什么，黑甲护卫又喊了一声“退”。 身前的雾气被震散，年轻人身体向后飞了出去。所幸黑甲护卫并无伤人之心，只是用灵力震飞了他，年轻人没有大碍。 “大人饶命，饶命，小的们这就离开，离开，不找人了。” 看到年轻人从雾气中飞了出来，那老汉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冲上前去跪下说道，然后不停地磕着头，由于太过用力，额头上渗出了血。 黑甲护卫或是觉得于心不忍，压低了声音，说道:“离开吧。”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老汉赶忙说道，又磕了几个头后，才站起来。 老汉转身与老妇一起搀着年轻人往着马车边走，摇晃的步子失魂落魄。 “难道小妹真的没救了吗？”年轻人痛苦着说道，两位老人相互一看，眼中的苦涩不言而喻。 老汉叹道:“这就是命呀。” 三人正准备登上马车离开时，弥漫的雾气中又传来一道巨大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其他的黑甲护卫。 “慢着。”那声音如此道，“你们口中的小雅有何特征？” 老汉闻此话，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立刻往回走了两步，然后跪下说道:“那小雅是小的女儿，十年前被卖入贵府当丫鬟的，如今十年未见，小的实在是说不清呀。” 隔着雾气听完了老汉的话，这名黑甲护卫对着其他七人低声说道:“他所说的是不是七少爷身边的那个叫做小雅的侍女？” 众人一听，立刻想起了这回事，而且越想越发觉得两者是同一人。 “府里十六七岁的侍女，又是叫做小雅的，应该就是了。”一名黑甲护卫说道。 另一名黑甲护卫也道:“七少爷最近可是青云直上，威势极大，他的侍女小雅也是沾了大光，此事我们还是通报一声为好。” 其余七名黑甲护卫听此话纷纷点头称道，立刻派出了一人前去七少爷的庭院中通报此事，然后又有一名黑甲护卫对着那三人喊道:“在此等候。” 老汉三人面露喜色，立刻谢道:“有劳各位大人了。” 从这些黑甲护卫的反应来看，或许，小雅在这府中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现在就看她愿不愿意救她的meimei了。老汉如此想到，心头又泛起苦涩。 其实穷苦人家卖掉几个孩子减轻家中负担是常有的事情。 而前去洛书庭院通报消息的黑甲护卫很快便到了洛书的庭院大门前。 “咚咚咚……”敲了几十下的木门也院内没有一点动静，黑甲护卫心中不耐，却也不敢敲得太大声。 “来啦，来啦，谁呀，才卯时呢？要是吵醒了少爷，看你们不被少爷骂死。”小雅披着一件厚重的毛衫走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满脸的抱怨，现在她总算知道少爷被她吵醒的时候为什么要骂她了。 小雅拿掉木闩，将门拉开了一条缝，打着哈欠问道:“谁呀？咦，是守门的护卫哥哥呀，有事吗？要找少爷的话辰时以后在来，现在吵醒少爷，小雅和你都会挨骂的。好了，小雅说完了，护卫哥哥请回吧。” 说完，小雅就要把门给关上，却被黑甲护卫伸手挡住，小雅努力推了半天也没法子关上木门。 “等一下，小雅姑娘。” 小雅撅起了嘴，道:“护卫哥哥你怎么回事呀，小雅已经说了，少爷还在休息，不能打扰他的。” 黑甲护卫说道:“小雅姑娘误会了，我是来找小雅姑娘你的。” “我？”小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迷糊了，“你找我干嘛？你要是对小雅有坏心思，少爷会打死你的。” 黑甲护卫一楞，连连摆手，说道:“小雅姑娘，你真的误会的了。事情是这样的，府门前有人找你，说是你的爹娘，还有一个年轻人可能是你的哥哥，你要不要出去看一下？” 小雅愣住了，张大了嘴巴，眼睛仿佛突然失去了色彩，身体止不住的剧烈运动颤抖着，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 “啊——”小雅突然抱着头蹲下大声尖叫起来，声音响彻了院子，把黑甲护卫吓了一跳，手中的长枪都差点掉在地上。 “着火啦？啊。”洛书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小雅的尖叫声传来，洛书顿时皱起了眉头，拿过衣服披上后迅速出了房间。 洛书有印象，上一次听到小雅这样的尖叫还是五年前，记得那是他问小雅她是如何进到洛府的，父母是否还在，结果小雅就爆发了，整整叫了一刻钟，然后就昏了过去，醒来后便完全忘记了此事。 自那以后，洛书便只字不提小雅父母的事情。小雅被卖掉时的心理阴影一直深埋心中，犹如一根针扎在心头，被人触碰后会是钻心的疼痛。 洛书出了房间，正好看到南风也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小脸吓得苍白。 先安慰了一下南风，告诉她没有事情，洛书跑到小雅身边，小雅的痛苦声音让他皱眉，抬头看见门外的黑甲护卫，正在楞楞的看着他。 “怎么回事？”洛书冷声问道。 从黑甲护卫那里听完了事情的原委，洛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此事，又看了一眼已经晕过去躺倒在自己怀里的小雅，洛书皱着眉头想了片刻，然后对着黑甲护卫道:“你去把那三个人带到我这里来，剩下的事情就不要你们管了，去吧。” “是，七少爷。”黑甲护卫如获大赦，连走带跑的离开了院门前。 洛书看着小雅，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小雅，你这是病，需要治，别怪少爷心狠。” 把小雅送回房间放在她的床上，让南风在一旁照顾她，洛书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正服后来到了庭院。 满天的雾气飘荡着，洛书一挥袖，无数灵力迸发而出，将整个庭院的雾气震荡出去，庭院中立刻明朗起来。 “小人见过七少爷。”老汉三人跟着黑甲护卫开到洛书的院子，倒地便拜。 “起来吧。”洛书道，同时挥手让那个黑甲护卫离开。 “先不要说其他的事，首先一字不差的把你们当年卖掉小雅的经过告诉我。”洛书说道。 “听懂了，那就开始说吧。” 洛书的话让老汉三人面露难色，毕竟这种当儿卖女的事情，是谁都不愿提起的。可是…… 老汉向前踏了半步，开始低声讲述。 洛书闭着眼睛坐在石桌前，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