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兽医张文若（二）
“文若贤侄，你看这闹得！”李义白手里还托着那团味道异常的棉絮，苦笑道：“老汉刚才还以为这牛是不吃白毡子的，却不曾想，…不曾想是嫌弃存信这小子盖的铺盖味道重。…唉，存信这个臭小子！…等治好了牛，老汉腾出空，瞧我不好好收拾他…雪白的白毡子给他缝制的铺盖，凭地让他祸害了！”李义白狠狠地说完，又转身唤道：“存礼，去，去把你的铺盖给我抱过来.！” “爹，你这是要用俺铺盖里的白毡子？”李存礼不禁有些激动：“….爹，那你铡开俺的铺盖后，也能让俺娘给俺再置办床新的？” “凭啥给你置办新的？…你冷天能有床铺盖卷就是老子对得起你的了！多大的人了还要这要那，教你文若贤弟看见也不嫌害臊！” “爹，你这么说可就有点端不平一碗水了，凭啥老三铡开了铺盖，等到八九月份白毡子下季了，俺娘就能给他置办床新的，凭啥俺不成，就因为他是老三、是老生儿子，俺是老大就活该受委屈么！…那不成，俺可不依，俺是家里的老大，以后爹娘养老送终啥的俺都是要出大头力气的，本就吃了不少亏。现在爹活着的时候都又这么偏向老三，要等您万一那天去了，俺还不得被老三欺痒的活不成全活人！” “老大，你说啥？你敢当着老子的面咒我老不死？…好小子！几天不揍你，还叫你忘了自己姓啥了！”李义白一张黑脸被憋得紫红紫红的，他又是脱下还没穿戴妥当的棉鞋，抄在手里就要揍人。 李存礼也是同李存信一般经常遭受父亲的凌孽，一见势头不对，也是连忙脚底抹油撒丫子逃去，“娘啊！俺爹要打俺，都要出人命了，你也不出来管管…爹呀，你偏心，你一碗水端不平，你不能仗着老三是老生儿子就把他惯出毛病来啊…” “兔崽子，你瞎嚷嚷啥呢！…你，你是要气死老子啊！”李义白气的赤脚追到院门口，要不是张铁锤见势不照，当即栖身拦住，说不得李家就要上演一把猫和老鼠…不，应该是严父教子的戏码！ “老哥哥，这都是些孩子，你和他们置啥的闲气！…你这边气得半死，他那边一转脸又记吃不记事儿，该是爹娘又是爹娘的叫着…都是自家的崽子，和他们斤斤计较，咱们犯不上…老哥哥，您消消气，可别累坏了身子，这一家老小可都指望你给他们擎天立柱呢！”张铁锤一手搀着气喘嘘嘘的李义白，一手给他轻轻拍打着后背。 “嗨！”李义白望着大儿子跑去的身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唉，家门不幸，倒让铁锤兄弟、文若贤侄见笑了！” 张铁锤讪讪陪笑也不答话，而张文若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门头垂目佯装假寐。 “爹，你的鞋…” “…”李义白看着脑子有些憨痴的儿子李存智递给自己的这只单鞋一阵无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不是身旁还有外人再看，说不得他那火爆脾气又得发作。 “存智啊，爹和你商量个事儿！”李义白衡量再三，还是恨恨地接过了二儿子递过来的单鞋弯腰穿上。 “爹，你是要俺把冷天盖的铺盖拿来么？” “嗯！”李义白耷拉着眼皮点了点头，“存智你也看到了，你大哥就是个浑球，你三弟也是个邋遢的，这俩祸害玩意饭桌上比谁都能吃，一到关键时刻全都派不上用场，眼下咱家的耕牛又这副模样，你方才也听到你文若贤弟说的话了，要活牛，就得白毡子，如今爹手里也没有别的兵能点了，存智你平时最实诚为人也难得孝顺….爹应承你，只要你文若贤弟把咱家的牛救活了，下季的白毡子一下来，爹就让你娘再帮你整置床新的铺盖，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唉！”李存智却不如刚才那两位活宝话多，老实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总算有个像样子的孩了！”李义白望着温顺而去的儿子不禁老怀欣慰。 张家叔侄都是有眼色的，并没有顺势接住李义白的话头，反而张铁锤却趁着李家人都走的七七八八的空档，和他套起了家常。 “老哥哥，自从去岁俺送妞妞她娘回娘家，咱俩碰过一回面儿，咱们老哥俩得有大半年没见过了吧？” “唔…那可差不大多！是有大半年的光景没见着面儿了！…嗨！今儿个咱们老兄弟难得又聚到一块，等会儿我让孩儿她娘多炒些下酒菜，咱们今儿个可得不醉不归！” “那是必须的！俺张铁锤别的本事没有，除了打得一手好铁具就是这千杯不醉的好酒量，难得碰到老哥哥这般投脾性的，今儿个说破天也得先喝个痛快！…不过么，咱们老哥俩喝酒之前是不是先把今儿个的事儿办了？” “哦？！…办事儿？啥事儿啊！”李义白一脸懵懂地望着张铁锤问道。 “嗨，老哥哥，兄弟刚才还说你人活的痛快，是个爽利人，咋一转眼你就换了个人一样！”张铁锤假装佯怒说道：“还能啥事儿啊！俺家文若大侄子，那是十里八村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孩子，你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的为人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当初俺家义兄弟走的早，这好孩子回到家后别的没干，就是搁家里守孝，你要知道我那义兄弟可是县城老宋家小儿子的发蒙恩师，他们得知俺义兄弟走的仓促，可都是遣了大管家过来接过俺们大侄子到城里享福的…这等好事儿要是搁在旁人身上早就屁颠屁颠的趁上去了，也就是咱们大侄子…这一守就是三年啊！…披麻戴孝、香烛元宝，那更是四节不断、五时不殆，这是真真正正的大孝子啊！…要是搁在先前，这都是要写县志，上报朝廷举孝廉的！ …唉，也就是现在咱们朝廷里不兴这个了！要不然咱家大侄子说啥也不能过得这么落魄！…不过好在这世道还是有慧眼识英杰的能人的….老哥哥，你也是知道的，俺张铁锤这个人就是实诚性子，嘴也笨，说不出啥大道道…你上回让妞妞她老舅给俺们带的话，俺家是收到了…这不，刚吃完早饭俺就带了大侄子过来认认门么…老哥哥，你在咱们这地界也是一口吐沫一口钉的好汉子，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说，要不就趁现在咱们就把大丫和俺家大侄子的婚事给订下？！” “哦！是这个事儿啊！”李义白拍了拍额头，一副恍然若知的模样，“….这个事，老汉是说过…铁锤兄弟你放心，等文若贤侄把俺家的牛治好了…咱们有话都好说！…现在么，倒是不急…” “啊？！”张铁锤的脸色不禁拉了下来，他本来以为这事儿应该十拿九稳的，却不想从中杀出来个张文若医牛的岔子，这不是没事找事，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么，他看了看一脸狡捷的李义白，又看了看还懵懂无知的张文若，心里这叫一个恨啊！ “老哥哥，这个事你大可放宽了心！”张铁锤咬了咬牙，定住心神，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绸裹住的包裹，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老哥哥，这块汉白玉阙是俺义兄弟临走时亲手交代给俺的，说是他们上三张的传家之宝，可是难得的好宝贝…你也知道，俺没读过书、没念过经是个实打实的浑人，除了打铁种地旁的麻不懂！但是他们上三张就不同了，人家祖祖辈辈都是秀才相公，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名门之后…这块玉阙你别看它不大，却是桓侯爷爷以前带过的宝贝….老哥哥，桓侯你知道么，那可是蜀国大将张飞张三爷啊，张三爷的闺女还是….” 见张铁锤絮絮叨叨地当众显摆着上三张的渊源，当事人李义白除了头疼地嘬着牙花子对这个老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张文若则不同，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来头原来这么大，张飞张三爷唉！那可是拳上能站人，臂上能跑马的响当当人物啊！…可是，为什么二叔说的和自己的记忆差的这么多呢！…他明明记得父亲活着的时候说过，这块所谓的汉白玉阙是他曾祖父当年花了八十两纹银从一个跑单帮的行脚商人那收的，事后还被石匠世家出身的曾祖母数落许多年呢！…父亲活着的时候也去过县城里的当铺找了老朝奉估过价，这个桓侯玉佩不过就值三十两银子啊！ “…铁锤兄弟啊，你上次明明和老汉说，这块玉阙是魏国大将张郃留给上三张的宝贝，怎么…就变成张三爷的了？” “….”张铁锤被问的差点噎住，不过他是谁啊，他可是老实口拙的张铁锤啊！“老哥哥，你是最近油坊的生意太好，忙糊涂了吧！…俺上回是这么说的？…俺压根都知道那个魏国的张郃是养马的还是种地的，俺能说是他的？…这也太跌份了吧！…你放心，这块玉阙绝对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传下来的…” “啥？兄弟！你刚才不是说这是张三爷的么！” “没错，这是张三爷的呀！这是汉高祖刘邦传给他后人子弟刘备的，再由刘备传给张三爷的…老哥哥，你可知道这刘备是谁…那可是蜀国开过皇帝啊，想当年刘备、赵云、关羽三兄弟在桃园磕头结义，那方天画戟的关羽便排第一….” “…”张文若觉得二叔的话有点瑕疵，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