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师公驾到
也没有耽搁太久,众人寒暄了一阵,大概询问了一下关于“贡绣”的一些相关事宜,林妙音便又拎起菜篮子为众人着手准备早点。 一顿很普通的早餐,也就是油条、豆干,白粥之类的寻常菜式,虽然朴实无华,却胜在做工精细、口感颇佳,再加上不甚油腻,早晨起来正好受用。 由于书院今天重开山门,要主持一些焚香祭天、恭拜圣人之类的繁文缛节,用完早点之后,张文若和柳青黛便带着林妙音为他早早备下的束修礼品,匆匆地离开了悦来客栈。 书院建在城北,悦来客栈位于城东,二者虽然都在城中,但这中间总是隔了几条街道些许坊市。 张文若今天起了个大早,一路上冷冷清清的,遇到的人大都是赶着牛车驮着瓜果蔬菜进城贩卖的附近农家;路过的许多店铺仍旧下着隔板紧闭店门,也就是一些个贩卖早点的酒家铺子才会趁着天早出摊做生意;也有一些商家专门雇佣的帮闲,扛着扫帚拎着水桶开始为自家的商铺门前洒水净道,倒也为着略显冷静的初晨平添了一丝烟火。 渐渐地,街道上的商铺店铺都开始放下门板,一些个伙计跑堂侍弄好铺子里的桌椅后,也开始走上街道吆喝起来四处揽客;行人、客旅渐渐涌来,一时间人头赞动,声势喧闹,本就不算宽广的街道也被多起来的客流簇拥的摩肩接踵,拥挤不堪。 夏日的初晨,还算凉爽,正是附近村民们驾车进城做买卖的好时间。渐渐地,城东通往城北的街道、坊市都被这些农人的车马、摊位堵的水泄不通。 书院重开山门,山长今天要亲自主持祭天仪式,十分郑重,张文若要重回书院蒙学,可不敢怠慢此事。 为了快速抵达书院,他领着柳青黛穿街走巷特意挑了一条捷径,就是道路狭隘坎坷,却有些不大好走。 但是万幸,亏得他抄了近道,要不然他也就不能在山长主持祭天之前赶到书院了。 “贤弟,你总算是赶上了!”张文若领着柳青黛才刚出现在书院大门前,就被守在门前等候已久的李观海一把拉住拖了进门,“贤弟为何到现在才来,我还道你是忘了今日祭天大典呢!” “祭天大典往常不都是在午时才会举行么?”张文若抬头看了看天,有些疑惑地望着李观海问道:“现在才到巳时,是不是有些早了?” “今时不同往日呐!”李观海叹了一声,也不多作解释,只是拖着张文若快步疾行。“对了,咱们书院的祭祀大典,闲人免进,尤其是女子,必须远离百步开外;文若贤弟的表妹柳姑娘是吧?!…还请你先去对过的凤仙茶楼小坐片刻,我那内子也在那儿等着,昨日在宋家寿宴你与她见过,便去找她闲聊一阵吧!”忙乱之间李观海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连忙回头对跟着二人身后的柳青黛匆匆交待了一番。 “多谢李家哥哥提醒,奴家这便过去!”柳青黛闻言一怔,遂即莞尔一笑,朝远处二人盈盈一拜,又对张文若作了个“安心”的眼神,便提起裙角转身离开。 不多时,李观海便领着张文若来到了书院正堂,一处供有文圣、亚圣以及诸多先贤牌位的文宗祠堂。 祠堂里站满了身着儒衫的学子,排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小心翼翼的,神色间或有不安,或有急躁,或有散漫,但大多数人还是一身正气,满是恭敬。这时候,主持祭奠的山长还未过来,负责督导的斋夫却是早早地于人前站定,正在闭目养神。 张文若没有立即进入祠堂,而是在李观海的带领下找到了书院里的账房,将随身带来的束修礼恭敬奉上,提上姓名,待老帐房将束修礼单登记造册之后,二人才又回到文宗祠堂。 “贤弟,勿要出声,且随愚兄过去。”李观海小声交代了几句待会祭奠需要注意的事项,又为张文若略微整理了一番仪容,便领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人群中站定。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在一众教谕师长的陪同下书院新任的山长总算姗姗而至。听到动静后,张文若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倒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他须发皆白,面上满是褶皱,额头、两颊,多有褐色的老年斑;不高也不矮,一身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鹅白儒衫罩在他的身上却略微显得清瘦,好在他随意一站都能挺拔如松,倒也显得老当益壮,精神抖擞。 张文若对于这个新任山长的初次印象极好,不为其他,就因为这个老人的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他很和气又显得极其睿智。 “老夫因事耽搁,累得诸位久等了。好在没有误了吉时,倒也算是万幸!”山长登上高台,向底下的一众学子微微拱手,略有歉然。 学子们不敢造次,仅是恭敬地还了一礼,也不敢多言。 山长见状,满意地点了点了头,与站在人前的斋夫说道:“时辰正好,人也都到齐了,我看…就开始祭祀吧!” “全凭大先生吩咐!”斋夫点了点头,扭动着圆滚滚的胖大身子恭敬一礼。 “儒门仕子,位列整齐,正衣冠,理仪表,准备请圣人!”斋夫虽然长的不够雅致,但是声音却是足够清朗透彻。 随着他一声令下,祭祀便要开始了,看台底下的一众学子赶紧噤声,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危襟侍立神态间更是恭敬。 文宗祭奠虽然郑重,但是程序却是极其简单。 开场时,山长先是念了一段文涩难懂又亢长绕口的祭文,直把张文若听得云里雾里,哈欠连连。接着,焚烧黄表祭文,众人三跪拜天;然后便是请圣人,三柱清香,拜遍文圣、亚圣,七十二贤,由斋夫主持,山长领头,教谕压阵,一众学子皆是躬身叩拜,有三礼、三拜,三躬身,皆五体投地。 最后一项,便是由山长亲自为文宗祠堂里的长明灯添置香油了,也很简单,但寓意非凡,薪火传承嘛,也好理解。 (儒门得创于春秋时期,由圣人孔子游历列国,每至一处,多开坛讲学,孔子言称,圣人之学始于周礼,其学从于周天子,时人多从之,故收徒三千余众,皆是天下贤达,其弟子又出七十二贤者更为儒家之学增添基石,而后其门下又出亚圣孟子,贤者荀子、颜回、曾子等等,其门众遍布天下。后来,在儒学最鼎盛的时期,秦始皇一统天下,而秦国推崇兵家、法家与儒家学问的教义多有背驰之处,故而,秦朝一统之后,儒家多受朝廷势力的打压;更兼之当时的儒生太过偏激又不懂得审时度势,妄论国事,肆意贬低朝堂,以至于犯了执政者的忌讳,又惹得朝堂权贵多有不快,算是触了众怒,秦始皇借机焚书坑儒打压儒家势力,自此儒家门庭一落千丈,一直到后来汉朝时期董仲舒“献美人事件”之后,儒门才开始慢慢恢复元气。后来汉朝几百年的“独尊儒术”使得儒学深入人心,而儒学的教义经过无数代人的一改再改后,彻底迎合了当政者的需要,多被用作“国学”,慢慢的儒家思想成为了古代学术中的主流思想,一直到现在,他的许多学说仍旧具有一定的鲜明性,以及影响力。)
添置完香油,山长又领着众人向一众先贤的牌位拜了拜,便结束了这场祭祀;之后,由山长领头,一众人便小心翼翼地依次离开祠堂。 “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这次的祭祀大典会突然提前到巳时呢?”离开祠堂不久,众人也就散了,开始陆续回到各自所属的学堂,张文若见左右无人便一把拉住李观海,又问了刚才的问题。 “贤弟,你难道没有发现,就刚才的祭祀是不是少了一个人?”李观海神秘一笑,反问了一句。 “你是说,咱们的恩师没有到场?!”张文若一脸古怪,沉吟一阵,仍旧想不通,“恩师去了邻县访友,这次祭典未到,是不是路上耽搁了?” 李观海摇了摇头,说道:“恩师前几天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这我哪能知道!”张文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倒是知道恩师出去访友时,随身带了个门下学生,那人还是我未来的妻弟呢!至于他又带谁回来….小弟又不是街头算卦的,也没有人与我事先通风报信,又哪里会知道呢!” “是李敬之老先生!”李观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见张文若没有反应,不禁无语叹道:“贤弟,你这是怎么了?竟连李老先生都不记得了?” “这个李敬之老先生很有名吗?”张文若讪讪一笑,有些心虚到底说道:“小弟大概是在家待得太久了,好些事情都记不大清晰了呢!…嘿嘿…” “李老先生虽然不是当朝太过出名的名仕宿儒,但是于你我二人而言却不得不能记住!”李观海苦涩一笑,有些苦笑不得地说道:“他老人家好歹是咱们恩师的恩师,我们这些个为人子弟的后生晚辈怎敢忘却怠慢!…你呀你,叫为兄到底说些什么好呀!” “这个李老先生是咱们的师公?”张文若闻言一怔,又不禁问道:“师公亲至,咱们的恩师为人弟子要侍奉左右不能参与今天的祭祀大典,小弟倒能理解;可这又怎能让祭祀大典无端提前一个时辰呢?” “想不通吧?!”李观海神秘一笑,又小心翼翼地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才小声说道:“咱们这位师公可是大有来头,他老人家可是当今户部尚书李敏李大人族叔!…他老人家难得过来一趟,书院的山长、教谕、供奉之类的,不都得赶着过去露个脸?”也不管张文若一脸懵逼,李观海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还听说,在此之前咱们的师公还是襄城李氏的族学教谕,就连李敏大人在小的时候也曾在其门下读书发蒙呢!” “也就是说…”张文若喃喃语道:“咱们的恩师和那当朝户部尚书李敏乃是一届同窗?!…不得了,不得了!...师兄,从今儿个起,咱们就要有大靠山了!” “…”李观海一脸无语,脸色发黑,“大白天的,你这叫什么鬼话!” (李敏:河南襄城人,进士出身,历官御史、巡抚、漕运总督,明朝成化二十三年至弘治四年的户部任内也作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吧北方的北畿(河北)、山西、陕西,这三省的夏秋两税,以银折粮省掉了公家的浮费,免除了运卒的劳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