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黄蜂尾后针
李观海说得不错，文宗祭祀大典过后，书院里的一众教职人员全都不见了踪影，不难猜，他们全都拎着礼物跑去王教谕的府邸参拜文坛宿老李敬之老先生去了。 本来张文若还打算去学堂露个脸好歹装一把三好学生的，而如今，负责督学的坐馆先生全都没了踪影，却让张文若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 难得起了个大早，好歹也得干点正事儿不是！ 他先是跟着李观海出了书院，并来到不远处的凤仙茶楼和柳青黛以及李观海的妻子王氏汇合；众人先是寒暄一阵，又用了一些茶水糕点，才各自话别分开。 而后他又领着柳青黛进入书院，并来到书院后堂找到负责指派学子住宿的库房先生，拿出印鉴登记姓名后，领了一串钥匙，库房先生又好心地指明了方向；二人又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厢房找到一处房门紧闭的独门小院。 传鲈草堂，这里便是孙公公给他在书院安排的临时住所。 破，就这一个字便能形容传鲈草堂。 先不说院子的整体感官，就说其门前垒砌的三级石阶，破破烂烂的，像是被一群髭狗啃噬了一般，而且上面还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时而还会钻出来一两只奇形怪状的虫子，又有一群蚂蚁在这苔藓安营扎寨；直叫张文若看得一阵头皮发麻，他不清楚院子里面是否可以住人，但他却知道，若是不把阶梯上当苔藓除掉，早晚有一天他会因此摔断老腰。 顺着台阶往上看，一个破破烂烂的木门，姑且把它当作门吧！ 它就是由两块腐朽糟烂的门板随意拼接而成的，或许之前烫过一层朱漆，但却不难看出，它经过一段很长时间的风雨洗礼后，漆皮层层剥落，偶尔留下一两块附在门上苟延残喘，却也像是在沙漠里干涸了数日的嘴唇一样，裂着缝、卷着皮、张着口子，只等着清风最后一吹，它就能随风飘落，然后这两块门板就能显露出沟沟壑壑、坑坑点点的腐朽痕迹； 再看门中央，是两个锈迹斑斑的门环，已久腐朽的变了形状，在上面挂着的一把铜锁，也长满了一层绿毛； 再往上看，是一根露着裂缝的门梁，或许在很久之前它真得是一根栋梁，但是经过几十年，上百年，它的脊梁早就被时间的重担压弯了、压断了、压朽了，没了形状，不再正直有担当； 最后便是门梁顶端悬挂的附有传鲈草堂字样的匾额，它就那么斜斜地一挂，风一吹，颤巍巍的，偶尔还会发出异样的呻吟声，但它就是屹立不倒；无处不在彰显着后现代式的杀马特风格；当然了，虽然它标新立异，极具现代美感，但也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天知道什么时候再吹过来一阵强风，到那时候，说不定它会离开蹲守多年的岗位再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传统美学吧！ 张文若不敢确定，但他暗暗猜想，若这处别苑是孙公公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话，那它绝对是对自己的考验，不仅是勇气，更是智慧！就这么粗略一看，就能窥得危机四伏，玄机重重…孙公公一定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磨练自己的观察能力和反应能力！ 总之从今天起，它是属于自己的了！ 万分不情愿地掏出怀里的钥匙，张文若自问反应迟钝是不敢过去开门的，于是他把钥匙递给了站在身旁同样无语的柳青黛。 “麻烦你了！”他说的极为诚恳，甚至可以说是恭敬。 “张公子，咱们以后真的就住在这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接过钥匙后还没提步上前，柳青黛就一脸犹豫地回头问道：“是不是咱们弄错了，孙公公好歹也是东厂千户，给咱们找的宅子不说怎样富丽堂皇吧，但也不能如此破败呀！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去问个仔细吧？！” “孙公公和我说过，就是这，没错！…开门吧！”张文若无奈地背过身去，抬头望天，太阳辣眼，险些就把心中的苦涩流露人前。 事已至此，柳青黛也只好接受了现实，但口中却还不住地嘟嘟囔囔地说着：“孙公公怎么会给咱们选了个这么破的地方，公子您好歹也是老祖….总之，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孙公公和我解释过，这地方是他精心挑选的，说是彩头好，寓意好。”张文若揉了揉眼睛，转过身，一脸无奈，“他说这是什么阁门承之以传胪，中和韶乐奏显平之章，取个谐音！…还不明白？就是说天下举子中了进士后，不是要殿前唱名么…那就叫传胪！而且每年科举过后，圣上不都得设宴群臣么？那叫传鲈宴！这你总该知道吧？！” “鸿门宴我倒是听说过！”柳青黛一脸鄙夷地撇了撇嘴，拎着那串钥匙来到门前开锁，“…坏了！” 就听见咯吱一声，有些像骨折的声音，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柳青黛一声惨叫，张文若微微一愣，赶紧望去，却又听到柳青黛接着说道：“钥匙断了，把锁芯堵实了！” “这怎么办？！咱们以后住在这，总不能翻墙出入吧？”张文若赶紧来到近前，一脸懵逼地望着柳青黛。 “别急，这事儿好办！”柳青黛古怪一笑，就单手抵住两扇木门，一手攥住门锁，白皙无暇的玉手微微泛红，应是使了力气，她就把一对门环给拉扯断了。 “你的手没事儿吧？…可别破皮儿了！这门环上都是铁锈，容易得破伤风！”张文若一脸心疼的握住柳青黛一双小手，仔细打量起来，直到检查完两只手都不曾破皮，才安心下来。 “公子，你不怪我？”不经意间，柳青黛的脸上染了一丝红晕，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十足的小女儿媚态。 “怪你什么？” “奴家擅作主张，把门环扯断了呀！”柳青黛还刻意地扬了扬手中的那对门环，见张文若一脸无语地望着自己，不禁又感羞涩。 “断了就断了，正好换个新门！”张文若不做他想，说的随意，又推开大门，直接走进院子，“就这破门破锁的，你说它能管个啥？以后咱们住在这，这万一来个贼，也不用翻墙，直接一脚就能破门而入。” “嗬，还别说，这院子里面除了杂草太多外，景致还真的不错呢！”留在原地的柳青黛微微一愣，稍又展演一笑，暗啐一声呆子，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张文若的惊叹；于是，柳青黛也不作多想，便也提起裙角走了进去。 却是如同张文若说的一般，院子里杂草太多，多到走廊上、门檐上，窗棂上，乃至屋顶上都长满了一层绿油油的野草野花。 不过除却野草丛生外，这个院子的精致却是不差；用青砖垒砌的院墙也就一人多高，上面粉了一层白灰，却也因为岁月的沉淀，白灰尽落裸露出里面的层层砖块；还有一个长廊…不，应该算是一个遮阳挡雨的走廊，四五米的样子，底下幔了一层整整齐齐地砖块，当作走道；顺着走廊望去，是一个拱形月门，空荡荡地，没有门。 穿过月门，就来到了后院，院子很小，进门左手一道矮墙，围着一个杂草丛生的小小园子，里面栽了一株樱桃树，现在七月中旬，正是枝叶繁茂，果实丰硕之际，一颗颗红彤彤，圆溜溜的樱桃沉甸甸的都快要把枝头压弯了腰。 看到如此新鲜美食，张文若不由得口生津|液，食指大动。 在柳青黛略微诧异的注视下，他顺着矮墙找到一个破烂的门扇，一脚踹去，枯枝做的门扉碎了个稀巴烂，他也不管，只是径直地走向那可硕果累累的樱桃树，刚要伸手去摘果实，却突然停住动作。 也不敢贸然收回手臂，只是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却要极力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望着头顶上方的那个黑咕隆咚的家伙，张文若汗如浆出，肝胆欲裂。 我的天，这是一个天然的马蜂窝！三尺来长，黄澄澄的，挂在这株果树上，远远望去，还真会被人当作这是一串密密麻麻的樱桃呢！ “也不知道它和蜜蜂窝相比，哪个更甜？！”这是张文若被蛰之前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个念头，疼！果然疼得刻骨铭心；尽管如此，但他仍旧不敢作出太大幅度的动作，有一个不知道叫做走进科学还是走进自然的科普栏目曾经说过，马蜂这种调皮的小东西，蛰过你以后，千万不能大喊大叫，满世界乱跑，一定得镇定，冷静，保持一颗平常心，然后小心翼翼地…卧倒！最好能找到一个掩体挡住自己身体的裸露部分，然后匍匐远离… 站在远处的柳青黛见张文若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蛋瞬间肿的像个猪头，而他现在又强忍着疼痛不嚷不叫，以一个极其有碍雅观的姿势匍匐地面，不禁哑然失笑；但好在她混迹江湖多年，早早练就一颗平常心态，在忍俊不禁的同时还能当机立断，立马脚上抹油…跑得飞快！ “魂淡，女人都是骗子！”趴在地上艰难爬行的张文若，望着远远离去的那道倩影，恨得咬牙切齿，泪眼婆娑，“是谁说古代的女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我都这样了，她还能笑得这么欢，分明就是恨我不死啊！…黄蜂尾后针，不及女人心，她真毒，真狠，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