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瞿塘隘处真重险 中
“大皇姐，这里是内惩局，不在你职辖范围之内，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更容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隋静文面对雍王的问责竭力保持镇定。 雍王冷冷一笑，她背着手缓步走到白玉彦身边，“隋静文，到了此时此刻你还在演戏呀。也好，太女君，你睁大眼睛仔细瞧一瞧，上头这位‘皇太女’可是你的妻子吗？你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相信你一定不会认错的。” “雍王殿下，你不必这样阴阳怪气故弄玄虚。不仅太女君殿下不会认错，本君也不会认错，上位之人就是如假包换的皇太女殿下。”不等白玉彦说话，凤雏已经踏上一步忿忿瞪着雍王贺兰宁若。“这里是内惩局大堂，殿下方才已经言明，这里不是雍王殿下该来的地方，还是请您速速离开吧，否则真的惹恼了殿下，对雍王殿下您又有什么好处呢？” “凤淑君，你还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太女君两次去臻园都斗不过你。”雍王撇着嘴，“凤淑君，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皇太女殿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半个月来的专宠，你可别说你是和她过的？隋静文，依本王看，咱们也别兜圈子拐弯抹角了。实话告诉你，本王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众位，都请进来吧。” 雍王话音刚落，堂口处就走进来四、五十名大臣，大多数是雍王府的幕僚，还有柳冷泉一派的官员以及御史台的几名御史。除此之外，将近两百名铁甲武士把内惩局大堂的院子围堵的水泄不通，更加不清楚，此时雍王在外头还布置了多少人马。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隋静文把拳头攥得紧紧的。被逼上这般绝境，要是一般人早吓得屁滚尿流。隋静文犹自岿然不动，心里揣测着雍王的狐狸尾巴也终于要亮出来了。 雍王打量隋静文，色厉内荏道：“隋大人，是本王命人将你的假面具揭下来呢，还是你自己主动认罪露出真容呢？当然了，隋大人是明白人，真叫本王派人动手，就不是撕破脸那么简单了！” “雍王，你不要欺人太甚！凡事都该给自己留点余地才好。不论是殿下也好，还是太女君殿下和本君，都没功夫在这里陪你胡闹。你赶紧命人闪开一条路，本君要陪同殿下和太女君殿下离开。否则……” 凤雏流露出皇子一贯的威严气势，雍王哼了一声，“凤淑君你好大的气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皇太女殿下明媒正娶的丈夫呢。” “你以为你挑拨本君和太女君殿下的关系有用吗？”凤雏说着对白玉彦躬了躬身，尽量压低了声音，“君上，此地真的不宜久留，还请君上……” “不必说了！本君也想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殿下，淑君你不会不想吧？”白玉彦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望向凤雏的目光带着抗拒、猜疑和不满。 凤雏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隋静文望着满堂的大臣和武士，无声的把人皮面具摘了下来。“雍王殿下，本官假扮皇太女殿下事出有因。” “哦，愿闻其详。”雍王故意做出好奇的神态，而白玉彦看清了隋静文的脸时，难以置信的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隋大人，为什么你要扮作殿下的样子？殿下人呢？为什么殿下不亲自来审理案子？为什么要你来代劳？” “太女君殿下，各位，到了这个时候本官也只有实话实说。皇太女殿下奉陛下的旨意离开云京处理公务，所以离开期间，皇太女殿下命本官替她处理一应事务。” “哼！隋大人这话说得好轻巧！如果只是皇太女殿下委托你全权处置政务，你根本不必躲躲藏藏的，为何又不用真面目示人呢？还是说你之所以假扮皇太女殿下根本是另有图谋？”雍王话音未落，堂上已经议论纷纷。 隋静文正色驳斥道：“雍王殿下请慎言，无凭无据不可信口雌黄。再说，带领这么多大臣和武士擅闯内惩局，另有图谋的根本就是你！” “呵呵，你还真是会贼喊捉贼呀！你说本王信口雌黄是吗？好，本王就叫你看看什么是真凭实据！来人，抬上来！”雍王大喝一声，很快有侍卫抬了一副藤架上堂。藤架上罩着一块白布，雍王当众揭开白布，露出一具死尸。那尸体身形和宁婉差不多，穿着只有皇太女才配拥有的金色衣袍，腰上别着刻有宁婉二字的玉珏。周身血迹斑斑，满脸血rou模糊，死状恐怖，容貌辨认不清。 人群马上就像林子里的鸟儿似的炸了窝。白玉彦连喊了几声“不”字，身子一软，要不是容嫣扶得快，一定就瘫在地上了。 凤雏捂着嘴走到尸体前头，这样的情景他从来没想到过，而雍王一字一句仿佛利刃扎进他心里，“仵作已经验过，本王和柳阁老也辨认过，这的确就是皇太女殿下的尸身无疑。” “不！不可能！殿下不会死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仍能看出死了不过一、两日。那玉珏是宁婉随身之物，是皇太女贴身玉饰，当世无双。凤雏更记得这衣袍是宁婉离开当日穿着的，自己还亲手为她把扣子扣好，把腰带束好。凤雏止不住眼泪肆虐，他使劲儿摇着头，“殿下不会死的！宁婉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你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你分明答应我要平安回来！” “哦？在场的众位你们都听到了吧？凤淑君亲口承认他早就知道皇太女殿下离开了云京。那么，凤淑君，那日在臻园中假扮皇太女殿下赶走太女君的想必也是隋大人了？看起来凤淑君和隋大人你们真是交情斐浅呀！太女君，你恐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吧？” 雍王讥笑地看向白玉彦，白玉彦悲愤满腔，一把扯起了凤雏，用尽力气攥着他的手腕，也不顾他疼痛得变了脸色，“淑君，你老实告诉本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殿下不在云京对吧？你和隋静文一直在演戏，在欺骗所有人对不对？你说，你跟隋静文到底是什么关系？” “君上，你千万不要误会！臣侍和隋大人是清清白白的！殿下离开云京的时候，不许臣侍透露半个字，臣侍不能跟君上说实话，所以那天只好请隋大人来解燃眉之急。” “哈哈哈哈哈……”雍王的嘲笑声在大堂内回荡着，“解燃眉之急？凤淑君，你当真是叫隋静文来解燃眉之急还是来掩饰你们合谋杀害皇太女的阴谋啊？” “贺兰宁若，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杀害殿下！而且我不信，我不信这具尸体是殿下！一定是你搞的阴谋诡计，你早就图谋皇太女的宝座，你才是始作俑者杀人凶手！” “不错！”隋静文跨上一步，“雍王，你趁皇太女殿下离开云京之际罗织罪名图谋造反，用假尸体来混淆视听，你就不怕皇太女殿下回到云京揭露你的阴谋，到时候你只能和平王一个下场！” “笑话！你们这对jian妇yin夫，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谋反了？满朝文武又有谁看到本王图谋不轨了？皇太女殿下是本王的亲meimei，本王见她被jian人所害，现在就是要替她主持公道报仇雪恨！众位，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呀！” “不错，雍王殿下说得极是！一定要为皇太女殿下报仇！一定要把这对jian妇yin夫绳之以法！”雍王背后充斥着支持她的呼声。 隋静文面容不屑，“贺兰宁若，你今天带来的都是依附于你的幕僚亲信，你们相互勾结，天网恢恢，将来一个都逃不掉。” “隋静文，说到勾结，本王最佩服的是你和凤淑君。本王都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块儿的。如果说你们没有jian情，那么你假扮皇太女殿下，他为什么要替你这个冒牌货遮掩？又为什么睁着眼睛说瞎话替你辩解。你装扮成皇太女的样子和他出双入对，在人前假扮夫妻，要说你们没有苟且之事谁会相信呀！” “贺兰宁若，你！你胡说八道！宁婉是我的妻子，我绝对不会背叛她！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太女君殿下，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雍王的毒计，我相信殿下一定还活着，迟早有一天会揭穿她伪君子的真面目的！” 凤雏使劲儿摇着白玉彦的手臂，白玉彦满颊淌着清泪，没有理会凤雏的恳求。 据史料记载，太和元年七月十九，发生内惩局风波。雍王带兵闯入内惩局大堂，指一尸体为皇太女，并斥责中书侍郎隋静文与东宫淑君凤氏串谋加害皇太女。同日，雍王带兵封锁了云京，隋静文与凤氏被下狱，隋家被抄，东宫亦被雍王派兵接管。当夜，雍王在伪造供状后带兵逼宫，次日一早她假借唐王旨意，举国哀悼皇太女，午时之前将隋家满门、凤雏以及东宫柔芙殿侍从全部押至午门问斩。 定远候、定远候君、福元、福慧，隋家上下几乎人人都没能幸免。隋静文望着面前的断头酒，听着刑部死牢的牢头不停的催促着，“大人，快喝吧，喝完了就该上路了。” “牢头，我想见见我的家人。”隋静文平日和刑部的关系不错，牢里的很多狱卒都认识她，得过她的恩惠。牢头犹豫了一下，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行吧，豁出去了，您等等。” 不一刻，就听见镣铐哗啦哗啦的响声。紧接着牢门一响，福元福慧被狱卒推搡着走了进来，纷纷扑跪在隋静文身边。“娘子！娘子！……” “福元……，福慧……”隋静文望着自己的两位夫君，心里一阵阵抽搐。他们都是金枝玉叶，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如今不仅穿上了死囚的污衣，戴着沉重的镣铐，午时三刻他们还会无辜的被砍上一刀，这都是受了自己的连累。 隋静文用带着镣铐的手分别抚摸着福元福慧满是泪痕的脸，她的口气是那么温柔，“是为妻对不住你们，是为妻害了你们。希望你们都能投胎转世在一户好人家，为妻来生做牛做马，也还不完欠你们的情呀！” “娘子，你怎么这么说？是雍王狼子野心，谋权篡位，是她杀害了皇太女殿下，却把罪名诬陷在娘子你身上。娘子不肯与她同流合污，高节高义，福慧追随娘子而去心甘情愿。下辈子投胎转世福慧仍愿意和娘子共结连理，为娘子生儿育女，弥补这一世的遗憾。”福慧抱着隋静文痛哭不止，福元也点头称是，表示和隋静文同赴黄泉绝不后悔。 隋静文万分感动，此刻她又想到了苏青鸾。她追问道：“爹娘现在情形如何？青鸾呢，他是不是也被抓了？和你们关在一处？” “婆婆和公公都没能幸免，府里老老小小都要被问斩。不过侥幸的是，官兵来的时候，苏家弟弟不在府中，很可能逃过了一劫。” “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现在能逃出一个是一个吧。”隋静文话音刚落，牢门外传来了雍王一阵嘲弄的笑声。 隋静文抬头怒视着她，“贺兰宁若，你得意什么？那具尸体是不是皇太女殿下你心里清楚。我就算死了，也有皇太女殿下给我报仇！我隋静文在黄泉路那头等你，你的末日也快到了！” “隋静文，本王笑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太天真哪！青鸾，你出来吧。”雍王说完向一侧闪了闪身，阴影中一个熟悉的身形莲步走近，那姿容那风骨，不是苏青鸾又是哪个？ 隋静文与福元、福慧都愣住了。苏青鸾满面泪痕，欲言又止。雍王将手搭在苏青鸾的肩上搂他入怀，“隋静文，你听好了。青鸾是本王的人，而且本王偶然一次雨露恩泽，他竟然怀孕了。你说那具尸体不是贺兰宁婉，本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那就是贺兰宁婉！因为贺兰宁婉回云京的路线是青鸾趁你熟睡之际誊抄下来转给本王的，你现在应该可以去的瞑目了吧！” “苏青鸾！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要不是福元、福慧一边一个紧紧拉着隋静文，隋静文恨不得扑上去。她双眼冒着火，苏青鸾不敢正视她的眼眸，只是在雍王拍打自己肩膀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 雍王望着隋静文濒临崩溃的疯癫，肆意的大笑了起来。“隋静文，你真是悲哀呀！你就安心的去死吧！有这么多人陪着你死，你也该知足了！顺便再告诉你一句，贺兰宁婉死了，树倒猢狲散，沈家已经投诚了，荣国公和你不一样，她识时务得很。四公主也就才一岁，能活多大尚未可知，现在大唐只剩下本王一个可以继位的皇女，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属于本王了！哈哈哈哈哈……” 等出了刑部大牢，苏青鸾弯下腰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雍王殿下，为什么要提孩子的事？您答应过我，我肯陪您到牢里走一趟，您绝不会提孩子的事！” “那本王提了又如何？你这个贱人！”雍王揪着苏青鸾的头发，抬手就给了他一记厚重的耳光。苏青鸾嘴角渗出了血，他趴在地上，雍王想用脚踢他随即又止住。 雍王忿忿道：“从来没有人背叛过本王，告诉你，这世上贪图荣华富贵的人多的是，不差你这一个！你全家的命都是本王救的，本王这些年在你身上花的钱下的血本不计其数，你到本王要用你的时候推三阻四。你不帮本王没关系，但是本王念旧情不杀你，叫你把孩子生下来。你的代价就是要眼睁睁看着隋静文怎么误解你，怎么恨你，怎么在你眼前死去！来人，把他绑到法场一侧，叫他好好尝尝背叛本王下场的滋味！” 午时二刻，法场上跪满了被斩首的人犯。凤雏和隋静文被绑在最前头，每个人嘴里都勒了布条。一排排鬼头刀阴森闪亮，凤雏和隋静文对望了一眼，在心底里默默说着，“宁婉，如果你真的不幸被jian人所害，我就去那边陪你，如果你没有死，就记得为我报仇雪恨！千万不要忘记我们的誓言！” “来人，行刑！”雍王亲自监斩，将火签扔在了地上。霎那间，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凤雏两眼一闭，心里再一次念了一遍宁婉的名字，背后，刽子手手起刀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