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指点江山君莫笑在线阅读 - 四十一 瞿塘隘处真重险 下

四十一 瞿塘隘处真重险 下

    耳畔只听砰的一声,紧缚凤雏的绳索被鬼头刀一刀斩断。

    凤雏本来心狠狠揪着,已经报着必死的念头,却因为臂膀处瞬间的轻松而感到万分诧异与侥幸。不仅是凤雏、隋静文等人,法场之内将近两百余口都以同样的方式幸免遇难。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sao乱,但很快被穿插在其中的侍卫们平息了下去。

    隐藏在大街小巷的军队训练有素的开进了法场,将这里团团包围。与此同时,皇宫的方向传来了隆隆炮声,只有那么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天籁又归于寂静。

    凤雏抖落了绳索,扯掉了堵嘴的布条,含着泪转回头去,方才那个满脸横rou面目狰狞凶恶的刽子手分明在对自己微笑。凤雏听见那个刻骨铭心的熟悉的声音,“凤儿,是本宫。本宫救驾来迟,还望淑君殿下您多多恕罪……”话音未落,宁婉已经抬手撕下丑陋的人皮面具。站在隋静文身边的刽子手也同时露出真容,竟是关冷烟。

    宁婉亲手将凤雏搀起,凤雏的眼泪情不自禁喷涌而出。他带着哭腔,“都什么时候了,殿下还跟臣侍玩笑?臣侍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宁婉,我真的害怕你死了!但如果你不能回来,我也会信守我的诺言,义无反顾的去陪你!”

    凤雏投进宁婉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宁婉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神色充满怜惜。“好了好了,本宫知道凤儿受委屈了。本宫不是活着回来了吗?而且本宫毫发无伤,可没对你食言啊……”

    “你知不知道昨晚上在死牢里人家心里有多痛有多难过……”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凤雏亦毫无保留的宣泄着自己的情感。他一只手紧紧抓着宁婉的胳膊,生怕一松手梦就醒了。

    宁婉知他受惊过度,又好言宽慰了他几句。关冷烟走过来将凤雏扶到了一旁,隋静文带领隋家上下叩谢宁婉救命之恩,一时法场上充斥着“皇太女殿下千岁”的高喊声。

    雍王颇费了些时间才搞清状况,看着一张张怒视她的脸孔,望着一排排泛着寒光的钢刀,雍王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

    输了,这一仗她算是输得很彻底。

    但她又犹不甘心,缓步走到监斩台中央,故作镇定地望着宁婉,“皇太女殿下大难不死,真是一个奇迹呀,大皇姐都不知道该怎么恭喜你了。”

    “大皇姐,本宫离开云京期间,承蒙大皇姐替本宫协理朝政照顾夫侍,现本宫既已平安返回,中书侍郎与凤淑君合谋杀害本宫一案真相大白,在场所有的人都可以无罪开释了吧?”贺兰宁若之所以敢于诛隋家震慑群臣,就是因为她深信宁婉已经遇害。如今活生生的皇太女从天而降。贺兰宁若方才也听到炮声,她知道凭借她和丽君培养的卫队同宁婉统辖的大军相比实在微不足道。皇宫肯定已经失去了,丽君生死未卜,贺兰宁若既惆怅又懊恼。当唐国只余下她一位有资格有优势继位的皇女时,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都不会公然与她为敌,但宁婉的现身叫她这种绝对的优势顷刻间荡然无存。现在,没有人再愿意站出来声援她,甚至协助她逃脱都是不可能的。为了获得宁婉的信任,减少宁婉的猜忌,那些本来已经暗中投靠的人都会马上见风转舵。

    雍王对眼前的一切无可奈何,她在宁婉如炬的目光注视下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和宁婉的差距。宁婉带着亲随竟然假扮了所有的刽子手,这一点她始料未及,甚至觉得不可思议。法场上围拢的军队似乎就是沈傲卿统辖的禁军。禁军不是已经被她派人接管了吗?沈家也已经处在包围中,而她派去的人在什么时候又被取代她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精心部署用来控制云京的五万人马除了驻守皇宫的五千、把守四门的五千,其余四万人又跑到何处去了呢?

    雍王带着这些疑问,被叶慕红玉亲自率领兵士请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向内惩局的方向行进,押送队伍足有上千人,叶慕红玉则坐在马车里监视和看管着雍王的一举一动。

    宁婉将法场交给沈傲卿善后,有专人会护送隋家上下回定远侯府。东宫已经在前些时被水月彤萱带兵掌控,宁婉陪着凤雏,带着死里逃生的雪竹墨竹等侍从回转潜邸。

    一场本来翻天覆地的风波转瞬间就平息了。接下来的两日,宁婉暂时没有动雍王府,而是大规模展开了对雍王幕僚和柳家的血洗。对于皇太女来说,想找到一个大臣的罪证本来就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丽君和雍王大势已去,很多人为保性命都纷纷告密。

    先是丽君内殿的侍从亲口向贺兰敏德供述了当初丽君与雍王串谋通过栖凤殿内侍启冬偷窃并泄露科考试题一事。随后,京畿兵马司有参将揭发了雍王私下雇用贼匪敛财为祸百姓的罪行。检举信和告密信如雪片,宁婉不过择拣其中一两条大罪,便将曾参与内惩局大堂风波的所有大臣一网打尽,同时也把雍王在军队中安插的人脉连根拔除。

    柔芙殿灯火通明,宁婉沐浴后卧在榻上,凤雏依偎在她身侧。雪竹端了燕窝进来,隔着帷帐小声禀奏道:“殿下,都已经定更了,太女君殿下从晚膳的时候就站在院子里,奴才们劝了几次他都不肯回去。”

    “随他便吧,本宫这两天有那么多政务处理不完,还腾不出功夫和他啰嗦。你们再去跟他说一次,就说本宫的话,叫他先回鸾喜殿,今晚无论如何本宫也不会见他的。”

    “殿下……”凤雏欲劝,嘴唇却被宁婉的手指捂住了。雪竹领命退下,宁婉反身一压就把凤雏欺在身下。凤雏脸颊腾的一片绯红,他连忙推着,“殿下这是做什么呢?好没正经,太女君殿下可还在院子里头……”

    “在就在呗,又不是本宫强迫他留下来的。好凤儿,乖凤儿,昨晚上本宫顾念着你的身体不是太尽兴,是你说今晚上补偿本宫的,你可不许耍赖!”宁婉说着抓过凤雏的玉指放进口中用银牙轻轻噬咬,弄得凤雏忍不住连声叫唤。

    头一天回来太医给凤雏验伤,幸好只是刑具和绳索造成的清淤磨损,其余没什么大碍。

    即便如此,宁婉还是心疼得要命,她亲自把凤雏抱去汤泉沐浴,亲自一寸一寸检查凤雏的身体,确定无遗才肯罢休。

    两人经历生死离别,大有恍若隔世之感,又是干柴烈火,被汤池暖暖的泉水包围,恨不得纠缠十几个回合才痛快。谁知不过释放了一回,凤雏就腰身酸软站不稳了,滚在宁婉怀里连声告饶,并赌咒发誓第二天好好弥补,宁婉这才敛了极好的兴致抱他回柔芙殿。

    雪竹听到帷帐内的欢笑不敢擅自进来,又的确有事不能不奏,便只得将内殿的门推开一条缝儿,高声说:“殿下,君上,奴才已经将话传给了太女君,可太女君不肯走,此刻还跪在外殿门口,说要向殿下请罪,只要殿下不叫他起来他就绝不起来。”

    “那就叫他跪着,他愿意跪多久就跪多久。”宁婉本来有上好的情致,此刻被白玉彦一味纠缠闹得心烦意乱。凤雏掀开帷帐喊住雪竹,“你别去!还是我去看看。”

    “不许你去!他一个人胡闹就罢了,你也想陪着他去胡闹?”宁婉把凤雏拉回了怀里,凤雏挣了几挣,“使不得的,殿下,您就不想想,太女君跪在臣侍的殿门口,臣侍回头还怎么做人?您要是真的心疼臣侍,趁早好言安慰几句,把太女君请回去是正经。”

    “本宫现在不想见他。要不是他自作聪明,也不会把你陷在牢里,还差点叫你挨了一刀。”宁婉回转东宫后,雪竹等人都把白玉彦前后两次去臻园的情形回了。宁婉知道白玉彦是受了雍王的挑唆,虽然明白也不能全怪他,但对于他传杖要责打凤雏一事还是十分介怀的。

    凤雏如何猜不透宁婉心中所想,宁婉对他的真心实意令他感动,但白玉彦毕竟是太女君,将来的君后,自己要想和宁婉天长地久,就不能争一夕之短长。

    凤雏笑了,“殿下的心眼儿怎么这么小,臣侍都不计较了,殿下还耿耿于怀。”

    “本宫哪里耿耿于怀?太女君这次的确犯了错,本宫以前也太纵容了他些,正好趁此机会冷他几天,叫他自己也能好好反省一下。”

    “殿下,他也挺不容易的。易地而处,臣侍不明真相,未必做得比他强。他也是担心殿下安危才会一时受人蛊惑,臣侍相信他对殿下的心与臣侍对殿下的心一样,殿下就忍心这大黑天的叫太女君跪在外头青砖地上,俗话说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更何况太女君为殿下生了世女,臣侍要有这等福气,别说是下狱,就是砍头也认了。”

    “傻瓜,说什么胡话呢?什么下狱砍头,一点儿也不避讳。”宁婉嘴上这样责怪,心里却溢满怜惜,搂着凤雏的手又紧了紧。她轻轻叹了口气,“罢了,雪竹,你出去传话,就说本宫的谕旨,叫太女君回鸾喜殿闭门思过,东宫之权移交给关君代管。还有,命他抄录心经,小世子的满月酒他也不必参加了,禁足期间不许他擅自出鸾喜殿一步,如有违抗,本宫决不轻饶!”

    “是。”雪竹领命再次退下,凤雏疑惑的看着宁婉,“不是昨天咱们都讲好了不处罚他吗?”

    “如果本宫不下谕旨,他会走吗?他多心,本宫越不罚他,他就越寝食难安,说不定还以为本宫会休了他。现在本宫稍稍罚他那么一点儿,他反倒心安理得,再也不会来闹了。”

    果不出宁婉所料,雪竹传了谕旨,白玉彦非但没哭没闹,反而磕头遵旨,如释重负般地回鸾喜殿去了。宁婉抬手勾起了凤雏的下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怎么样,本宫说得没错吧?现在好了,没人打扰咱们了。好凤儿,今晚上本宫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三百回合?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呢!”凤雏一边褪去衣衫,一边笑着嘴硬。他的肩头、手臂、腕骨还有被绳索和镣铐禁锢后留下的瘀痕。柔滑的冰肌在昏暗的灯烛下,在隐约的伤痕下显出一股独特的吸引人的魅惑。

    宁婉只觉得腹部一团火热,心中如百爪在挠,近乎于狂野的用手按住了凤雏的肩膀就俯了下去。这一夜柔芙殿欢叫声不断,直闹到四更才歇。

    清晨正在外殿用早膳,关冷烟上门来回事,见只有宁婉一人端坐不免诧异。宁婉笑容隐晦,雪竹墨竹红着脸拿着较厚的长袖高领衣袍进了内殿,关冷烟猜个**不离十,面颊也顿时红了。

    宁婉吩咐人给他添了一副碗筷,亲自夹了一著放在他碗里,“接下来的一个月要烦劳你cao心。”言外之意,便是白玉彦的禁足之期至少是一个月。

    关冷烟觉得罚得有些重,他试探着说:“太女君殿下去臻园、内惩局还有上谏表的事臣侍也听说了,臣侍觉得太女君殿下也是因为慕容侧君的事一时慌了神所以才会被人利用,他事后已经悔不当初,还说如果淑君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也不苟活了。”

    “咱们别提他了,本宫吩咐你办的事是不是都妥当了?”关冷烟一边说话宁婉仍旧一边吃饭,对白玉彦的处置不接话茬儿。

    关冷烟知道白玉彦是真触了宁婉的霉头,又觉得宁婉此次回来与往日有了几分不同,似乎更加说一不二,似乎对凤雏的宠爱越发深厚,也就适时地转变了话题。

    “假扮殿下被乱石砸死的侍卫已经妥善安葬,她家里也安顿好了。她有个女儿,今年四岁,臣侍见了,觉得挺聪明伶俐,打算找个师傅教授武功传授道义,也算对死者有个交代。”

    “嗯,红绫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好,人可以下床了,也精神多了,只是……”宁婉在进入峡谷之前兵分两路,红绫陪着假宁婉按预定线路穿过峡谷,宁婉则由水月彤萱保护绕了另外一条山路躲过此劫。红绫武功高强,面对强攻他独挡一面,却仍是受了伤。虽说救治及时,休养了几天性命无忧,不过可惜美中不足,一块碎石片划伤了他的左眉骨,留下了一道又深又长的疤痕。

    宁婉沉吟,“叫太医院不惜重金一定要尽力帮红绫恢复真容。”失去美貌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更何况红绫年纪轻轻,宁婉怕他承受不住这残酷的打击。“你去和他说,留下来不要走了,本宫会娶他为侍君,将来一旦登基就许他三品正卿之位,叫他终身有靠。”

    红绫是为了保护宁婉才受的伤,宁婉原先见红绫对慕容毓情深意切不忍夺人之美,如今红绫容貌被毁,宁婉认为自己该负上责任,给红绫一个安稳的环境休养生息。

    关冷烟默默记下宁婉的话,却又微微蹙眉,“殿下,依臣侍看,红绫可能还是不愿意离开旧主的,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殿下是否平安,第二句话就是他要回魏国去……”

    “无论他怎么选择,本宫都尊重他的想法。可惜了……”宁婉感叹着放下碗筷,喝了口茶。

    关冷烟凑近了些,尽量压低声音,“殿下,臣侍还有两件事要问,第一,慕容侧君和丹蕾您打算怎么处置?第二,乡下的那个孩子……”

    “那个贱人呢?”

    “还在乡下坐月子,臣侍命人严加看管,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

    “等他出月了再把他送回马厩去,至于那个孩子,谁叫是个女孩儿,干脆……”宁婉本来想说干脆杀了吧,却在这时听到殿外一声婴儿的啼哭。宁婉一愣,只见琅玡水榭的乳公抱着允欢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原来他是奉沈傲然之命特意抱孩子来给宁婉瞧的。

    宁婉接过儿子,小翦生二十几天不见,白白胖胖,只不过不知何故脸颊上挂着泪珠,一看就可怜见儿得叫人心疼。宁婉把原本想说的杀伐决断的话咽了回去,哄了孩子一会儿,又查问了乳公沈傲然的身子情形,这才叫他们走了。

    宁婉和关冷烟一并走出大殿,她抬头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犹豫着说:“那女孩儿先再留几天,本宫多考虑考虑。”

    若干年后回望前尘,关冷烟不禁感慨是那一声啼哭保住了女孩儿的性命,此刻他又追问道:“慕容侧君如今还在内惩局的牢里关押着,供状也有了,殿下打算怎么处置?”

    “赐鸩酒吧,叫他和丹蕾死在一处,安葬的事你亲自把握,既然慕容颖轩和丹蕾都是魏国人,还是把他们的尸身钉棺后送回魏国。”宁婉说着朝关冷烟眨了一下眼睛,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关冷烟点点头,也就是自家殿下这么仁慈,慕容皇子,希望你从此脱胎换骨,隐姓埋名,和心上人双宿双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