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相见时难别亦难 上
“殿下，郎帅和她的亲眷都已经被成功救回，她们的伤势都比较重，然性命无碍，臣已经命军医在为她们治伤。”刘思骥奉楚梦涵旨意将郎志满门抄斩，宁婉令密谍司暗卫五十余人潜入奉城劫法场，成功营救了郎志全家，并将她们都带回了唐营。 相比之下，此时此刻，宁婉更担忧楚玉晶的安危。她盯着沈傲卿问道：“俊廷，玉晶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殿下……”沈傲卿略略迟疑片刻，“臣说了您可千万别着急。密谍司暗卫执行任务的时候，没有发现楚公子。后来她们潜入将军府，捉了刘思骥的一个亲信审问，才知道刘思骥已经提前一天秘密将楚公子押送去了锦阳。” “什么！决不能叫玉晶再次落入楚梦涵和楚嫣然之手！”宁婉紧紧蹙着眉，“俊廷，派人追！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玉晶救回来！拜托你了！”她说完重重地拍了拍沈傲卿的肩膀，然后大步出了中军帐前往郎志所在的帐篷。 军医正在小心翼翼地替郎志上药包扎。刘思骥心肠歹毒，为了屈打成招，对郎志及其家人施以酷刑，不仅郎志，很多人的手脚都被打断了。郎志周身血迹斑斑，也就是仗着一副常年作战的好身板这才强撑着一口气。 宁婉进帐的时候，众人都跪倒行礼。郎志躺在榻上，一瞬间将眼睛闭了起来。 宁婉命军医继续为郎志治疗，直到治疗完毕这才挥手驱退众人，径自坐在郎志身边微微一笑，“本宫来探望郎帅，顺便再告诉你一声，这里是唐营，你和你的家人都已经安全了，你暂且安心在此静养吧，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本宫说。”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如果可以的话，我只求速死。至于我的夫君子女，想必以皇太女您的身份地位，还不会刻意和他们为难的。” “本宫不想你死，如果本宫想要你的命，就不会派人去劫法场了。” “这点我实在有些想不通，我落到满门抄斩也是拜皇太女所赐。为什么不叫刘思骥那狗贼一刀杀了我反而干净……”郎志睁开眼看向宁婉。 宁婉含笑，“郎帅真的不明白吗？” 两人对视，宁婉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怯懦和掩饰，郎志沉默半晌，无奈的吁了口气，“皇太女您还真是一个贪心的人！如今我一手一足已废，又乃阶下之囚，有何德何能为您效力？况且我始终记得我是个楚国人，我是不可能为唐国卖命的……” “呵呵，郎帅此言差矣。何为唐人？何为楚人？郎帅你也该是个通晓古今胸怀天下的大女子，怎么竟然会有这般狭隘的想法呢？”宁婉嗤笑一声，“早在四百年前，先秦盘踞中原，占据四海，天下百姓均为一家，哪里有什么唐楚之分，燕汉之别？若不是秦禧宗昏庸无道，各方势力割据，也不会出现诸侯争霸八国分裂的局面。所以说，不仅你同本宫原属一脉，天下所有的百姓都是一个祖先，何必分什么唐楚燕汉呢？” “就算皇太女说得有道理，可我郎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要我临阵投敌是万万不能的！我郎家世代忠于楚国，如果我叛国投敌，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 “哼！楚梦涵昏庸残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到了现在还愿意为她卖命？不错，是本宫用离间计害你满门抄斩，但如果楚梦涵是个明主，本宫的计策根本无法撼动你半分！如今楚国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不用本宫多说郎帅也心知肚明。那些门阀和jian佞垄断朝纲，时时刻刻都在排挤忠义之士，受苦受难的只有老百姓。圣人说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既然楚梦涵不能叫楚国百姓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为什么不能推翻她而取而代之呢？郎帅，是一个人的名声重要还是全天下百姓的福祉重要？为一个残暴不仁的皇帝效忠那是愚昧，事已至此，你就算不为自己和家人着想，也该为二十万野虎军的将士着想，该为楚国的百姓着想啊！” 宁婉说完这话，郎志许久都没有作声。宁婉起身踱了两步，“你也说刘思骥是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你猜她现在正在干什么？会不会已经把野虎军中和你有瓜葛的将士们都推上了断头台？你忍心看着追随你那么多年的将士为了你冤屈而死吗？郎帅，本宫知道野虎军是你一生的心血，本宫答应你，野虎军投诚之后依旧归你统帅。这场战争令我们双方都已经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本宫不想再看到流血，而现在能掌握野虎军命运的那个人就是你！” “我凭什么相信皇太女殿下所说的话是真的？” “真与假，只有你自己才能判断，本宫只求做到无愧于心。” “楚梦涵昏聩不仁，但皇太女殿下就敢保证自己将来一定是个明君吗？” “呵呵，郎帅这话问得好！”宁婉面向郎志坦诚一笑，伸出手掌，“本宫愿与郎帅击掌为盟，如果本宫继位之后，有朝一日像楚梦涵一样昏聩无道而不能令天下百姓衣食富足的话，郎帅可以随时率领二十万野虎军来征讨本宫，甚至自立为王，本宫决不会因此加罪于你们！” “殿下，口说无凭……” “本宫可以立字为据！”…… 太和二年二月二十四，唐军攻打奉城。野虎军阵前倒戈相向，奉城将士与百姓纷纷投降。刘思骥带领亲随打算趁乱逃跑，却被野虎军捉住献与宁婉。 二月二十五，jian佞刘思骥被斩首，奉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宁婉信守承诺，将野虎军的军权交还给郎志，郎志率领众将对宁婉行了君臣大礼，从此唐营如虎添翼，野虎军并入唐军麾下。 由于郎志的投诚，楚国最强悍的兵马全部丧失。宁婉一路势如破竹，除了受到零星抵抗之外，所到之处几乎都是开城投降。 在军报节节胜利的同时，宁婉心中一直记挂着楚玉晶的下落。这天，密谍司暗卫带回了一根断为两截的玉簪，玉簪上沾染着血迹，宁婉将玉簪捧在掌心里，她认得，这是楚玉晶临行时所佩戴的随身之物。 密谍司暗卫禀奏道：“殿下，属下们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囚车已经被劈开了并且空无一人，四周没有发现楚公子的踪影。负责押送的楚兵都被杀了，这支玉簪是在囚车附近发现的，想必是楚公子遗失的。” “这么说，是有人抢先我们一步救了楚公子，会是谁呢？”沈傲卿看向宁婉，“会不会是楚公子原先的随从老九？” “不像，听说老九离开云京后就去了金国，况且楚兵人数也不少，单凭老九一个人很难对付那么多人。”宁婉沉吟片刻，轻轻摇着头，“算了，既然还没有发现玉晶的尸体就说明他还活着，我们不能放弃任何希望，密谍司加派人手继续打探消息，随时禀报。” “是！”密谍司暗卫领命退下。沈傲卿见宁婉望着折断的玉簪发愣，关切地问，“殿下，您还好吧？” “俊廷，你不知道，玉晶说过，这簪子是他父亲留给他唯一完整的东西，本宫相信他如果不是身不由己，是绝对不会任其毁损或者遗失的？” “殿下您的意思是……？” “本宫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样，本宫只是希望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可如果本宫不幸猜中的话……”宁婉把楚玉晶凶多吉少这几个字咽了回去，她摆了摆手示意沈傲卿退下，沈傲卿躬身走出大帐，宁婉背过脸，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战俘营中一顶矮小的帐篷内，小队长朱奇趁着黄昏时分大家都去吃饭的空当儿，扛着一个麻包走了进去。韩副将面色略带焦急，显然已经等候她多时，“怎么样，一路还稳当吧？” “放心吧，姐妹们是等密谍司的人离开之后才偷偷摸回来的，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那快打开我看看！”朱奇把麻包的扎口打开，伸手向里一抓一提，楚玉晶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从麻包里露了出来。 韩副将摸着下巴啧啧两声，“他就是楚玉晶呀，想不到还真有几分姿色……” “哼，要是没有这张狐媚的脸怎么去勾引殿下？”楚玉晶一路昏沉，此刻暴露在空气里恢复了些神志，他缓缓睁开眼，一见身边站着的两个不怀好意的女子，便奋力挣扎起来，“唔……唔……” 他嘴里被勒着布条，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然他知晓是朱奇掳他的，目光便愤愤瞪着朱奇。 朱奇觉得楚玉晶的目光太犀利太碍眼，心里一阵发毛，于是狠狠一脚踢在楚玉晶身上，喝骂道：“看什么看！再不老实，姑奶奶弄瞎你的照子！” “唔……”楚玉晶腰腹一阵吃痛，浑身缩成了一团。 韩副将怕惊动旁人，忙叫朱奇又从新扎好了麻包。两人走出营帐，韩副将压低声音说：“抚润也投降了，殿下命令大军明儿一早就进城，你盯着点儿，可得亲自押送，千万别叫人发现了。” “好。不过韩姐，密谍司没救到人，殿下现在肯定大为光火，一定会派出更多的人去打探这贱人的下落，叫他跟着咱们大军到底可不可行，万一被人看出破绽……？” “瞧你那胆儿！我告诉你，就因为大批的人都在外头找他，所以才不会有人察觉他在战俘营里。等进了城你给他拾掇拾掇，贴个假面皮，最好再灌他两碗药，那不就万事大吉了！就是殿下站在他面前估计也认不出他来！” “成！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两人正在悄声嘀咕，不妨沈傲卿阔步走了过来，“韩发，朱奇，你们怎么都不去吃晚饭呀？” “哦，大帅，姐妹们都去吃饭了，末将担心有什么事儿，所以和朱奇过来看看，等大家伙儿吃完饭回来我们再去吃！”韩发是沈家的家将，她母亲跟着荣国公，她跟着沈傲卿，如今也二十好几的年纪，兵营里没有不熟识她的。 沈傲卿不疑有假，反而对韩发的尽职尽责很满意。她笑了笑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昨天殿下刚下令处斩了一批祸害百姓的贪官，她们有些个夫侍还关在战俘营里。殿下说了罪不及家人，叫士兵善待他们，不许任意打骂。等明天进了城，把他们就地遣散吧，再分发一些银两，叫他们各谋生路，总不至于流落街头忍饥挨饿的。” “殿下真仁慈呀，自从咱们开始打仗，楚国百姓没有不称颂殿下仁德的，小人听了都觉得倍儿有面子！”朱奇咧着嘴，不忘在这个时候给宁婉拍拍马屁。沈傲卿扑哧一乐，“咱们营里头就数你嘴甜，行，改天给你个机会，叫你到殿下跟前鼓噪去，说不定就赏你个参将当当。好了，本帅没功夫跟你们耍贫嘴，本帅还要去其他地方巡视，你们好好看守吧。” 说完沈傲卿自去，韩发和朱奇目送沈傲卿的背影消失，满面的堆笑卸下来，忽然都觉得腿肚子有点转筋，活动了好一会儿才不那么僵了。 朱奇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的妈呀！好险，幸好大帅没听见咱们说话，不然够咱们呛。哎，韩姐，我就不明白了，这抓人既然是小公子的意思，为什么不直接跟大帅说，还要瞒着大帅呢？” “你傻呀！大帅是什么人，能干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事儿吗？”韩发狠狠给了朱奇脑袋瓜一记暴栗子，“听小公子说，那楚玉晶就是个妖孽，不仅是殿下，连大帅也被他迷惑了！所以这事儿只能咱姐们儿暗中偷着干，绝不能叫大帅知道，更不能叫殿下知道！我再告诉你，干这票咱姐们儿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的。幸亏大军很快就要到锦阳了，汉军那边估摸着也快了，咱们只要按照小公子的吩咐，把楚玉晶交给汉皇太子，咱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而那个楚玉晶也就再不能迷惑殿下，不能动摇咱大唐的国本了！” 韩副将说的大义凛然，朱队长也跟着使劲儿点了点头，“对！为了殿下，咱们就按小公子的吩咐办！其实杀头咱不怕，咱出来打仗，哪一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再说了，小公子还出钱给我娘治过病呢！他对我有恩，咱也得知恩图报。” “嗯，你要记住，我们现在每一步都要谨慎，千万不能出一点儿纰漏。人你亲自看守，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韩副将千叮咛万嘱咐，朱队长把胸脯拍得高高的，“您擎好吧！这一路有我保证没问题！我这就回去把那贱人捆成一个粽子多套两层麻包，一准儿叫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哎，你也得悠着点儿，别弄死了，小公子说一定要送活的。” “放心，明白！”朱队长得了主心骨儿，大步回了帐篷。只可怜楚玉晶落在这班人手里，虽然身在唐营，宁婉却一无所知，楚玉晶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