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墨者谈商
众人自然是知道一边的竹屋中有人，但仅仅以为是蒙恬与蒙毅在里面，却不知年青人竟然会是秦王，当下纷纷起身行礼，秦王却是笑着伸出双手按下，示意众人不要拘礼。 待众人坐下，韩震与韩宸站起身来，将秦王让到自己刚才的位置，然后两人分坐一边，诸人的神色却是开始变幻了，但凡君王与各国学派的学子名家表示亲近之意，也会特意太高自己君王的身份，比如坐北朝南，或是坐在一个可以俯视诸人的地位，但秦王却似乎不知道这些讲究，韩震似乎也不想纠正，直接让开座位，这其中蕴藏着大量的信息量，所有墨家年轻弟子都是不得要领。 “秦王有命，诸位先生若是有何高见，便说说罢！”韩震依旧是那副乐得听你们斗嘴的表情：“畅所欲言，孝公能接受六国士子恶言相向，当今秦王自然能做到，若非如此，岂不是污了我大秦百年敬贤之名！” “好，秦王勿怪，墨禹便为诸位分说一番！”墨禹甚受激励，韩震的意思就是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言论来，秦王都不会怪罪！机会难得，若是要劝说秦王，除了此时，还待哪般？ “秦法历时百年，墨家也关注了百年，秦法确是为大秦立下不世功勋，但其中弊端也是日渐显现，其一，连坐有缺！连坐乃是不折不扣的恶法，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一人犯法，惩戒十户，不告发者刑同投敌，处腰斩之刑，这等苛刻，另，一人犯错，若是邻里告发，岂不相互生恨，既然生恨，自是埋下矛盾，时短自是无碍，时日久远，积怨至深，我等体察民情者尚不能领会，莫言君王！” 墨禹这第一言近乎打脸，秦王却只是微微颔首，韩震得见，心里却是松了口气，这本将是他将来要冒死进言的话，现在却是被墨禹抢了先，在这样一个氛围下，即便是墨禹说错了话，也无伤大雅。 “先生一言，振聋发聩！还请继续分解！”秦王见墨禹说完就愣愣看着自己，似乎是自己一定要雷霆大怒才合理的模样，一时间也是有些好笑。 “是！”墨禹回过神来，舒了口气，接着道：“秦法禁商，却是误国之大谬！”墨禹这句话一出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唯独韩震还是笑意盈盈，一百年来所有大国批评秦法，从未有人敢说重农抑商是“大谬”！反而是挑一些无关紧要的刺来做文章。 在这个时代，虽说商业也开始中兴，但是农事却被认为是立国之本，这本是没有差错的，但现下的商人经营都只是征收市税，也就是在一座城中，有一片专门的地方供商人营业，国府便在这市场之内征税，市场之外与官署经营的商坊则是不征赋税，至于什么所得税车船税，韩震到现在还没听说过。 所以，统治者以为商人是无中生有，剥夺民利，乃是不务正业的疲民，七国中，除了秦国鄙视商人，其余诸国对于商人也很是看不起，岂不知，他们之所以能奢华糜烂，全都是商人的功劳，若是没有商人，楚国银鱼如何上得了燕国餐桌？逄泽麋鹿如何能被诸国贵族所朵颐？东海之珠又如何会出现在秦王的王冠之上？是一种既要做什么什么，又要立牌坊的行径。 统治者“大谬”之处，在于没有将商业与农业联系起来，若是能有个靠商业与农业、手工业并重的地方，韩震相信，这个地方很快就会繁荣起来，若是政策允许，只需几十年，就会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商人自是重利轻义，但若是国府加以统计，加以规范，那将会为一国带来巨大好处，其一，征税，市坊之税可以略减，但可以征收商人所得财货中的一定比例额，用作出关入关之赋税！” 得，关税都有人能想到！ “墨禹啊，你师，教过你计然之术？”韩震好奇难以自抑，忍不住打断他。 墨禹泰然自若：“没有，将军以为，墨禹所言有差？” “不，所言甚善，你继续！” “是，商人货物取自农户，猎户，药农，渔民，工坊，而后转运各地，赚取差价，各国君主认为商人疲民，其实不然，正是商人，造就了奋力耕作的农夫，因为商人可以从中购粮，勇于猎杀的猎户，因为商人可以从中取得皮毛，” “还有早出晚归的药农，艰辛捕鱼的渔夫，日夜不休的工坊！若是支持商业，岂不是将所有行业一起撑起，这一点，在下还没有全然之计，若是将来秦王需要，墨禹定会献上具体条陈！” “彩！”秦王率先抚掌鼓励，脸上终是露出笑意：“阁下所言甚善，春秋战国数百年，未敢有人言也，让寡人耳目一新，先生，若是愿意入仕，寡人奉上商粮吏，爵同少上造可否？” “哗……”众墨者都被秦王之言吓呆了，这样直接抛官留人，他们这些年轻人何曾见到过，今日却见到了天下雄主秦王在抛官留人，顿时开始议论纷纷，讨论着墨禹是不是会接受。 “这……在下……”墨禹也是一呆，看着笑意盈盈的秦王，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韩震却是撇撇嘴，他对于改制商业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在战场上留下名气，供子孙后代瞻仰，为秦做事，他已经做了好一些了，收服一部分匈奴就是他的一大策略，既然收服匈奴可行，那么，待天下一统，蒙恬就不必北征匈奴，秦始皇也就没必要修建长城，然后就可以安居乐业，最后幸福的老死。 所以，秦国改制的这些事，他实在是不想插手，不然，吕不韦找他修编中的杂言时他就会立马答应，而不是推推嚷嚷，那是个立言的机会，但是对于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不靠谱。 殊不知他确实想多了，至于后事，后来自有分晓，此处不再赘述。 “王上，墨禹，已经是秦国人了！”韩震在一边加了把火。 “谢过秦王，只是，墨禹身份却有诸多不便，还望秦王谅解！”墨禹现在不敢犹豫了，要是韩震说出来让他在秦任职，那他怎么都推辞不掉，还不如趁早向秦王表明心迹：“但是墨禹会留在秦国，但有支使，不敢不从！” 秦王脸上露出喜意，但韩震却没看出来有多么炽烈，随后便听到秦王清朗的邀请声：“那便好，诸位，王宫之中备下宴席，请诸位到宫中饮宴，莫得推辞！” “谢秦王！”黑压压一片躬身礼，墨家辩论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