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形式主义
卡洛斯本来准备是早上的时候乘坐一艘从大明山东沿海来的船只顺风南下马尼拉的，但是因为陆渊的事情而拖到了下午。 在临行前，陆渊还特意的送到泊港，并且交给卡洛斯一份长长的军备采购单。这里面包括少量的西式撞击燧发枪，西班牙火绳枪等。 说实话，陆渊还是不太放心此时首里的几百支明式或者日式火枪，论做工的话，日本人的种子岛铳还是能和西班牙葡萄牙的火枪有的一拼，但是由于日本的冶铁技术落后，种子岛铳虽然是模仿葡萄牙火绳枪，但多为铸铁所制，也就是常说的生铁，这样的枪管不仅份量重，而且极易炸膛。而明朝的鸟枪，此时则是因为长时间的闭门造车，在抗倭援朝中虽然汲取了倭人火枪的优势，但是因为吏治的腐败，工匠制度的缺失，导致偷工减料，粗制滥造。质量也不可靠。 西方人在1547年就在转轮火枪的基础上发明了撞击式燧发枪，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虽然现在在西方国家的军队中燧发枪的装备遭到就有势力的阻碍。但是作为后来人，陆渊早就已经知道燧发枪在这个世界上横扫数个世纪的威风。 根据卡洛斯的估计，在马尼拉的殖民地军队中大多数还是装备着原始的火绳枪，即使是更进一步的装轮火枪装备的也不是很多。 但陆渊还是执意让他在努把力，并且带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尽快的从马尼拉返回。 和那份长长的订单一块交给卡洛斯的，还有一条载运他前往马尼拉的中式广船，这是陆渊为表歉意而从一为破产商人手中滑了五百两银子买下的，而船上的船员也换成了三十六姓的子弟。 陆渊嘴上说是为了保护卡洛斯的安全，但卡洛斯心里明白陆渊这实际上是在监督自己。 每每想到这里，对于恩威并施的陆渊，卡洛斯都有一种战战栗栗的感觉。 在送走卡洛斯之后，陆渊一个人从泊港返回，他骑着那匹黑色骏马在大街上缓缓的闲逛，此时已近年关。 城里虽然经历了一番****，但是死的人大多是倭人，琉球与汉族的居民还是按照往年的习俗在各家各户的门口高高的悬挂起了灯笼。 大人们三五成群的站在门口忙活着贴对联，有说有笑。孩子们相互追逐打闹，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着。荡漾起的烟尘一路上升，和烟囱上的腊rou香气融为一体。在暖暖的街角里弄里泛起过年的味道。 陆渊心中的孤寂感更深了，他一拨马缰向着一片不起眼的街区走去。 他记得这里是之前和周氏兄妹看到数百乞丐的地方，此时他的马蹄还未踏入小巷。 但是一阵喧嚣的吵闹声却从里面传了出来。 陆渊翻身下马，贴着墙面走到小巷口。 视野中，只见一个个穿着赤色皮甲皮裾，头裹赤色纱巾的士兵，正大声的呵斥着身边的乞丐，将他们用绳索前后系成一串，一串五十人，这是要把他们押走的样子。 陆渊看的出这几个士兵是自己的手下。 在破城之后，陆渊就下令为军队打造统一的盔甲服饰。 几个有头有脸的将官和陆渊都是一样的赤红色铁甲铁盔。 而这些普通的士卒则是简易的皮甲和头巾。 全军上下以赤色为尊，象征着炎黄烈火。 此时，陆渊看着眼前的情景，脸色是早就阴沉了下来。 在起事之前，他就再三强调过军纪的重要性，但是非职业的武装农民总是忘掉自己主帅的命令。 而在混入了大批的船工，水手甚至被俘海盗之后，这支军队的素质更是堪忧。 陆渊正想着，此时一个士卒一脚狠狠的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人家踹倒在地。 老人趴在地上无助的呻吟，可这一下更加引来周边士卒的拳打脚踢。 陆渊正要出声阻拦，但是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冲了出来，一下子将那个最为嚣张的肇事者撞倒在地。 少年大概十五六岁，身材瘦小但是却爆发出让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陆渊一下子愣住了。 可那些遇到反抗的士卒却是恼羞成怒，他们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少年竟也不惧，摆开架势就向着众人迎去。 转眼间，两个士卒又被他击倒在地。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他的下盘一直稳固，就像一刻老槐树一样，根系牢牢的扎在土地之中。 其余的士卒见赤手空拳打不过对手，激怒之下竟然拔出刀来。 有兵器的相助，少年眼见着支撑不住，而他瘦弱的身躯似乎也到了极限的边缘。 少年不由自主的向着人群退去，他目光焦急的子啊人群中扫过，希望能有人为自己做个掩护，但是人群中的一些青壮年却唯恐避之不及。 他们害怕引火上身，这是国人的通病。 总是渴望着别人为自己付出，却从来不愿意为别人哪怕做出那么一丝的牺牲。 这会让这个社会上的英雄牺牲的毫无意义，从而导致这种愿意做英雄的人越来越少。 这样的民族劣根性在后世也不罕见，但此时看到此情此景的陆渊早已是怒不可遏。 “住手！” 陆渊大声的吼出来。 几个士卒的身形为之一顿。 陆渊此时一身便装，白色的交领衣袍，头上戴着书生式样的方巾。 看起来就像一个文弱的教书匠。 但是他的脸上充满了愤怒的神色，双瞳中直直的喷射出火焰来。 几个士卒心中一怒便要向他冲来。 可此时一个三十六姓的子弟却是双腿发软的跪在了地上。 “陆......陆大人！” 他的佩刀重重的砸在地上。 “当啷”一声，似乎在在所有人的心里。 其他几个没见过陆渊的人脚步一滞，缓缓的向后退去。 “跪下！” 陆渊大声的下令道。 那几个人顺势就低着头瘫倒在地。 而那些被绳索捆绑起来的乞丐也一时不知所措的跪在了地上。 “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陆渊拿着马鞭在几个士卒的跟前走来走去，踱着步子。 几个人都是低着头，害怕下一刻陆渊的鞭子就会抽在自己的脸上。 “是郑巍族长的弟弟郑肃让我们这么干的！他，他说陆大人您下的命令，说是要建什么福利院，不允许有乞丐的存在，所以让我们先把这些人清理掉！” 为首的那个士卒小声翼翼的将真相和盘托出。 “清理掉？怎么个情理法？” 陆渊厉声问道。 “就是，就是都给杀了，沉到海里去。” 那个首领艰难的将真相吐露出来。 “混蛋！” 陆渊脱口而出，这个郑肃真不是什么好人。 这一定是为了讨好自己而想要搞出一些大的所谓政绩来！ 陆渊确实不想看到首里城再出现乞丐，但那是要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把他们变成正常人，而不是从rou体上消灭它们！ 这个样子，建福利院还有什么意义？和后世的那帮形式主义有什么区别吗？ 陆渊甚至怀疑这个郑肃是在打户部拨款的注意，处理掉这么多张嘴，那些钱恐怕就进了他的私人口袋了！ 陆渊越想越气愤。 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几个士卒开始小声的求饶起来。 “你们几个，愿不愿意将功补过！” 陆渊叹了口气，问道。 “愿意，愿意！” 几个人忙不迭的答应道。 “那么现在先把这些人身上的绳索解开，然后在军营中腾出几间大屋子，让他们好好洗漱一番，然后搬进去住！告诉林觉，给他们呢的衣食一定要做到最好！否则，拿他是问！” 陆渊语气缓和了一些，下达命令道。 几个人不停的答应着，然后起身迅速地向着身后走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陆渊，眼角充满着期待。 在这些士卒的带领下，人群开始缓缓的朝军营，也就是以前日本町的方向走去。 然而，此时的那名少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士卒们刚刚被训斥一番，也不敢上前，害怕再引起冲突。 陆渊的目光被少年吸引，他缓步的走到少年身边。 “你怎么不走，在军营里，有吃有穿有住！” 陆渊笑着发话道。 可是此时的少年脸上却是一副坚毅的样子。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 他大声的一字一顿的将这句话说出。 陆渊赞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不信任我？” 少年没有说话，前胸挺直，双目直视前方。 这可是标准的军人模样！ 陆渊有心将这个孩子招致麾下，他继续说道：“可古人还有一句话，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越王勾践能够卧薪尝胆，汉初韩信可受胯下之辱。自古成大事之人，必将遭受常人所不能及之艰难险阻，如果激一时之愤，逞一时之强，那么十一年前琉球亡国的时候，首里城外大道两侧的古树上，不知道要吊死多少人。” 少年的目光闪烁了几下，似乎是用心听了进去。 他转过头来，问道：“你真的觉得我可以成为像勾践韩信那样的人么？” 陆渊微微一笑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你的未来谁都不能预测，但是，我知道，你如果想有未来，就必须先让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