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围城（六

    成勇心中一凛，看了看远处的树林，转过头来有些吃惊的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安景又低头俯瞰了近处无数的火光营帐，皱了皱眉头说道：“细节我还没想好，走，咱们进城找到地图好好斟酌一番，去召集把总以上级别军官到曹府衙门共同商议。”

    曹府衙门此时灯火通明，主议事厅内召集了大量的官员，副兵使程勇、千营总姜秉和、新任镇长张老、主簿梁鼎生等人全部到齐。

    李安景站在首座位置，细细观察着铺在桌子上的满河州地图，大厅内的人都屏气凝神等待着他的决定。

    手指指了指地图上南城前方这片树林，李安景出声问道：“有谁知道这片树林有多大？”

    主簿梁鼎生本来一直在衙门里任师爷，饱受上面几人欺负，如今李安景一到就端了他们，而自己也终于升了从来没想过的职务，自然对眼前的李都察感谢至极，听到他问话，梁主簿嗖的一下便蹿到跟前，立刻拱手答道：“大！这片树林以松柏为主，与附近山脉上的树林相通一体。”

    站在李安景旁边的典籍官乔谦本来拱手要答，结果被这老小子抢了先，不禁狠狠挖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马屁精……”

    李安景敲了敲这片树林，说道：“那就好，咱们人手少，每次分开在四面城墙上都不够用，在这样打下去，明天的形势就危险了，我有一个计划，咱们趁着今晚集中兵力从南门突围出去厮杀，让鞨真人以为我们是夜袭军营，而后趁乱大部队就藏于树林，待明日在与城内相互相应，一举杀溃南城人马，返回城中，这样一来一回，可以击溃不少鞨真部落人马，给我们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啊？”众人都有些惊讶，顿时议论声音就充斥整个大厅。

    “这……这恐有不妥！”成勇仔细看了看地图，提出异议道：“李大人此计太过于凶险，南城的地形鞨真人马想必也想到了，现在南城驻扎的杶准答部是四面人马最多的部落，我们的人马一旦冲出去与之交战，即便占到了偷袭的先机恐也是难以对抗，在加上你让大部队出城入林，那城中岂不是没有了人马守城，鞨真人还不趁机夺城？”

    “所以说有风险！根据这几日的打法来看，鞨真人进攻势头不减，咱们虚者虚之，明日城中我自有安排，至于你说的城外鞨真人马问题……”李安景手指又点了点北城方向，只是说道：“北城这里驻扎的兀单部这两日进攻损失最多，可战之士已经不足两千，要是让这只部落驻扎到了南城，成千总你觉得咱们的计划怎么样呢？”

    “嗯？怎么可能？”成勇疑惑道。

    李安景笑了笑，说道：“咱们肯定是没有办法调防敌军，但是鞨真人自己会帮助我们，我相信镇里一定会有鞨真人的jian细在看着我们呢。”说罢，他直起腰杆儿，向下吩咐道：“诸位军中将士即刻召集各营各队，咱们先去北城门口稍作休息，半夜时分，突袭南城！”

    众军官抱拳一声“喏”，随即盔甲作响的退出大厅，这时，大厅门边儿，一张遮面的仙子微微露出脑袋，美眸向里望了一眼，似乎在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

    李安景站在厅内眼睛正好看到她，随即出声问道：“静真姑娘，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澹台静真刚刚露头便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美眸有些惊慌的飘忽道：“唔……没事，我带了些饭菜来，就是问问你现在吃不吃……”

    李安景有些欣喜的“嘿嘿”两声，刚想要答应下来，忽然看到身旁这几个千总、镇长、主簿、典籍等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俩看，便大义凛然的挥了挥手，说道：“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商量下，静真姑娘你就去休息吧。”

    “哦！”澹台静真在李安景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缩回了脑袋。

    收回了心思，李安景低下头划着地图刚想要继续吩咐任务，忽然感到气氛不太对，抬头左右一看众人奇怪的目光，不禁有些疑惑道：“怎么了？”

    众人“嘿嘿”两声，齐齐的收起不怀好意的暧昧目光。

    李安景老脸一红，握着拳头清咳一声，解释道：“静真姑娘体恤我等守城将士日夜cao劳的辛苦，特送些饭菜有何不可，好了，梁主簿，驿署里还有多少旗子统统拿出来，这次可要派上大用场了……”

    黑夜的鞨真营帐里，一处燃烧着篝火照映的周边一片明亮。

    一群衣着皮裘的鞨真各部族长围着篝火坐了下来，架子上烤着一只肥美的小羊羔，澄黄流油的嫩rou散发着诱人的光泽，时不时就有油脂滴入烈火烧的噼啪作响，香气四溢的rou味飘荡在周围空气中，却引不来这几位族长的食欲。

    火光照的人脸忽明忽暗，其中一位族长拨动了一下手中的树枝条，沉闷道：“一座小小的镇州，损兵折将的接连打了几日却都拿不下来，族兵们现在哀声叹道的没有什么士气，思布老哥，我们怎么去面对海东青大神下达的任务。”

    对面的思布族长似未听见一般，抽出腰上红宝石装点的精美小刀，锋利的刀刃削入肥嫩的羊rou，一片片的装到小瓷盘中，随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瓶，拧开盖子，将作料熟练而均匀的洒在rou片上，然后捻起一片放在嘴里轻轻咀嚼着，这才说道：“苏克哈老弟，我知道你心里憋屈的紧呐，两天里你的族人死伤近半，大伙儿也都看得见，可是你要先行撤走的提议万万不可行，汉人有句老话：拳头要握紧了才有力，这只军队是由咱们四个部落共同组成了，一旦散开，别说完成任务了，就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在听老哥一次，明天！明天咱们一定能拿下满河州！”

    “可是……”苏克哈有些焦急的说道：“思布老哥，昨天夜里你也是这么保证的，可是打了一天，我的族人又是死伤七百多，也没有登上墙头，我兀单部是个小部落，比不上老哥你财大气粗，这场战争我是打心眼儿里不想参战。”

    “苏克哈！你要注意你的言辞！难道你也想学建州鞨真的那些叛徒，背叛海东青大神吗！”思布族长突然本着脸庞沉声训斥道。

    “不……不敢。”苏克哈忍了忍怒气，只得低声回答道。

    这时其他几个族长见到两人的话语有些闹僵，连声劝解了几句。

    思布族长又捻起一片羊rou放进嘴里，不过语气却已经缓和了许多：“好了，苏克哈老弟，想一想这座镇子的富有吧，女人、奴隶、钱粮，明日一旦攻破下来，大家尽可取之。”

    苏克哈艰难的笑了笑便不再应声。这时旁边的一个名为都虎的族长砸了砸嘴，也学着他削了一片肥美的羊rou入口，嚼了嚼咕咚咽下喉咙，这才有些担忧的说道：“好是好，可是就怕明天的战事也不会这么顺利，今日午后，城墙上就多了好几杆仙人大旗，很多族人见到这些仙人都有些畏手畏脚的不敢冲锋，而且据说城内还竖了三竿大旗，我就怕还有仙人没有出手啊！”

    思布族长嚼着羊rou的嘴巴顿了一下，今日下午他也得到城中探子的来报，说镇里突然竖起了仙人大旗，恐还有仙人坐镇，这要是真的话，可就确实麻烦了。

    他皱了皱眉头道：“不可能，一座小小的满河州不可能有这么多宁国的仙人坐镇，这是汉人的疑兵之计，明日在进攻的时候，我会吩咐几位大巫师好好分辨一番。”

    说完，他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吩咐道：“不说这些了，大家各回各帐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攻城。”

    几个族长都起身告退，各自奔向自己的营帐，思布族长从仆役手中拿来洁白的毛巾擦了擦嘴巴与手上的油脂，就在这时，一个部族亲兵匆匆走了过来，将手中的箭枝双手托举到思布面前，恭敬的说道：“族长大人，城内的急报。”

    “嗯？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消息？”思布族长转身拿起这支箭杆，从箭头部分的小卷筒中倒出一张小纸条，捋开来看，只见纸上字迹潦草的写着一句鞨真文：苏克哈不可信，夜晚城中北门突围！

    思布族长猛然抬头，冲着送信的部族亲兵问道：“这封信是甚么时辰发来的？”

    “就是刚刚不久从城中射来的，大人。”部族亲兵抚胸回答道。

    一把将纸条握在拳头里，思布族长若有所思的来回渡着步子走了两圈，苏克哈不可信是什么意思？他也是位老族长了，而且部落族长的长子都在撒尔忽当人质，不可能会背叛海东青大神，北门的进攻一直是由他负责，今夜城中会从北门突围吗？

    念及苏克哈的所剩的残兵人马不多，思布族长随即挥手吩咐道：“快去通知鲁偎首领，叫他点齐人马，马上与苏克哈族长的兀单部南北调防！”

    半夜时分，静悄悄的北城门楼上仍是毫无动静。

    思布族长站在营帐边缘的拒马木栏向城墙望去，除了上面来回巡视的身影外看不出丝毫异样。

    身旁的鲁偎搓了搓发冷的双手，哈着白气儿扫了眼城门口说道：“会不会是城中的探子被汉人给骗了发来错误的消息，这都未时左右了，城门也没见甚么动静。”

    “不可妄下定论，突围的人总是选择后半夜人马休息时分……”思布族长低着头沉思着回答。

    就在这时，原本毫无动静的北城门口突然间开了一个小缝，似乎有旗帜人马想要出城。

    “哎哎哎！族长大人，有动静了！”鲁偎突然发现城门口的变动，立即出声道。

    思布族长猛然抬头，双目紧紧盯着城门打开的那条缝隙，里面旗帜飘绕，人影闪烁，似乎是马上要出城一般。

    “看来是真的，鲁偎，派人通知都虎、讫林谷两位族长点些人马随时准备援助，并且通知我族人弯刀出鞘，准备战斗。”思布族长下令道。

    “好嘞！”鲁偎转身下去，兴冲冲的招呼人马通知部落族人准备战斗。

    万事俱备，只待羊入虎口。

    磨刀霍霍的杶准答部族帐军手持刀矛，从精神振奋等到了两眼困困，依旧没有等来北城门口突围的大宁人马，那条缝隙里的旗帜飘了半响，却不见一个人走出来。

    “族长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儿，汉人怎么还不出城突围，咱们可等了有半个时辰了。”鲁偎晃了晃有些趴酸的手臂，疑惑的出声问道。

    思布族长皱着眉头还未出言，忽然听闻远处一片厮杀呐喊传来，不禁有些呆了呆，立刻伸头左右观看了一圈，惊声问道：“怎么了？哪里的厮杀声？”

    不多久，便有族人前来通知：南城兀单部营帐遭到敌人袭营，苏克哈族长速请求支援！

    思布族长听后噌的一下起身，恼恨的金刚怒目道：“甚么！南城方向袭营？”

    此时在看向眼前的北城门，不知道何时已经彻底闭合了起来，好像从来都没有开过一般。

    李安景携八百多能战官兵与近千民兵从南城杀出，奇袭毫无防备的苏克哈部，官军所到之处挥舞着火把烧尽能烧的营帐，不一会儿，整片南城外陷入了冲天的火光之中，鞨真人毫无战意四散而逃，老苏克哈在部族亲兵的护卫下突围到其他营帐。

    李安景指挥着一千五百多军民趁着火光与混乱冲到了南城的树林中隐藏起来，同时留下了少量民兵在鞨真援军到来时撤回城中，做出一副袭营退回的态势。

    所以没有多长时间，混乱的袭营便在思布族长带领的四千多族人援助下，快速结束了战斗。

    这一战下来，南城兀单部人马连死带溃散，举旗所聚者不过千余人，老苏克哈跑到思布族长面前哭诉自己损失惨重，再难负责其攻城之责，思布族长随即将苏克哈部与自己的族人分出一部分组成北攻军，明日在北城以佯攻为主，主要负责围城四面，防止敌人突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