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消息
“蔓meimei，meimei。”清亮柔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应声望去，一个女子正笑意盈盈地朝着门边走来，十五六岁样子，穿着件月白色立领真丝净面半臂，湖色十二幅紫绫纱百褶裙，随着轻盈的步履，头上那镶嵌了拇指大小绿宝石的头面反射着莹莹光泽，正是那日说出沈府惨案的胡馨儿。 她是京都胡尚书最小的庶出孙女儿，因胡家女儿少，也就把她当成嫡出的女儿养着，家父是浙江道上参事胡瑜鸣，自小随着家父在任上长大。 那日之后，这胡小姐就奈着不走，非说许蔓因她的话才会癔症，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一路照顾她，当然，许蔓自是有人照料，船上还特地准备了两个大夫，也就是平日里找许蔓说说话。 那少年有事就直接走了，留下她们一行人慢慢悠悠的行路。 刚开始每隔一两天胡小姐都会到许蔓这里絮絮叨叨小半个时辰，大到沿河风景名胜，小到女孩间的穿衣打扮。 珍娘见许蔓倒是有精神听她那些话语，就干脆每日请胡小姐陪许蔓说话。当然，往往都是她说，许蔓听着。 “……蔓meimei，这一路行来，馨儿多亏有meimei陪伴，明日这个时候，就要各走各的，jiejie着实舍不得。”胡馨儿带着几分伤感说着，大眼睛里绪满泪水。 她的大丫鬟绿茵忙拿了手绢给她，清歌也拉着她一番劝慰。 许蔓一向很少哭泣，周围的人也不会动不动就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忙拉着胡小姐吃梨花酥饼。 好不容易将胡小姐情绪稳定，许蔓不由打了个小小哈欠。 胡小姐自小在大家族里长大，自是玲珑心肝，就借口要将送给许蔓的荷包绣完，带着绿茵走了。 许蔓午觉睡到自然醒，只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这胡小姐也是玲珑人儿，最终没有把那沈府的事又在小姐面前说，我真怕她……” 沈府的事？许蔓心里仿佛有只馋虫被吊了起来，侧耳倾听。 “嗯，何止玲珑人儿？听珍娘说，那日明明家老奴都认出二皇子了，她却一口一个大人，这样的人，当真出自世家大族，不像小姐，以后你可注意些，别让小姐吃亏……说是姻亲，可又算哪门子姻亲？不过幸好小姐终于回心转意，早早就搬出来……不过你说这可信吗？沈家竟然向官府申报恶奴欺主，不了了之。可是，听京都里人人都在说，那些人死样可都是一样样的，似乎像自己撞在硬物上……” 许蔓听出那说话的是妙舞，强忍着没有翻动身体，想听听她们说什么。 只听见清歌叹了口气，说：“死的全是奴才，主子都好好在京都呢。妙舞jiejie，这些事还是少在小姐面前提起吧。对了，姑姑让你办的事可妥当？” “这不，又带回来了……”妙舞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妙舞担忧地说：“这可怎么办？” 清歌沉默了一会，说：“难道多出点银子都不行吗？一日不妥当，小姐可是一日不能安眠……” 妙舞唏嘘了一声，又拉着清歌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这银子还是能省就省着花呗，唉，咱们也就都瞒着小姐，妙颜斋那边可是被官府查封了，珍娘最近早出晚归的，不就为这……” 之前许蔓就从珍娘那里得知，这妙颜斋原来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嫁妆。 听到这里，许蔓再也装不下去了。她翻了一个身，清歌和妙舞立刻警惕地不说话了。许蔓装出睡眼惺忪的样子坐了起来。 清歌声线紧绷地问：“小姐可是要先吃药了，已经下午三点钟了。” 许蔓注意到她说的是“下午三点钟”，不由奇怪地望着她。 清歌脸上还有点紧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递给她，说：“姑姑把这个留给了我，我刚刚看了时间的！” 许蔓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黄金表面，雕着精美蔓草花纹，名贵而大气。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二个小时制的表盘，皆是黄金制作，上面用的数字是阿拉伯数字。 看来，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先进的多！ 许蔓自嘲地想着，把表还给清歌。 清歌连连摆手：“这东西是姑娘十三岁生辰，宫里赏下的，据说整个大新就两块，另一块在皇太后娘娘那里，这东西太贵重了，一直都是珍娘在保管，还是小姐先留着吧。” 许蔓亲手将表放在她怀里，还微微笑着点头。 清歌这才收下了怀表，然后和妙舞一起伺侯许蔓盥洗。 可能是因为在许蔓醒来之前有过一番不妥当的谈话，妙舞表现的比平时聒舌的多，她和许蔓聊天：“小姐，这次太夫人生辰，我们正好能赶上，三日前，京都的大街小巷都热闹起来了，听说贵妃娘娘都要来呢。不过来接我们的陈执事又说太夫人发话，让小姐慢慢赶路……” 这话听在许蔓的耳朵里，就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不过，又不是什么生死关头，有什么追着人不放的？她决定不予理睬。 走到书桌旁，随手抽了几页纸，就开始抄起“孝经”。这是这些日子以来许蔓每日都必做的事情之一。 她写的极为认真，小小的簪花正楷一字排开，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喜欢。 “小姐，您才刚刚好些，就多休息吧。”清歌轻轻磨墨，还不忘表扬她:“小姐的字写得真是越来越好了。想必太夫人见了，也会欢喜的。” 听到这里，许蔓就在心底暗暗叹口气，这个时代的女子虽说有一些相对自由的权利，比如可以选择是否裹脚，也可以通过元峥书院拿到推荐，到设有女官的衙门任职，然而，女人的地位还是相当低的。 那些衙门的女官往往都是没落世家或者贫穷人家的女儿，而那些大部分没有裹脚的女子中，几乎没有高门贵女。 许蔓这才下定决心好好做一名能够被世俗认可的贵女，开始捡起那些贵女们要学的东西。正好太夫人生辰将近，太夫人是信佛教的，就想着手抄一本孝经做为贺礼。 妙舞站在一边，看着许蔓行云流水的笔迹，心里却是滋味难辨。 自从许蔓醒来后，乘船回京都，她这是第三次来到船上，也是第三次见小姐练字，刚开始时，小姐可是连笔都握不好，再看看那秀美挺拔的簪花小楷，若非知道小姐自从到了沈府后一直未曾提笔练字，按照这样的进度，她几乎都要相信小姐也可以去读书考状元了。 许蔓写完整整十章，就拉着清歌妙舞为她挑选送给胡馨儿的回礼。因为就在许蔓醒来前，胡馨儿让绿茵送来了一个绣工精美的荷包，算是送给许蔓的别礼。 将那些箱笼都翻了遍，最后决定送给胡馨儿一对西洋珠花，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会太昂贵。 “啊呀——小姐，都是我不好。”清歌在房里转了个圈，带着哭音跪在许蔓面前。 许蔓正在为那西洋珠花去尘，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 一旁的妙舞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小姐，都是清歌不好，你的宝贝没了。”清歌边擦着眼睛，边抱着许蔓的双腿哭诉。 许蔓这才反应过来，小丫头还在为阿婆送给自己的戒指找不着自责。 那日许蔓的院子走水，紧接着走得急，在客栈里许蔓又受伤了……等她醒来想起问时，都说不清楚丢在哪里了。 望着面前哭得伤心的清歌，许蔓虽然十分不舍那阿婆留下的遗物，却也不得不强做笑颜，将她拉起来。 等到三人去找胡馨儿送了回礼，说了会儿话，珍娘才匆匆地到胡馨儿的房间，说是许蔓该喝药了。 许蔓从清歌和妙舞的对望中，都从她们眼里看到不解，午睡醒来不是才吃药？ 等到回到许蔓房间，珍娘却是打发清歌妙舞守在外面，拉着许蔓低声说起来：“……原本救了皇子，也是好事，只是目前皇太后和太后娘娘斗法，那二皇子又是皇太后一系的，我们家贵妃娘娘和老爷又是太后一系的……若是这样大摇大摆地坐着二皇子安排的车队回了林家，怕是不妥。太夫人派了大太太陪房陈执事接咱们，可见也是有顾虑的。” 许蔓才回过神来，这是安排明日如何回林府的行程。她反正没有多少经验，只能连连点头，由珍娘代劳。 “那位恩人的……找了几家寺庙都不应。” 听到这里，许蔓才明白原来白日里清歌和妙舞说的是这件事不知该怎么办。 “……小姐娘亲一共留了三颗绝颜丹，小姐赠与别人一颗，那日清歌又用去一颗放入您的药内，如今只剩一颗。小姐怕是要早做打算。”珍娘从袖带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芦瓶放到许蔓手里。 这和自己给红枫馆里那位丈夫吃的药一个样子，原来这就是绝颜丹。 许蔓很想问问为什么那人吃了却是没有如自己这样失声，几次开口，又一脸怏怏地闭嘴。 珍娘以为她是害怕自己不能再恢复，赶忙指天发誓：“小姐，您吃了这颗，一定就恢复。您不信我，还不信娘亲吗？” 许蔓倒是被她那紧张的样子逗笑了。 只是如今形势不明，珍娘觉得还是维持原状……”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体己话。 这一夜，许蔓很神奇地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