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突变
今年的炎夏来的有点早，六月中旬已是酷暑连连，呼吸都带着点炙热的味道，六月十六这日天气却十分好，下过一阵小雨之后，虽然天空中还挂着太阳，却凉爽了许多。 有资格参加夏曦节皇太后举办的晚宴名单已经出来了。没有什么意外，方灏君和谢照惜榜上有名，许蔓和魏家的十七小姐魏莲华也在候选人名单中。 沈夫人本就有着浩命夫人头衔，原本必须陪着自家女儿参加晚宴，无奈她已有了近四个月的身孕，却仍然孕吐得厉害，人也瘦得不成样子，自己的亲生女儿又没有资格参加，如何肯陪着许蔓这个不明不白的女儿去？消息一传来，就撂挑子不干了。 大太太却是没有资格的，打算趁着离这天时间到城外去接由陈家送回京都的椿哥，自然又病了。 这样一来，太夫人就必须陪着许蔓去了，却因天气变化，感冒发烧折腾了一晚，就提不起精神。许蔓就顺着太夫人的意思协助宋嬷嬷一手一脚地安排了明日行程。 去几辆马车，车上各坐些什么人，谁是负责外围的打点，谁负责内围的人员调配，该带些什么东西，许蔓安排的井井有条，还写了一张行程表给内围负责的宋嬷嬷和和外围负责的陈执事。 沈mama和瑞云因为要替许蔓打点明日的一切首饰衣物，许蔓就向太夫人要了外书房的慕芯帮着给宋嬷嬷和陈执事传话。 出发前，负责给太夫人收拾首饰装奁的瑞霞怎么也找不到那盒太夫人每日出门必须用的“什锦颜”了，据说能够将肤色按照主人意思调整，这可是贵妃娘娘从宫里赐下来的，林府总共就这么一盒。 问了几个贴身的婢女，都说没有看见，她急得团团转，外面的马车又来催，瑞琪道：“怕是一时放失了方向，太夫人今日已经用过了，气色尚好，又没有指名道姓地要这东西，如果问起，就说是一时疏忽，我们姐妹在家再找找。” 瑞霞不再坚持，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地上了马车。 送走了瑞霞，几个留在家里的小姐妹喊她簸钱。瑞琪寻思着太夫人这次要去参加晚宴的，一时半会也回不来，过一两个时辰找也不迟。转身出去玩了。 到了内城紫金门前林府临时搭建的庆节用的喜棚子，宋嬷嬷安排放置太夫人用惯的用具的时候突然发现瑞云也跟着来了，叫了人进来，瑞云道：“帮太夫人管衣笼的首饰装奁突然肚子疼，小姐临时安排我来帮忙。” 宋嬷嬷急道：“那小姐身边谁在伏伺呢？” 瑞云道：“把沈mama临时调了去。” 虽然不合规矩，但人已经来了，宋嬷嬷也只有无奈地点了点头。 太夫人领着许蔓一走，沈夫人就带着林清颖去了沈家在内城搭建的喜棚子。大太太则去了城外等椿哥，林清华在昨日就被外家接走了。 林府没有了主子，就象领导去出差了一样，虽然还是各就各位在做事，但精神难免就有点松懈。 林侯爷晚上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帝举办的宴会的，要到新任翰林院学士家里喝酒，他身边的一个小童跑到管马车的张执事那里传话，张执事吩嘱身边的小九去安排马车，小九一溜烟跑到马房，几个伺侍马房的小厮正在那里喝酒赌牌九，小九要套马车，叫了几遍，一个输光了本的小厮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牵马，小九接过马缰，问：“怎么不见那两匹枣红骏马？” 那小厮嘟嘟嚷嚷地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老子给你安排什么马就用什么马，等你做了马房的执事再来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小九一缩脖子拉着马就走了，走得老远嘴里还在嘟努：“老子以后就做个马房的执事给你看看……” 那小厮虽然骂了小九一顿，回过头去一看，真的，本现应该栓在一起的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骏马却不在栏里了。他回到赌桌前：“是谁牵了那两匹脚力最好的枣红骏马？” 牌面上正翻出了一幅天王，大家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庄家翻牌，他这一问，立刻有人不耐烦：“你去查查马房里的记事的薄子就是了，在这里乱嚷嚷啥！” 小厮一听，袖子一甩，依旧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牌，心里却想：算老子多嘴！ 停职在家的林侯爷也是没资格观看上午的仪式的，昨夜一夜宿醉，被人安置在沈夫人的院子里的书房，睁开眼睛，头痛让他还有片刻的迷茫。身边有人小心翼翼地撩开了罗帐，一阵清凉的风吹了进来。 已经立夏了吗？ 林侯爷呆呆地望着帐顶发呆。 过得可真快了，又是一年了。三元及第的荣耀好象就是昨天，大红的绸缎，喧哗的人群，羡慕的目光，响彻天际的锣鼓……人生中仿佛只有那一天是明快的，是悦愉的。 二十年，用了整整二十年，才坐到了一个鸟不生蛋的鸿胪寺聊的位置上，如今还被勒令在家休整。同期的方承贤，已经是户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了……户部侍郎？尚宝司少卿？哈，左手盖印，右手支钱，脚跨户、工两部，这国库的银子，虽不是他方承贤一个人说了算，也是赚足了体面…… 想到这里，林侯爷猛地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双眸变得通红，象有一团火在燃烧。 凭什么，凭什么，当年他只是二甲……他们方家不就是出了一个躺在皇帝身下叫春的**吗……林家难道就没有女人了…… 不，不，林家不仅有女人，还是能够让皇帝看一眼就发狂的那位的女儿…… 林老爷脑海里出现了一些支离破碎的图面，全身的血液慢慢集中了他身下的某一点上。 他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慕芯”。 旁边的人立刻轻声地说：“老爷，慕芯在外书房守夜，要不要我去叫她……” 林老爷面目阴沉地望着说话的人。 粉嘟嘟的脸，红艳艳的嘴，还没有脱去奶气的细腻的皮肤。 好象是陈执事新买回来的一个女童，自己给取名叫什么“思芯”的。 他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慕芯”，伸手就把人拉到了床上…… 端着铜盆正欲跨进屋的念芯听到屋里传来的低低悲鸣声不由地僵住了脚步，求助似地朝外书房的方向望去。 她身后一个和念芯差不多的女童不明所以地问：“念芯jiejie，你站在这里干嘛！老爷还等着我们的洗脸水呢？” 念芯回头，薄薄的晨曦照在女童的脸上，飞扬着一双柳叶眉，透着丝丝的俏丽。念芯一阵恍惚，好象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慕芯，不，也不是很多年，好象只有两、三年的样子，只是感觉很久了，好象已经十年甚至二十年那么久了。 女童看见念芯望着，露出明快的笑容，象山润的泉水那样清澈，又象是柳梢的嫩芽那样清新…… “哐当”一声，念芯手中的铜盆掉在了地上，她一转身，朝外书房跑去。 两棵古老的松树依旧挺拔立在院子里，互相守望，念芯推开外书房的门，喊了一声“慕芯”，细致尖利的童音回响在空旷的书屋里。 没有人应。 她跑到外书房慕芯的床榻前，半新不旧的暗紫色褥子，富贵花开的江南瓷枕，丹姿粉紫色的杭绸里子亮紫色织锦被面的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摺子。 念芯满脸的迷茫地在书房里打转：“慕芯，慕芯，你在哪里？” 陈执事拿着一根抽根的柳条百无聊赖地转悠着，来林家喜棚子已经两个时辰了，就是蹲在这里看棚子。还是得想个办法帮到大太太，最好回到陈家，实在回不了陈家，能够回侯爷身边也好，说起来，爷们总比女人要强些，这大太太虽然手阔，却始终给不了像样的前程，不如林侯爷…… 如果能像上次，给候爷买了一个女童回去，就给举人落榜的小舅子谋了个江南桓椿县令身边的幕僚位置，如果能够将事情办得漂亮，某个入籍应该并不困难，何况买个女童，自己还能扣下两百两银子……这些阀门贵胄可真是让人觉得恶心，竟然喜欢玩……真是吃饱了胀着了，让他饿三天看看……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想起因发洪水被饿死的弟弟，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找了一个城墙根坐了下来。 刚坐下来没多久，陈执事就看见自己贴身的小童福七神色慌张地跑过来。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太夫人那张憔悴的没有血色的脸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陈执事紧张地站了起来。 可千万别在他当差的时候出事啊！ 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那福七一看见陈执事，远远地就喊道：“出事了，出事了？” 陈执事心中乱跳，上前对着福七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慌慌张张的象什么话，给我站稳了再说。” 福七委屈地捂着头，含含糊糊地说：“候爷，候爷让回去，说是家里出事了！” 陈执事一颗悬着心又提了起来。 和思芯一起买回来的那个女童欢芯就是不听话被林侯爷给玩死了，这次又新买了两个，难道是…… 他紧张地问：“是谁来传的话？还说了些什么？” 福七摇头：“是老爷身边的大丫鬟念芯，已经回禀了太夫人，却未说明何事，只是说让立刻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