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人有三毒
入夜,贵几酒楼五楼的一间客房外,有一人以“笃,笃笃笃,笃笃”的节奏敲了六下。 门打开,那人闪进去,跪倒在地,轻声道:“殿下!” 殿下? 非皇子不能称殿下,此人莫非是?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案上放着一盏孤灯,灯光如豆,微微光亮,有一人伏在桌上,听闻声音,抬起了头。 此人竟是白日里,与马浪尘遥遥敬酒的那位蓝衫文士。 “嗯,”蓝衫文士轻声应了一声,又说了一个字,“说!” “今日殿下所见的三人,”那人开始轻声说道,“那位高瘦老者叫魏贝,是尔朱天光派来协助长孙邪利的钱粮官。那个矮胖的中年人叫尤勇,是理政官。那名校尉叫长孙疏,是长孙邪利的护卫总管,也是他的宗族侄子www.shukeba.com。” “还有?”被称为殿下的蓝衫文士轻轻扣着桌边,问了一句。 “有关于三人的三件事。”那人回答,然后讲了那三人在进入高平城之后的事情。 三日前,长孙邪利带着几员能官干吏以及两百护卫进入高平城,高调而隆重。 长孙邪利和魏贝在侯几长贵的引领下,来到高平城的财务库。只有此三人进入其间。 满室的珠光宝气。 一串串的铜钱由于放置时间太久,穿铜钱的绳子已经朽裂,铜钱随意地铺洒在地上,甚至都没有人去刻意的归置它们,似乎没有人在乎它们的价值。一箱箱的金饼和金块,整整齐齐的码着,磊得像城墙,堆得似城垛。还有一箱箱西域而来的宝石,猫儿眼,绿松石,青金石,宝珠,陈列期间。另有其他各种稀奇古玩,如六尺高的红珊瑚树,如与人等高的金身佛像…… 玲琅满目,应接不暇。 侯几长贵看着两人发直又呆滞的眼神,不可觉察的一笑。 之后,长孙邪利和侯几长贵撤出来,把魏贝一个人关进钱财库里,让他将所有的钱财登记在册,用以犒赏三军和送往洛阳帝都。 偌大的宝库几乎被密封起来,只有一些小小的比铜钱还要小的通气孔,魏贝一个人,置身其中,燃起十处巨大烛台,用以照明。夏季本就天热,再加上烛台的热量,钱库里几乎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可魏贝不在乎,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就连每一根汗毛都兴奋地在颤抖。 魏贝轻轻地除下自己的衣服,直到赤身**,一丝不挂,他颤抖着匍匐在满室的金钱堆里,放声狂笑着,将自己埋在金宝之中,右手摸向腿间硬起的某处…… 魏贝已经疯癫,并没有注意到,在金饼堆叠的缝隙之间,有一双眼睛,阴森森地看着他…… “掌财者,贪。很好!”听完第一人的第一事,被称为殿下的人,轻声说了一句,算是点评。 日前,高平城的州府大堂。 有人击鼓喊冤,状告谋财害命。 原告叫邓世超,是本地的一个商人,主要奔走在中原和西域之间,将中原的丝绸等运往西域各国,换来大量的珠宝等物。 被告叫洛朗,听邓世超讲述,洛朗原本是邓世超在行商过程中,从沙漠里救出来的一个将死之人,那时,他奄奄一息,快要干死了。邓世超用了自己当时货物中最昂贵的一株辽东百年野山参,给他吊命,直到行至一处绿洲,邓世超又花废巨资请了最好的大夫,用了十天才把他治好。 之后,由于洛朗算学很好,就在邓世超的驼队中,帮他管账。 没想到,洛朗狼子野心,在三年之内,将邓世超的全部财产渐渐私吞,将他的驼队侵占,最后还把他的娇妻纳为己有,做了现实中的中山狼。 得亏邓世超有一个多年忠仆,在危急时刻救了他。邓世超一直在找机会,希望府官大人能够给他做主。谁料,万俟丑奴“执政”时期,朝堂乌烟瘴气,有钱便可解决一切。邓世超的冤屈,只能隐忍不发。 尤勇是长孙邪利的行政辅官,长孙邪利是尔朱天光委任又有洛阳朝堂许可的灵州刺史,邓世超眼看着长孙邪利入城,又眼看着一群群被“万俟丑奴”拔擢的官员被押进大牢或被斩于街市,以为自己翻身报仇的机会来了。 邓世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堂下将所有事情陈述完毕。 洛朗仅仅是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也不开口辩驳,也不伏法认罪。 尤勇正要依法令洛朗伏诛的时候,被请到了后堂。 后堂有一主一仆,主子病躯破败,咳声连连;仆人壮硕彪悍,霸气外露。 “咳咳,在下尉迟金刚。”主子自我介绍,见官却不拜,神态也不嚣张。 仆人站在身侧,不怒自威。 此人虽然只自我介绍了叫尉迟金刚,尤勇便不能不掂量掂量。 这两年,只要是来过高平城的人,甚至到过陇西的人,都不可不知两大尉迟:尉迟菩萨和尉迟金刚。民间流传一句话:在堂将军在野相。 “在堂将军”说的是尉迟菩萨。 尉迟菩萨虽然在渭水被斩杀,可在此之前,尉迟菩萨跟随万俟丑奴南征北战,攻城略地无数,破东秦州、岐州,占领幽州、北华州,攻打长安,尉迟菩萨莫不是先锋大将,战功赫赫。 “在野相”说的便是这位尉迟金刚。 说他是在野相,并不是说他人在民间却把握朝堂,掌控天下。而是他手里的钱财。 高平城是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重要城市。中原的丝绸瓷器等货物会聚集在洛阳、长安等重要的大都市。从洛阳、长安运送货物往西走,必经之路之一就是高平城。 行商,在一个行字,最要紧的不是这趟货能赚多少钱,而是行商过程中的安全问题。行程不安全,丢失货物丧失钱财都算小事,一命呜呼才是真正的大事。 为了保证行路的安全,尉迟金刚建立了行商联盟,名曰:金刚盟。既是自己的名字,也是取佛教中“坚固无能截断者”之意,意味着比联盟的强大和牢不可破。 尉迟金刚不仅有联盟中最大的商队,也有最强大的力量,最多的钱财。在联盟的庇佑下,联盟的盟友可以安全的到达西域各国。传说西域有一个小国不相信金刚盟有如此的力量,国王放任国内人民入匪去去抢劫,甚至将军队扮成土匪。后来被金刚盟的护商队直接灭国。 金刚盟不仅有保护行商盟友的职能,还有其他很多作用。商业是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的,小到针头线脑,大到军械粮草,无所不包,无所不涵。万俟丑奴的财库能有那么多财富,主要就是因为有尉迟金刚的存在。他几乎掌握了陇西的国计民生,所以才称之为“在野相”。 尤勇一听,此人竟然是传说中的“在野相”,赶紧躬身作揖,说道:“下官不知金刚盟盟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盟主光临,有何贵干?”
尤勇官场混迹多年,也是八面玲珑之辈,已经猜到大半,多是为了邓世超和洛朗之事而来。 “咳咳,咳咳……”尉迟金刚咳嗽道,“洛朗是金刚盟的人。” “是是是,下官知晓改怎么做。”尤勇赶忙应到。 当日,邓世超下狱,不久后冤屈致死。 “掌政者,懦。哼!”那名被称为殿下的蓝衫文士依旧轻声的点评。 连续三日,八条巷的寻欢楼。 八条巷,都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尤以寻欢楼最为著名。 长孙疏每日戌时都会到寻欢楼来。 长孙疏来寻欢楼不是来寻欢作乐的,他只来找一位叫杏儿的姑娘,或许应该叫她:小怜。 长孙疏第一次来寻欢楼是被几个属下拉着来的,他是拗不过盛情,才来虚与委蛇的应付一下,在老妈子领来一大群姑娘,让他们几个挑选时,长孙疏第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身材算不上出众,容貌算不上高等的羞涩姑娘。 长孙疏来到她身边,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她羞涩的笑,脸颊上的那个酒窝,都盛满了醉人的笑。 长孙疏拉她到了房间里,说:“我叫你小怜,好不好?” 她笑,点头。 “小怜,来,坐这里,陪我说说话。”长孙疏坐在桌前,倒了两杯酒,也不强迫她喝,自己自斟自饮。 说是让她陪他说说话,其实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在他说的话停顿或者询问她是不是、对不对的时候,她才会笑一下。 那一日,长孙疏喝醉了,这是自从三年前,某个真的叫小怜的姑娘,被迫嫁人之后,他第一次喝醉。那一夜,他虽然酩酊大醉,却睡的无比踏实安详。 那个被称作小怜的杏儿姑娘,看着他醉倒,只是胆怯又轻柔地摸了一下他的脸。 之后,每一天,长孙疏都回来,都只找她一人,也都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他一个人自斟自饮,或自言自语,或沉默不语。直到酩酊大醉,直到沉沉睡去。 “小怜是谁?”蓝衫文士问道。 “小怜是长孙邪利的小妾,也是长孙疏的恋人。”跪在黑暗里那人回答。 不必细究长孙疏的恋人又怎么成了长孙邪利的小妾,这一切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长孙疏心里有恨。 “人有三毒:贪嗔痴,看来还不止三毒,贪、懦,不如恨呐。”蓝衫文士好像自言自语般,说:“继续监视。” “是,殿下。”说完,那人退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第二日,还是在贵几酒楼得二层,马浪尘几人再次看到了那位蓝衫文士。 那位蓝衫文士拎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来到马浪尘的酒桌前。 “谦谦君子,卑以自牧!”这是马浪尘在心里对此人的第一印象,行走这么多路,遇到这么多人,也只有此人堪堪能与华君儒有一比,“不知道老二在金山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