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现实
“这个世界一直很公平，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失去点什么，而如果你已经失去了什么，就一定会得到点什么，不管你愿不愿意。” 女人依旧在洛烨的脑海里叹息似得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绝口不提之洛烨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也没有阻止他离开这个地方的意思。 洛烨没有理会女人，自顾自地攀着冰冷的岩层往上爬。 其实他只要动一动心念，就可以凭借那庞大的力量从地底一跃而出，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想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去整理一下混乱的思路。 按照女人的说法，早在二十年前他们两个就已经在这里签订了什么契约，他得到的是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可是失去了什么，他完全忘记了。 帮女人拔掉那根长枪？还是替某个人复仇？ 洛烨不知道，那段记忆早就被某种力量打碎，变成了满地的渣滓，捡都捡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他这二十年间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正常生活，并且完美的和他的生命交融在一起，无法分开。 所以，是去相信一段无从考证的历史，然后顺着它原本的轨道前行？还是去相信一段看似真切的现实，继续虚假的人生？ 洛烨咬紧了牙关，抬起头望向自己上方，从裂缝中倾泻下来的阳光正被一块突出的岩石阻隔，影子拉得很长，将他完全埋了进去，在他身体两侧是被分割开的光路，里面萦绕着惴惴不安的小尘星。 “需要我帮你做出选择吗？” 女人再次开口。 洛烨看着那块岩石，眼前却浮现出女人娇艳的笑脸，他摇了摇头，没有同意女人的话，但是也没有反对，而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到底是谁？”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那我就再告诉你一遍好了，我的名字是……” 女人后边说了什么，洛烨没有听清楚，因为就女人说起自己名字的同时，他的头顶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就像引爆了一颗炸弹，紧接着大地开始剧烈的震动，而那块凸出来的岩石似乎被动摇了根基，正朝着他一点点倾斜，然后在某个瞬间坠落。 洛烨紧紧地抠着石壁，看着那块岩石朝自己滚落，却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他突然觉得就这么结束似乎也挺好的，死了的话，就不用再去做什么莫名其妙的抉择了…… 然而那块岩石并没有向洛烨期待的那样砸在他身上，只是贴着石壁滚了不到两秒就“砰”地一声碎裂，化作飞舞的尘埃，一个人影从尘埃后边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只是稍微一用力，就把他从裂痕中拖了出去。 洛烨只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重新站在了地面上，可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头扎进他怀里，把他扑倒在地。 洛烨躺在地上，不理会芊芊一把鼻涕一把泪全都抹在他身上，只是静静地躺着，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他身上，有点温暖的感觉。胡桐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抓着他胳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掌心的温度略微有些冰凉。 也就是在这一刻，洛烨终于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就算那二十年的人生是虚假的，就算他刚刚亲眼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但那也只是无法挽回的过去而已，他的生命里还有很多东西等着他去挽回，那些东西已经深深地刻在他灵魂上，无法抹去。 “谢谢。” 洛烨看着胡桐，轻声吐出两个字。 胡桐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洛烨的胳膊，抱着膝盖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举动让洛烨有点尴尬，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抬手拍了拍芊芊的后背，说： “我说芊芊啊，差不多可以放开我了吧。” 哪知道芊芊一听这话，反而抱的更近了，整个人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洛烨，一副恨不得和他融为一体的样子，嘴里还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什么。 “你再不放开我……我就要被你给勒死了……” 洛烨装作喘不过气的样子，费劲地开口。然而芊芊依然紧抱着他不放，这下洛烨可算彻底没辙了，只能两手一摊，躺在地上装起死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洛烨的无奈，又好像是被芊芊的哭闹搅得心烦，一直在发呆的胡桐终于动了，她直接站起身，一把将芊芊从洛烨身上扯了下来，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别哭了，他还没死呢。” “就是就是，我这不是好好地嘛。” 看到胡桐出马，洛烨赶忙从地上爬起来附和，心里暗中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芊芊就这么一直闹下去，搞得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芊芊终于止住了哭泣，不过是靠着洛烨，紧紧地拉着他，好像生怕他跑了一样。洛烨虽然有点哭笑不得，但还是任由芊芊拉着，只是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看着胡桐问道： “那个阿修罗呢？” “已经解决了，但是还有一件事......” 胡桐似乎有什么心事，说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始终不敢直视洛烨的眼睛，话也说的吞吞吐吐的。 “怎么了，你不是已经觉醒了吗？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胡桐的神态被洛烨看在眼里，他以为胡桐还在因为倒悬十字追杀的事情而头疼，有些不解，所以才这样问。 “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有点奇怪而已。”胡桐抿了抿嘴，低声说道，“你怎么会突然有那么神奇的力量，只靠着几滴血就让我们觉醒。”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我身体里那个人做的吧，你也知道，她可是你的......” 洛烨笑着回答了胡桐的疑问，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胡桐猛地抬起头盯着他，一双眼睛通红，好像随时都会流出眼泪一样，让他硬生生的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告诉我，你身体里那个人到底是谁？” 胡桐的话让洛烨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虽然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胡桐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快到他毫无准备，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手无足惜地站着，感觉自己一瞬间被扒光了。 洛烨沉默，胡桐也跟着一起沉默，好像在等待答复，一旁的芊芊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抽了抽鼻子，一会儿看看洛烨一会儿又看看胡桐，气氛就这样诡异的安静了下来，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蝶，对不对？” 良久，胡桐打破了沉默，虽然是在询问洛烨，但是答案她心里已经知晓。如果说之前她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那么在看到洛烨的反应之后，她不得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不过这样的肯定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也太过残忍。 “对不起，我......” 洛烨感觉得到胡桐的低落，他看着胡桐好像一个发条即将用完的玩具一样摇摇欲坠，忍不住一阵心疼，可是除了道歉，他想不到别的话语。他的确很早之前就已经猜到那个女人不是胡蝶，但是他始终不敢把实情告诉胡桐，他不忍心去打碎胡桐的希望，就好像面对一个身患绝症的病人，希望才是她活下去的最大助力。 这些理由看似很合理，但是洛烨清楚那不过是因为他的软弱和一厢情愿而已，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胡桐实情，胡桐或许会很难过，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低落，这个女孩远比她看上去要坚强许多。可是再坚强的人心里也存在一块柔软的地方，胡桐的那块地方被他以希望之名一点一点挖掘了出来，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里，然后在这一刻，被毫不留情的刺穿，无情而又彻底。 “不用道歉，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胡桐的声音变得略微有点沙哑，她其实并没有责怪洛烨的意思，只是不愿意自己在被虚假的希望迷惑，可是不管她多努力想表现得自然一点，在看到洛烨双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哽咽了，那双眼睛真的和胡蝶一模一样，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却好像梦魇。 “你们这是怎么了，洛烨没事，我们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芊芊终于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出声说道，只不过她忘记了自己之前还抱着洛烨哭成一团，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可笑。 当然这只是芊芊无心的话语，她只是被两人之间突然爆发出的悲伤给吓到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也正是这句话，让胡桐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点异样的情绪，或者说她因为芊芊的话，又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洛烨真的没事吗？ 似乎是为了验证胡桐这突如其来的疑问，洛烨的气息突然之间萎靡了下去，毫无征兆，就好像一堆火突然熄灭一样，只剩下了漆黑的灰烬，那双眼睛也变回了之前的红色，却黯淡无光，充满了疲惫和无力。 而且不光是洛烨，胡桐和芊芊很快也发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流逝，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全身的细胞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好像被冻结一样，整个身体都冷却了下去。 “我一定帮你找到她......我发誓......” 洛烨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对着胡桐挤出这句话，然后摇晃着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