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24 章 万年牵绊
那是陨神之劫来临后的第六个一万年。在那个年代，妖族出现了一位赫赫威名的女妖君，名唤青歌。 青歌妖君以绝好的资质，只短短万年的时间便进阶妖君巅峰，更是以其绝强的修为击败众多妖君高手。身名之响，隐隐超过玉曲妖君。彼时消息传来，妖皇起了爱才之心，派人传旨册封青歌妖君为一城之主。 青歌妖君没有接受妖皇的招揽，依旧一人游离在妖界各处地方。拒绝妖皇的册封在妖族中人的意料之外，却也在妖皇的意料之中。 彼时拥有妖君巅峰修为的妖族太子，亦是喜好游历妖界各处绝地。那日，他去了妖界葬空海。 葬空海，位于妖界极西之地，海中一片死寂，万里水域没有半分生气，实乃妖界第一绝地。若非得说有生物，那万里水域只有一种凶兽。 一压兽，本为天地异种，生于葬空海，属群居凶兽，无半分灵智，只有凶残弑杀的本性。 数万年来，妖族中人不论妖将或是妖君只要入了葬空海便再也没有出来过。似乎一压兽便是妖族的克星一般。 黑沉沉的海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不起一丝波澜。 少衍站在祥云之上，打量着死一般寂静的海面。 “昔年，父皇从葬空海回到妖皇宫的时候，甚是狼狈。他虽说没有动用妖界之力，可他毕竟是古神。这葬空海里的一压兽倒当真不愧为天地异种。” 此时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平静的海面竟是有了一丝波动，渐渐的海水似是沸腾了一般。正在遐想的少衍见得这幅模样，不由仔细打量了起来。 “砰”的一声，渐呈沸腾之势的海面炸裂了开来。 须臾间，一抹狼狈的墨色身影自海中冲了出来。那墨衣女子分外狼狈，站在祥云之上，杵着手中宝剑喘着粗气，苍白的面容上夹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紧随女子而来的是十余只一压兽。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彻天地，赤红的眼睛死死地望着偌大的海面。奔腾诡异的灰色能量弥漫在半空，显得分外死寂。隐隐间似是透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少衍眼底划过一抹赞赏之色，暗自忖道：“想不到她也在这，这青歌妖君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单凭她能从那些凶兽的口中逃出来，这份修为倒是比传闻中要强多了。只是，她却是惹上*烦了。” 看了看那一只似是头领的一压兽，少衍心下有些骇然。一直以来，葬空海里的一压兽最强者亦不过一般妖将修为，又何时出现了妖君高手？只是这葬空海终年被那灰色能量笼罩，难见天日，即便是父皇也难以在一时之间赶过来。 一压兽本是天地异兽没有灵智，可上天是公平的。没有给予它们灵智，却赐予了他们强悍的rou身和绝强的实力。妖君修为的一压兽即便是古神也很难将其灭杀。 “青歌道友，未曾想到你也在此处，想来今日我们是无法全身而退了。”话到此处，少衍的嘴角不免勾起了一抹苦笑。 青歌微微一愣，抬眼盯着突然出现的青年，心底突然荒谬地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人她也许见过，可偏偏，她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 “你是何人？如何识得我？” “在下少衍，却不想能在此处见到鼎鼎大名的青歌妖君。” 青歌听了这话从头到脚将少衍打量了一番，敛神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殿下不在紫胜殿，来这绝地却是为何？” “青歌道友，这些一压兽rou身强大，其中一只更是有妖君修为，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少衍祭出灵鼎中的长剑，眯着眼望向空中的那些一压兽，神情分外凝重。 青歌点了点头，听到那些一压兽贯彻天地的咆哮，心下一惊。浓郁的妖气瞬间缠绕周身，精纯凝练的妖力在剑上汇聚。 看着奔腾而来的一压兽，少衍朝青歌看了一眼。恍惚间，手中仙剑爆发出灿烂的红光，万千红光化为一缕缕精纯的妖力朝着一压兽袭去。但是落在巨大的兽身之上并无一丝波澜。 轰隆的声音自那些一压兽的口中传来，十余只一压兽嘴中同时吐出诡异的灰色能量，朝着少衍袭来。青歌突然出现在少衍身前，持手中仙剑挡下了大半的灰色能量。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长剑应声而断。青歌的嘴角溢出鲜血，面色也越发苍白。 少衍挡下逸散的灰色能量，将青歌一把拉回向远处推去，持着手中长剑向那些妖兽掠去。 “青歌道友，你已然重伤，现在根本无力应战，待我缠住这些一压兽，你便寻机离开。” “少衍道友！”青歌还未站定，只感觉一阵磅礴的毁灭之力冲了过来，便被击飞了出去。 “一压兽凶残弑杀，你一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 与此同时，一压兽所携带的诡异灰色能量瞬间将二人笼罩。隐隐间，灰色能量正在吞噬二人的灵力。 “你放心便是，我既然这样说就自有办法脱身。” 少衍艰难地站了起来，双手飞速结出纷繁的手印，一把古朴的折扇瞬间出现在他的手上。 浮生扇？ 妖皇竟是将他的至强兵器交予了他。这浮生扇随妖皇受过玄都天劫的洗礼，想来应该可以挡下一压兽的攻击。 青歌思量间，少衍手腕轻转，磅礴厚重的妖力自浮生扇上喷薄而出。古朴的浮生扇朝着灰色能量袭了过去，所到之处，灰色缓缓消散。携着磅礴妖力的浮生扇，未做丝毫停留便将众多妖兽震退开来。 “就是现在，道友快走！” 见得这般情形青歌面色稍显犹疑，但终是没有继续留下来，急忙转身向外海掠去。 言语间，少衍接过浮生扇冲进了一众妖兽中间。瞬息之间，十余只一压兽咆哮着将他团团围住，诡异的灰色能量和着妖力，陡然生出的庞大力量使平静的海面沸腾不止。隐隐间，似是空间都发生了震动。 被围在中间的少衍脸色越发苍白，细密的汗珠从额边滴了下来，握住浮生扇的手血迹斑斑。紫色长袍已是破烂不堪，再不复半点风流之姿。 一压兽周身环绕的诡异灰色能量朝着少衍奔腾而去，须臾间便将他手中的浮生扇击飞。少衍半跪在空中，嘴里吐着大口的鲜血。虽狼狈如斯，可他手中的咒印却也在飞快结出。 随着咒印的完结，少衍的脸上已无一丝血色。惊天动地的妖力自他体内缓缓而出，双手沉重的一挥。恐怖的妖力划过海面，撕裂空间，硬生生将一众妖兽击飞了出去。 见一压兽还未反应过来，少衍迅速站起身来，化为一道流光急忙向葬空海外围飞去。 已至葬空海外围的青歌，听见内海传出刺耳的爆炸声，顿时停下了脚步。 “此事原由在我，我怎可将他一人留下？” 一道红光袭来，青歌顺手将其抓住，眼角轻瞥间却徒然怔神。来不及过度犹疑，眼睑一抬便急忙向内海掠去。 此刻若有其他妖族在此，便会发现一向张扬倨傲的青歌妖君，脸上居然出现了从未曾有过的担忧之色，那浮生扇已然被她握得变形。 自内海逃出的少衍见青歌又冲了回来，急忙抓住她的手向着葬空海外围冲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终于远离了葬空海，一压兽声威震天的咆哮声也已消失不见。青歌看着分外苍白的面容，心下生出一股不安。可又瞧见自己的手被少衍紧紧握住，清素的面容上竟是勾起了一抹从不曾出现的红晕。 “你怎么样？” 少衍抬首看了一眼，急忙放开了她的手。他忽然觉得外界传言当真是不可靠，都说青歌妖君冷傲的似北海玄冰一般，却不想还有这幅小女子姿态。 少衍摇了摇头，只是一股无力感突然自心底涌起，咬了咬牙，强自站定。 青歌将浮生扇递给少衍，朝他拱手道：“此次多谢道友相救！” 将浮生扇收回了灵鼎，少衍摆手道：“道友不必如此……” 话还未曾说完，少衍便无力地跪了下去。紧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似是失尽了血色，密密麻麻的冷汗自他眉角沁出。 青歌面色一变，急忙蹲下抓着他的手运用灵力探知了起来。眼底的难以置信与惊讶之色越来越重，似是说着少衍的情况十分不理想。 青歌心底微酸，怒声道：“你居然燃烧了自身修为，你不是说有办法冲出来吗？这就是你的办法？” 少衍扯着嘴角苦笑了一声。“若非如此，我们怎么逃得出来，修为尽丧总好过失去性命。” 见少衍还有心思笑，青歌也不答话，急忙将自己的灵力输到少衍体内。 “没有用的，你已然重伤，别耗损灵力了。”少衍眼帘微阖，额间的细汗越来越多，似是十分痛苦。 青歌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少衍，沉默了片刻，陡然间身上爆发出一股灵力将少衍完全裹在其中。 灵力入体，少衍缓缓闭上了疲惫的双眼。青歌顾不得男女有别，抱起那紫色的身影，身形一闪便没了踪迹。 守护妖皇宫的妖将，见天际一抹墨光气势汹汹的直奔妖皇宫而来，心下大惊，急忙做出应敌的姿势。 墨色身影站定，守门妖将眼中的惊惧瞬间变成愕然。 青歌妖君乃是妖族仅有的几位妖君巅峰高手，连妖皇陛下的册封都不接受，今日居然会来妖皇宫？而且还带着重伤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乃是妖皇陛下唯一的儿子，还是一位妖君巅峰高手，究竟是谁将殿下重伤的？ 骇然间，妖将急忙向前拱手行礼道：“见过青歌妖君。” “妖皇在哪里？” 妖将一听慌忙站定，顾不得答言便急切地引着青歌入了妖皇宫。 在妖将的带领下，三人急急忙忙地穿过重重殿宇，停在了一座古朴的宫殿面前。门前守着的妖将一眼便认出了青歌和她怀中的少衍，竟是拦也不烂便让青歌进了妖皇殿。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正埋首处理政务的妖皇眉头一皱，抬首向前看去。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待看到青歌怀中的少衍，面色一变，急忙从高台上的王座走了下来。 “青歌妖君，这是怎么回事？” “少衍道友今日在葬空海救了我，可是他……”青歌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少衍，心里不知为何多了几分没来由的心慌。 妖皇听了这话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青歌。负于身后的手紧了又紧，终是缓缓松开，接过青歌怀里的少衍走进了后殿。 威严的玄色身影消失不见，紧绷的神经似是得到舒缓，青歌无力地瘫坐了下来。疲惫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后殿，好似是在期待着什么。 青歌每日独自徘徊在冷冽的空气中，脚步凌乱，心里仿佛被个无形的大石压住，双手不自觉地扯在一起。或是她自己都未曾想到，一向清冷淡漠的她也会有如此情绪。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青歌见妖皇拖着疲惫的身子自后殿走了出来，快步走了过去。 “少衍道友如何了？” 妖皇微微一怔，淡淡道：“这些时日，你一直在这里？” 青歌垂眼，点了点头。 妖皇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的意味难以捉摸。 “他性命已无大碍，只是此生恐怕再也无法位列强者了！” 青歌听了，恍如听了九天玄雷一般。 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天旋地转，似乎是再也站立不稳，脚步踉跄的向后退去。 “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至于修为，修养上万年，能恢复到妖君便不错了！” “陛下既是古神，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妖皇摇了摇头，他虽为古神可这世间还有许多他做不到的事。若说无所不能，恐怕也只有那几位太古神尊了。 青歌的神情因为妖皇的摇头显得分外萎顿。数息之后，青歌陡然站定，一双美目已无半分情绪。 “妖君青歌愿受妖皇陛下册封，担任浮光城主。” 妖皇微微一怔，忽然发现青歌眸子里的寂静悲凉，恍恍惚竟与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隐有重合之感。 “青歌妖君，你可想好了？” 三界中人只要拥有君级巅峰修为，便不受一界之主的辖制，甚为自由。可一旦接受一界之主的册封，便等若永远失去自由供一界之主驱使。 “妖君青歌，拜见妖皇陛下。” 话音落地，青歌平肩正背，臂如抱鼓，缓缓下拜，朝着妖皇行着三界崇高的敬礼。 “好，此后浮光城便更名为青歌城。” 此次之后，浮光城正式更名为青歌城。只是妖族中人从未在青歌城见到过青歌妖君的身影。 “青歌，你回浮光城吧，我不需要你的照顾。” 自少衍醒来已经过去近万年了。昔日重伤致使妖丹破损，经过妖皇的救治以及近万年的修养，性命早已无碍，只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修为。是以这近万年来，青歌便一直在紫胜殿照顾少衍。 “你如今已无半分修为，有我在你身边，多少方便一些。” 少衍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近万年的时间，每次只要自己提及让她离去，她都是这般言辞。 “青歌，当年之事不怪你，不论是谁我都会救，修为尽失又如何，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见青歌把脸撇向一旁，半响不言语，少衍微微叹了口气。 默然片刻后，少衍道：“父皇让我进入聚神池修炼，想来他是找到恢复我修为的办法了。” 她的眸光投注过来，少衍清眉略略一蹙，但辞气仍然温和：“青歌，若是此番我的修为恢复，你便回浮光城，可好？” 青歌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沉声道：“若你修为恢复，再言此事不迟。”说完也不理会还待劝慰的少衍，径自走了出去。 浅浅的叹息声缓缓消散在大殿之中。少衍看着渐渐模糊的身影，揉了揉眉角，转过身朝聚神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