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49 章 流年匆忙
听得重华慢悠悠吐出来的两个字，一夕兀然愣住，不知是因为对方的回答让人觉得吃惊，还是因为明白他那两个字的深意而震撼，呆呆的出神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无怪乎她的妖丹那般诡异，想不到竟是奈何珠。”一夕微微敛神，语调也变得更认真：“只是传闻奈何珠所怀的乃是寂灭之力，又怎会那般妖力磅礴？” “这却也不难理解。”重华把手中茶杯缓缓放下，别过了头，将视线投向了苍茫的天际，“妖界血海乃妖力本源汇聚，而灭神剑曾在血海里浸泡了数万年，沾染了些许妖气也不足为怪。” 一夕听得此言，眸光微凝，想起瑶光手中那柄灭神剑的气息，竟是与眼前这人分外相似，难道这人与灭神剑还有什么关联不成？ 也不待一夕言语，重华站起身来，缓步轻移的又道：“奈何珠即在漓星身上，仙界安危自是无虞，如此一来，亦可全了你的心意。” 重华负手立于小河旁，看着潺潺流水缓缓而过，眸子里带着惯有的冷漠阴寒，却多了几分凌厉狠辣之色。 一夕听了这番话，并没有急着回应，而是细细琢磨了半响，心中思量，便连嘴角也勾起一抹了笑意，但眸中却带着几许忧虑之色来。 仙魔二界若要立于不败之地，便需要借助灭神剑之力，既需灭神剑，还需奈何珠，如此一来，漓星自会消失，只是…… 一夕两道黛眉微微一蹙，道：“此举甚好，但师兄未必便会轻易舍弃于她。” “你可是以为你师兄会为了一只妖，便放弃仙界安危、三界亿万生灵？” 有别于先前的清冷漠然，这一句话问得异常和缓，但听在人耳中，却是格外的令人胆寒。 一夕凝目看了他半响，心知他所说未尝不是事实，但却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生得这般情绪。 她的视线停留在重华冷漠素淡的容颜上，良久后方才缓缓收回到下垂的羽睫中，黛眉轻展：“仙魔二界联手，再辅以灭神剑之威，妖皇决计讨不了好。” 重华没有回应，一夕话音落地的同时，他缓缓抬首，静静凝望着无尽的虚空，眸子里的墨色印记一闪而逝，神色冷凝。 没有结束，我求而不得、期盼一生的希冀便不会获得新生！ 少衍于数日前回归妖界，照瑶光的说法，他是回妖界拖住妖族进攻仙界的步伐，为仙魔应对妖族多挤出些时间，这才从妖皇那里讨了整合妖兵的职务。 妖皇虽未下过进攻仙界的明令，可但凡有心的妖族，都能从妖界如今的那些变化中猜到妖皇的心思，是以整合妖兵这最为繁琐复杂的任务，竟是不过数日间便已完成，数十万大军更是早已整装待发。 他虽能压下一众妖君的请战之心，但也知一旦妖皇下令，即便他再想为瑶光他们争取时间，也只能徒呼奈何。但好在妖皇并未插手，似是早已忘了此事一般。 他自是知道他的父皇不会糊涂，虽不解妖皇为何不管不问，更是迟迟不下达兵发仙界的命令，但终究是应了他的心思，是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 昔日在隐月山，妖皇陛下曾下令逐太子殿下出妖界，赴外界百年静思己过，此事妖族无人不知。但如今方过一年多的时间，太子殿下便又安然回到妖界，众妖虽不解一向说一不二的妖皇为何对此一言不发，但想到此次妖界大业，料想定是妖皇陛下有心锻炼太子殿下，便也释然了。 只是……妖界众妖大都知晓这位妖族太子性子洒脱飞扬，就如他所居的紫胜殿一般，愣是被他建造的不拘一格，这般性子，只单单一番历练便能挑起妖族的大梁吗？ 此时，大殿主人端坐在内殿中，俯瞰着下排一众妖君，轻飘飘的将千钟妖君的意见压下：“还有许多妖族散修未曾来到夏冂城，一统三界的大业干系妖族荣辱，还需整个妖族上下一心。再者陛下尚未下令，我等自是不可妄动，不日进攻妖界这事，还是再等等为好。” 少衍身上本就有股子华贵厚重之气，这些年虽从不打理妖族事物，但并非不谙世事，话一出口，便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 千钟妖君乃是妖族有名的战将，更是好战之人，一千多年前的仙魔之战他亦是置身其中，一身杀伐之气倒是分外凝重，如今妖皇既有心一统三界，自是让他心痒难耐，这些时日以来，紫胜殿已不知被他跑了多少遍。 千钟妖君虽是悍将，却也不蠢，此时见少衍眉色凝重，也知道这意见提的不是时候，遂道：“殿下说得在理，行此大业，自是需要我妖族上下一心。” 宇成妖君主理妖族俗务，生得一幅老态龙钟的模样，妖界迟早要兵发仙界，那后备军需之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想起今天凑着来紫胜殿的原因，心底直哀嚎，磨蹭了半响，才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道：“殿下，青歌妖君迟迟不曾携麾下妖君至军需府备号，你看……” 见少衍眯着眼朝这边望来，宇成妖君立即坐直了身子干巴巴的道：“此事，是否需要告知陛下？” 宇成妖君脸色巍然不动，眉毛却止不住地抖。当年殿下为救青歌妖君，致使一身修为尽丧，而为此，青歌妖君放弃了自由，接受了妖皇册封。 青歌妖君既已为城主，自是该履行城主之职，但她却从未回过青歌城，反倒一直宿于紫胜殿中，悉心照顾殿下数万年。对此，妖界中人无不认为青歌妖君便是妖族的太子妃了，而妖皇陛下对此事也未过多言语，似是默认了下来。 可数日前，青歌妖君却突然向妖皇请命驻守青歌城，不想妖皇竟也应允了下来，但是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城主府，谢绝见客，似是将自己幽禁了起来。 两日后，太子殿下回到妖界行整合妖兵之事，同时向四大城主下令，各城各出十万人马，其余三位妖君俱是照此落实，独独青歌妖君置若罔闻。对此，太子殿下却是避之不言，更是未曾去见上青歌妖君一面。 众妖虽不解其中原委，但心下亦是各有猜测，无非是这一对璧人闹了情绪。 宇成妖君在心底默默的感慨了一下，又小心的朝太子殿下瞅了两眼，叹着多好的一姑娘啊，怎得这般不爱惜，便收回了目光。 少衍被宇成妖君那幽幽的眼神扫得有些不奈，但顾及一众妖君在侧，只得掩下眸中的情绪，“此事随她，不必向父皇通禀了。” 宇成妖君点了点头，想到此事怎么也能算作别人的家事，自己还是少cao点闲心，当下也不再过多言语。 “好了，大家无事便先回去吧，待将妖族散修整合完毕，我必与诸位一同踏入仙界。”少衍对着千钟妖君淡淡道。 众妖君应声，正准备离去，却见千钟妖君眉毛动了动，走上前道：“殿下，妖皇陛下对此事甚是看重，你是否亲自去一趟青歌城？” 众妖君一片默然，一道道目光甚是微妙地落在了少衍身上。 少衍挑了挑眉，见底下一众人装模作样的面色不动，耳朵却竖得倍直，拖长了腔调道：“此事，我心中自有思量。” 一干妖君神色一颓，互看一眼便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 内殿恢复了平静，少衍伸手轻扣在案桌上，神色有些悠远。他与青歌虽已言明一切，但他也知道一旦回到妖界，与青歌碰面不过早晚之事，彼此难免尴尬，可想到三界局势，也只好顶着头皮回了妖界。 可他一回到妖界便听到青歌履行了城主之职的消息，原本应该心生欢喜才是，但他的心里不知为何老是有一股空落落的感觉。整合妖兵虽是纷繁复杂之事，却也并非没有一丝闲暇，他本不知该如何面对青歌，再加上青歌不出兵之事，正是合了他的心意，这一来二去之下，他便未曾去青歌城寻她。 少衍有些怅然，本来他以为即便拒绝了她的心意，可他们到底是相处了数万年，决计不会变成陌路人才是，可如今她的所为却也不难看出心下的情绪。 指尖划过身着的冕服，少衍想起这一针一线皆是她细心而为，不由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朝青歌城而去。 妖皇宫后殿，凉亭中。 “陛下，夏冂妖君几人已经顺利潜入仙界，蛰伏了下来。”一身黑色劲服的男子，拱手朝着妖皇回禀道。 妖皇听着夏冂从人间传来的消息，许是情形大好，他的面上倒是泛起了难得的笑容，可眼睑微抬间，瞟见一抹墨色身影朝青歌城而去，面上的笑容竟是陡然凝住。 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妖皇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口气，方才淡淡道：“吩咐下去，时刻留意夏冂他们的动向。” 那妖君简单的答了个“是”字，朝着妖皇行了一礼，便躬身退了下去。 妖皇将视线投向青歌城方向，轻叹无语。 少衍飞近青歌城，见城主府就在眼前，眼底不自觉地划过了一抹温暖的笑意，但眼帘微动间，那一抹温暖旋即被一丝迷惑替代，急忙降下了云头，向他见着的那抹白色身影走去。 “一夕道友。” 唤声传来，一夕身形一滞，急忙抬头看去，但见少衍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黛眉微微一蹙，好不容易才从面上挤出一丝微笑来：“少衍道友。” “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却不想真的是你。” 一夕听了这话，唇边露出了一丝苦笑，她次来妖界便是不想被他人所知，故此隐藏了周身气息，更是为了隐觅行踪，放弃了驾云那般招摇之事，选择了步行穿过人来人往的青歌城，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在此处遇到了少衍这个熟人。 少衍边走边道，不过片刻便到了她的身前，朝着一夕行了一礼又道：“道友昔日成全之恩，少衍在此谢过了。” 一夕受了他一礼，淡淡道：“道友严重了。” “昔日为了瑶光所托，未来得及与你和三位仙君告别，当真是失了礼数。”见得一夕只淡淡一笑，算作是回应了自己，少衍温声又道：“却不知道友至妖界所为何事？” 虽明知少衍会如此相问，但一夕听了仍觉有些头疼，沉吟了片刻，她方才故作凝重的答道：“师兄与漓星去了九幽联合魔族，左右无事，我也该为仙界做些什么才是，是以便来妖界打探一二。” 少衍点头，眼神有些深。“原来如此，却不知道友可有所得？” “妖族蒸蒸日上，如今的实力当真是非同凡响。” 少衍面上泛起了一层苦笑，摇了摇头，“如今妖族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亦未曾想到父皇竟是隐藏了如此多的力量，有此实力，绝非朝夕之功，想来他……” 他终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完，微微叹了口气道：“少衍势微，恐不能拖住妖界大军太久。再者，以妖族如今的实力，仙魔二界的危机便又多了几分。此间情形，还望道友尽快告知瑶光，亦可让仙魔二界多做些应对。” 听得少衍这般说辞，一夕的眼底划过一抹莫名之意，旋即朝着他郑重行了一礼，“道友愿为三界安危行此之事，一夕佩服。妖族现状，我会早日告知师兄，告辞。” 少衍微微颔首，拱手轻声道：“再会。”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白色身影，方才一夕神色匆匆，以及后来遇见他，面上生出的那般细微的变化，少衍自是瞧见了，虽对她的说辞心生疑惑，却又猜不出她至妖界的真正原因，只得摇了摇头，将心中所虑归咎为是自己心神不宁。 少衍回过身来，视线落在远处的城主府上，唇边不自觉地溢出了一声叹息，怔怔地看了半响，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城主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