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50 章 情缘难断
朱漆的大门透着古韵，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的题着三个大字‘城主府’，白玉阶上满是令人心碎的落英，彩色的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 守在城主府门前的妖将早已看到远处而来的那人，来人面容俊雅，墨色冕服袭身，华贵的玉带系在腰间，犹见几分从容不迫的尊贵飘逸。 甫一愣神，守卫的妖将便急忙迎了上去，拱手行礼道：“不知殿下降临，还望殿下赎罪。” 少衍似是并未听见妖将的声音，只呆呆地看着城主府。此处，他数万年前曾踏足过，那时的青歌城尚被唤为浮光城，数万年的时间过去了，此处与先前并无二致，但再来此处，心境却是不同了。 低头的妖将迟迟不见少衍做出回应，抬头轻扫便见殿下满眼黯然地看着城主府，又想到自家城主，面上一喜，急忙又道：“殿下稍后，属下这就前去禀报城主。”说完，便转身朝府内走去。 “不必了。” 清淡的声音锵然入耳，已经一只脚踏进府门的妖将微微一愣，急忙止住了身形，回过身来，躬着身子退到了一旁。 少衍收回了目光，一步一步踏上白玉台阶，淡淡问道：“你们家城主这些时日……” “城主这些时日似是心情不佳，一直在内府修炼，从不曾出来过。”妖将的视线在少衍面上一闪而过，急忙接上了话，面容肃朗，眼底有着连自己也为察觉的灿然笑意。 虽说青歌妖君自受封以来，未曾行过城主之职，可到底还是自家城主.前几日城主郁郁寡欢的回到城主府，便将自己锁在内府之中，不吃不喝也不让婢女服侍，倒是让城主府众妖分外不解。 待妖界的流言传到青歌城，众妖这才明白了过来。可是太子殿下已回到妖界数日，却迟迟不来请回这位准太子妃，众妖不免又是一阵不解。如今见殿下亲至城主府，妖将心下自是为自家城主欣喜，便连一旁那四位站岗的妖兵亦是面露喜色。 少衍微微颔首，可见到妖将的那般神情似是有些怔然，眼落在那几位妖兵的身上时也多了一抹复杂。 他在妖界活了数万载，从未想过青歌在妖界众妖的眼里还有何种身份。轻轻叹息一声，少衍看了一眼隐在重重渊阁之后的内府，迈着依旧显得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 看来……青歌太子妃的身份却是被妖界众妖默认了！ 进得府门，少衍绕过了大殿，寻了一条石径小道便急忙朝着内府走去。既避开了那些处理事务的妖君亦避开了打理城主府的众多婢女。 便连少衍自己也不知晓，他为何没有正大光明地走进内府，反倒那般小心翼翼。 行至内府，少衍远远就见着一身绛红长袍的女子盘坐于软榻上，双手合成半圆，浑厚的妖力随着她的指尖缓缓溢出，充斥在整个内府。 他眸中的那抹坚定瞬间便消失无踪，缓缓布上了犹疑之色，静静凝视着轻纱间的红衣女子，满满的愧疚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三万年的时光……太长了，长的便连许多记忆都已渐渐模糊了起来，只是若是细想起来，仍觉那些时日甚为珍贵。虽然大半时候都是他在聚神池凝聚妖力，而青歌在紫胜殿处理琐事再加为他缝制衣袍、做些丰盛的吃食。 可如今却与三万年里的日子不同，他想说出的话终是说了出来，可她的期盼却是被他亲手埋葬。有些事终归不能勉强，他这样安慰自己，可心下的愧疚感不仅未曾消减半分，反而更浓了。少衍想着，终有一日，他与青歌还会如先前那般，但却相敬如宾。 只是……这已是不可能之事，便连他也未有一丝信心，何况是她呢？ “我不是说过内府不可擅入么，怎得这般置若罔闻？” 清雅的声音骤然响起，少衍回过神，见软塌上的女子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模样，也不答言，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她。 似是察觉到异样，青歌收拢妖力，睁开眼睛朝外望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她眉间的冷峭立时便柔和了下来。 “太子殿下既已回了妖界，为何不留在紫胜殿，反倒来我这城主府？” 冷漠的声音传来，少衍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朝这边走来：“你我相识数万年，如今你虽居于这城里，但我回了妖界，也该来看看你才是。” 青歌嗤笑道：“太子殿下这话说得当真毫无道理，我乃妖皇座下一平凡妖君，何须殿下挂怀？” 少衍干笑了一声，起身走到一旁的檀木桌边坐在了木凳上，随意地拿起茶壶倒了一杯香茗，轻抿了一口，似是想借此缓一缓现下的气氛。 青歌静静地看着他，也不继续言语，但眼中的冷漠却悄悄地消融了开来。 沉默了片刻，少衍将茶杯轻轻放下：“想来不过百年时间，你便可晋位古神了，这般天资，当真惹人羡煞。” 虽说瑶光他们彼时仙力枯竭，可她却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五人制住，以及方才那浑厚的妖力，此等修为，并非朝夕可至。想来昔日在莫闲后殿时，青歌并未尽全力，否则瑶光几人便不是仙力被封那么简单了。 “殿下如今妖丹无虞，晋位古神不过早晚之事，何来羡煞之说。”青歌的言辞甚为冷淡，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有些深：“殿下今日来此，可是有事？” 少衍眼皮子动了动，端起茶灌了一口：“却也无甚大事，只听闻你将自己锁于这内府之中，不吃不喝，便想来看看你。” 想起这数万年来，他对她始终不冷不淡，但她却一直耐心打理紫胜殿、悉心照顾于他，可如今他又因心下所念，更是丝毫未曾顾及她的感受，甚至累得她自闭于这内府之中。 念及此，少衍心下的歉疚不免又深了几分：“青歌，昔日是我言辞不当，未曾顾及于你，待此间事了，你可愿回紫胜殿？” 他的言辞甚是柔和，盘坐于软榻上的女子有瞬间的失神，似是忆起当初碧柳湖边的一幕，女子的眼渐渐沉了下来，只淡淡一笑道：“昔日之事原由在我，怪不得你，我已然放下了。留在城主府只因城主的责任，却和此事无关，你不必介怀，他日相见，我们即是臣子亦是朋友。” 他听了这话，却又瞧不真切轻纱里女子的神态，一时大为尴尬，嘴角嵌着笑意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少衍垂眼，拿起另外一只茶杯倒满，又将灌空的茶杯重新添上：“此次整合妖兵之事，有劳你相助了。” “我即为城主，自当为城中众妖的生路思量。”青歌眉头微皱，沉吟了片刻，又道，“虽说仙妖终有一战，却不想来得竟是这般快，瑶光他们可已做好了应对？” “他与漓星数日前便去了九幽，准备联合魔族应对妖界，只是……”少衍双眉紧锁，手指轻轻敲着木桌，“父皇既有心一统三界，却也仅仅只调动了族中高手，并不见其他举动，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陛下此举的确让人费解。”青歌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眉头微皱，“不过在我看来，即便仙界联合魔族，合二界之力恐怕也不是妖族的对手，到最后难免会落入覆灭一途。” “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少衍轻轻拨弄着茶杯，叹了一口气，“三界之中不论哪一界自有其存在的必要，虽不至灭族，但三族相争到底有伤天和。何况天道之下，妖族想要一举覆灭仙魔二界，多少有些不切实际，却委实可惜了那些无辜的妖族。” 青歌挑眉，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异色，漫不经心道：“漓星虽为妖族，但太子殿下既对仙魔二界有信心，那她的性命自当无碍，你又何必感慨？” “你在胡说什么！”少衍有些愕然，但神色甚是凝重，“她的元灵虽然被束于招妖幡上，但有瑶光在她身边，她的安危自是不用旁人担心。我只是觉得，一旦大战开启，妖族必定死伤无数，他们不过听命行事，却白白丢掉了性命，委实可惜。” 就算再不羁，可少衍眉间淡淡的疲惫终归是骗不了人。青歌掩下眸中的那抹黯然，温声道：“你即是妖族太子，不论此战之后妖族结局如何，你也应当早做准备才是。” 少衍摇了摇头：“妖族势力尽在父皇手中，以一人之力行此之事终归有些捉襟见肘。” “我会帮你。”青歌起身，拨开轻纱，朝少衍走来，“我虽是妖皇册封的妖君，但自信还能帮衬你一二。” 清淡柔和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少衍转头看去，只一眼，便陡然怔住。女子一身暗红长袍摇曳极地，容颜清素，不施粉黛，眉眼安然，墨色的眸子里少了几分庄重多了一些柔和。 被那双狭长的凤眼看着，少衍忽然觉得面前这人似乎……不是青歌，悠扬婉转，那是他分外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姿态。 似是一时缓不过劲来，好半响他才回过神，有些狼狈的转眼：“若不是父皇一意孤行，妖族将来未必便会颓败。父皇号令妖族，发兵仙界已是早早晚晚之事，你即是城主，让你从中拖住妖族的步伐已是为难，这后面之事，虽然难做，却也并非不可能完成，我自己应对便好。” “妖族的命运终归会落在你的手里，如今多经历一些，未尝便不是好事。” 少衍微微颔首，站起身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你即是城主，总得有些婢女照料才是，也不要老是待在这内府之中，怪闷的。若是无事，便也带些婢女出去走走。” 青歌别过了头，淡淡笑道：“我一人可以照顾自己，又何须婢女？” 她的语调很淡，但少衍却听出了一丝失落之意，一时不由大为尴尬：“紫胜殿尚有事物需要处理，我便先回去了，若你有暇，便也回来看看。” 青歌并未言语，脸上夹杂着几许淡淡的笑容，一双深沉的眼仍是落在院中，瞧不清其中意味。 见得她的这般模样，少衍咽下滑到唇边的那声叹息，当下也不再多言，便向门外走去。只是双脚刚踏出房门，他的身形又忽然定住。 “青歌，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话音刚落，门前的墨衣男子已化为一道光影，消失在了天际。 余下房中的青歌静静伫立，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泛着泪光，似是只在刹那之间便会滑落。 一个人的外表有多坚强，内心便有多脆弱，无论伪装得多么不在意，却仍是敌不过你的一句歉疚之词。 少衍……我似乎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