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六章 毗蓝无染

    “一界之皇，指天天崩，望地地裂。远玄仙界虽是偏远小界，可仙皇他老人家却从来无人敢小看了。只是可惜，老夫福薄，没有见过陛下尊颜。”

    听东华老祖提到远玄仙皇时，杨慎不知为何便觉头重脚轻心烦意乱，耳膜中隐约一股股刺痛。同时便又听见东华老祖讲道：“仙皇至尊，有应天感地之能。因此只要是仙阶以上修士，每有谈及之时，他便可立生感应。你只是稍被圣觉波及，便已然如此不堪，日后要记切慎言。”

    ’隔着天人分际的仙罡，只是感应波及，就能让自己几乎受伤？‘杨慎心下大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可心念一转间却又忽然惊问道：“即然如此，那稷山人等凌踏仙地，仙……又亲自出手，稷山道统……缘何还能存留至今？”

    东华子闻言不禁抚须长笑道：“问得好，这才是得我真传者应有之惑。”

    杨慎闻言又有一惊，心绪这才有些平复过来。道：“请恩师指点。”

    “说来简单。那一战凭我虽未亲睹，但从诸多方面得来的消息来看，陛下他那一战输了。”

    “仙……他输了！？”

    “是。稷山四大仙君结阵力抗仙皇五日之久，已然算是很了不起，可陛下终究远胜。阵破之时，稷山那四位仙君，便有一位当场道消，其余三位怕是也伤得极重，至今都不曾再露过面。不过在此之后，听闻曾有一位神秘人物出现，与陛下交了一掌，所以稷山余者才得以返回下界。”

    杨慎不禁沉声道：“难道稷山中竟有可与仙皇……哇！”

    他刚说出仙皇二字，立觉心口一沉，如遭雷噬般的一股大力从心庭爆发，激得他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

    东华老祖轻飘飘踏下一步，仙手抚了抚他背心道：“虽然不一定就是出自稷山，可那个境界的大能之士，你如今连谈论的资格还都没有。所以，不要轻易谈论他们，更不要随便质疑他们的措置。虎煞这等逆天之物，自然有人会安排妥当。”

    “是，弟子记住了。”杨慎在东华老祖相助下很快回过气，只是脸色却更差了。

    东华老祖继续道：“那位阳鬼是个异数。嘿，小小年纪，已经算到我的头上来了。你去和他见上一面，有把握就杀了他，没把握就问问他想干什么？”

    杨慎微一错愕，便立即点头应是，转身去了。

    东华老祖抬起头来，远望对面那座巅极，正与牛上人四目相对。

    只听牛天尊牛耕田冷笑一声，话音便如同在耳边响起。“又向你的蠢徒弟吹嘘当年了？这一回想要派他去哪里送死？”

    东华老祖却是面色阴沉，抬起枯骨一般的左手道：“唯有大因果纠缠，才能让我抑制不住煞气。我尚如此，你还死撑什么颜面。若是放任那个兔崽子胡搅，你和我恐怕连虎xue都见不到。”

    牛天尊抬起右手，瞪着一双血红的牛眼顺手望去，只见虚空中遥遥与东华老祖的左手之间，有数不尽的细密纹理，越来越是显眼。再这样下去，恐怕过不三日，就连一些小仙士都有可能看出此中端倪。而诡异的是，其上当真分出一缕，延向西南的远方。

    可他毕竟性情执拗顽固，仍道：“我虽法身陷毁，寿数仍是你三倍有余，你撑不到虎威重见天日，我却耗得起。”

    “不见得，你且吃我这一掌看看！”

    东华老祖显已怒不可遏，左手一记手刀便遥斩而下。牛天尊也是怒啸一声，右手虚空抓来。两道虚幻的掌影凌空交击一处，虽未发出半点声息，可产生的剧烈虚空震荡，立即将正在下面交手的双方弟子震得神魂俱失，齐齐跌落深峡。

    而就这么一掌，整个宽峡便又生生被激开了数十丈远。

    鬼哥抱臂而坐，看着面前石案上的青阳圈蹦蹦跳跳有些烦闷。此物灵性自成，先前竟以一个小成仙士的身份在无稽宗中鱼目混珠。如今想要将其灵性打散重新点化，凭他之能竟也有些无力感，因为这东西的本体实在太硬了。

    他拈起青阳圈略一沉吟，便将另一个小玉盒一同推向了桌对面。他对面坐着一个灰布僧袍的光头女尼，这女尼面相平平无奇，甚至算得上有些丑陋，更有些岁月霜尘之色显得年纪不小，可偏偏能给人一种极度平静简洁之感。

    鬼哥问道：“毗蓝尊者，你既能确定枭血之真伪，缘何无法辨得这青阳圈。”

    毗蓝合什道：“枭血怨气鼎沸，固然易识。而这青阳圈……却早与记载中大不相同。此等神物，已非毗蓝所能明晓。”

    青阳圈曾为帝器，虽历数劫而存，可威能实在相去太远。而且加上此圈灵性自在，根本无法随心驾驭。这让鬼哥大为头痛，不得不向正好上门的毗蓝尊者请教。

    鬼哥只好叹口气道：“既是金原梵门的唯一一支都识它不得，恐怕此物的来历世间已经无从求证了。”

    毗蓝尊者道：“吾师本是无稽祖师的一位仆夫，因得了两担经书而得立门庭，已然不敢自称是无稽传人。不过东方极远之处，尚有梵门正宗传世，十万梵山三千大德，必当有能识。”

    鬼哥笑笑道：“无稽祖师坐化夜梵宫，身后法度一落西海掾符，一落金原修道，天南唯一一支不敢称是他传人的，反而继承了法门正统，这不是挺奇怪的事么？”

    毗蓝答道：“施主有所不知。无稽祖师尚在梵净宗为宗座上师时，便有‘法无定法，不羁不拘’之名。于他看来，举世万千法门殊途同归，只是同行不同道而已。法门传落何处，亦或传与不传，祖师想来更无挂碍。”

    鬼哥闻言点头道：“尊者所言有理，足见禅法精深。如此，想必尊者也无意于这青阳圈，在下便不客气了。”

    毗蓝点头道：“我观施主于此圈颇有心得，似已成竹在胸。且此圈乃施主猎得，自当归于施主。贫僧无能，岂敢起觊觎之心。”言罢，便将青案上青阳圈轻轻推了回来。

    鬼哥略一皱眉道：“那么三脉返祖大祭，便只差孔氏魂血。我座下有一位清梦仙子，原是孔族嫡女，不过现下有伤在身，这一分请魂血尊者再等三日即可。”

    毗蓝起身深深一躬道：“施主厚意，贫僧代仙君谢过。不过贫僧向与孔族五色神王有旧，这一分魂血便由贫僧上门去求，谅来神王必允。不敢再劳烦施主与清梦仙子。”

    鬼哥闻言哈哈大笑道：“也好。尊者快人快语，在下也就不虚套了。就此静待仙君的好消息。”

    毗蓝合什再一礼，取了枭血便与鬼哥缓缓一齐站起身来。两人身形站定的一刹，身上同时闪烁出一蓬金光，猛然碰撞在一处，随即便如琉璃崩碎一般消解于无。整个殿厅内似是一下子被抽空凝实般，被巨大的压力所充斥。

    “灵鸦敬请收回，贫僧就此告辞，施主不必相送。”毗蓝右手轻轻一掂，掌心现出一只小小的三足乌鸦来，再慢慢搁置案上。深施一礼后，转身漫步而出。

    鬼哥看着这只魇鸦良久无语，足足过了盏茶功夫，面色才蓦然一黑，猛地一口黑血喷将出来。此时才刚刚可以进入大殿的武重峦和文晓塘连忙抢上前来，将摇摇欲坠的鬼哥扶住。

    鬼哥在武重峦的擅扶下慢慢坐倒，急吐了数息浊气，这才恨恨的咬牙道：“贼尼姑好生厉害。”

    五百年后再临仙金原，鬼哥的一系列举动可以说是再次刷新了文武两个弟子的世界观。莫谈什么元神修士，就连寻常仙士也非他一拳之敌，连万法门雷公迅这般的一宗之主说杀便杀了，如无稽宗朝阳大阵这般的仙门阵法说破就破了。

    在武重峦与文晓塘看来，自家师父现今的修为，即使还不能望传说中那些仙君之项背，可仙士之中恐怕已经没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了。可刚刚那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尼，如何能伤得他如此之重。

    “师父，那个老……尼姑很强么？”文晓塘有些惊异的问道。

    废话，当然很强。而且不仅仅很强，简直可称得上是很恐怖。

    鬼哥也觉得很窝囊。毗蓝尊者本是按照鬼哥与彭月灵的约定，上门来取枭王魂血的。因为彭月灵通过三族血脉祭法的返祖秘术，或有可能让彭月秀重获真知。一旦成功，她便有能力自行脱出那九宫剑阵的困锁。

    然而鬼哥挟击杀雷公迅大败枭王之余威，又强夺青阳圈而轻易嚇退无稽宗三大仙士，此时实话说有些眼过于顶，见了毗蓝尊者这位传说中的顶级仙士，自然见猎心喜，不免想要与她切磋一二。

    哪曾想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尼，一身修为简直深不可测。二人交谈试探的半个时辰中，她不但生受着鬼哥的魇术，而且同时硬生生在踏歌鼓浪式走到第六步时，以绝大念力将鬼哥强行止住。

    单止这两手，鬼哥便知晓这老尼姑实力超凡，便三五个雷公迅也未必是她对手。这般修为，恐怕已然能看齐九银东华等人了。只此一位，天南众仙的实力便需要重新估计了，这不是好事。

    是以鬼哥不惜拿出还没捂热的青阳圈来，想要以此为诱，自然是意在分化天南仙士。哪曾想这老尼不但断然拒绝，而且隐晦的指出，这东西鬼哥应该已有驾驭之法，她拿到却根本没用。至于孔族嫡脉魂血，人家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最后双方不断呼应的禅心道天一触即离，算是诚心照会之意。可这么一碰，本来便修为不济，又刚刚经历过一场剧战的鬼哥登时不敌，受创很是不轻。

    不经这一撞，鬼哥恐怕至此仍不明白自己输在何处。就在禅心两照之时，毗蓝身上那可怖巨力的来源也被鬼哥看得清清楚楚。

    那并不是道天之力，而是魄力，至纯无染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