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七章 莫名之罪

    七魄者，气、血、精并出真魂而谓之三真魄，慧、觉、识皆属虚魂而谓之三虚，力魄孤悬，独下于本魂。

    三魂七魄之中，力魄绝对是个最为怪异的存在。它就像是一道关卡，动用每一分魄力皆须由此而出。所以修魄者即使先得尽其余六魄，没有力魄也根本发挥不出真正的魄力。

    而力魄又像是一口水井，井中水至清至净，只是单纯的力量而已。而真个用法施术之时，非得赋以真虚六魄之性，方能显玄妙神通。如鬼哥动用鸿蒙祖气，其实便已经同时揉合了气魄与力魄之能，缺一不可。

    再进一步至三真合鸣或三虚并御，乃至七魄同轨，归根结底都需要力魄作为根本。可也正因为如此，这最重要也最强大的力魄，却是不可独自运用的。

    力魄之魄力，来源于本魂。因何分而使之？

    一是更纯更强，摒去了本魂心念与诸魄变化的无染之力，也就同样没有弱点。

    二来，本魂乃生死枢极，最忌震乱之举。将平时充盈的魂力分润出来蓄于力魄，当遇大难重劫之时，魄力或可反哺魂元，或可代魂御伤，自然也就多了一重屏障。

    养力魄之法极易，又最顺乎自然。如江河汛来，直溢湖泊。想要从魂中发力催魄，并无半点用处。然而力魄想要强大，必须得稳定而更强大的本魂经年累月蕴养，似乎并无什么捷径可走。

    如是一旦强行独御力魄，那却犹如抽魂放血。而且这至纯魄力，发散出来固然所向披靡，却连施展者亦无法可制。此时魄力若损去过半，等若失势已成，这股大势之强便把本魂吸干也不奇怪。没有极其特殊而霸道的方法，根本封不住的。

    因此来说，独御力魄是一种相当严重的自残行为。即使在对敌之时想求个两败俱伤，亦有极大可能顾此失彼，直接导致覆亡，所以这独御力魄的法子多不为人所取。

    话又说回来，独御力魄虽如此危险，威力却也更是惊人，应是足以让一些人不计安危的。可世间能施此法者寥寥无几，因为这需要极其精深的魄力修业造诣。若以毗蓝尊者为标准，即使以目下的鬼哥也还差着好大一截。

    那么问题来了。毗蓝尊者与鬼哥往日无怨，近日也无仇，甚至不曾正式交手。她如此施展几同自戗之法，所为何因呢？就在鬼哥苦思这个让他有点头疼的问题时，护法狮王黄奎传音来报，又有稀客上门。

    妖云山餐霞！还有……天王殿杨慎。

    妖云一脉会有重量级人物前来会面，这是鬼哥有意策动的。先前他释放陶天赐的时候，其实就抛出了橄榄枝，比如说自己知晓风王命的死因，比如说那绝仙墨毒的由来，又比如说自己手中有一颗逆魔之眼，等等等等。

    牛天尊名义上是妖云魁首，而实际妖云诸脉各族却非铁板一块，在大利害面前不得不抱成一团，各自的小心思却未必没有。对于鬼哥手中的资源，妖族最终派来的人选以及最后拿出的态度，都会极大说明妖族的现状。而鬼哥也可以由此最后真正决定对妖族的策略。

    可惜，计划总是不如变化来得快。鬼哥不可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拙就有置他于死地的本事，也就更不可能想到会欠上马王神这般大的一个人情。

    如若马王神亲来，讨债的意味怕是太浓，所以这位与他相交莫逆的餐霞出现再恰当不过。

    而这个杨慎……现任天王殿主、东华老祖的得意弟子……

    鬼哥是已经把东华与怀真子归类为一丘之貉的，他估计双方的利益已然捆绑极深，凭他是不大可能拆分的。于是在他的意识当中，也根本没有与其和谈的打算。眼下人家反而登门来访，见、还是不见呢？

    “请二位贵客。”鬼哥略一思忖，便向黄奎传音过去。

    府门中开，一个蔼蔼老者身执着短杖徐步而入。老人须发花白却精神矍烁，只是这身蓝布衣已经有些泛白，颇显得有些穷酸气。然而鬼哥这双眼睛却看得分明，这布衣之上不时有七彩神蕴流转，实是一件仙家至宝。

    老者身后的高大男子魁伟异常，几乎与鬼哥身侧的武重峦不相伯仲。但此人虽身着仙金重铠，身意偏像是高天流云一般的柔畅，能不叫人啧啧称奇。

    鬼哥道：“二位高朋一并驾临寒舍，幸何如哉。不知二位此来，是要与在下品茗论道，还是兴师问罪呢？”

    生人面前，敌我未分，该有的礼数要有，话却也不能太客气。虽说鬼哥原有一定把握可以借妖族之势，同时打压四宗及天南这个联盟。然而现在形势骤转，看二人的神色他却也不大拿得准。

    果然，杨慎当先笑道：“道友何罪之有。即便是有，凭道友的无上修为，那某些人就不怕步了雷公迅和无稽宗的后尘么？慎谨慕风采，冒昧拜访，道友可不要却人千里啊。”

    他话说的风趣，却是一顶大高帽扣了过来，隐约似乎还有在挤兑餐霞的意味。鬼哥一听便心下不喜，又岂会凭这几句话就拿这姓杨的当朋友。

    “杨殿主谬赞，好说好说。”鬼哥支应了一句，又转向餐霞问：“那么这位老前辈的来意……”

    还不待他说完，餐霞却极其突兀的一冷脸道：“老夫思量再三，毕竟是要与阳道友做过一场。”

    餐霞话音一落，莫说文武两个小徒，就连鬼哥和杨慎这二位都愕然当场。

    杨慎没有想到餐霞竟真的是来找鬼哥麻烦的。这与他来之前所知悉的情况丝毫不符，所以他心下丝毫没有挑拨成功的喜悦，反而在为自己的消息不灵通而忧虑。暗自只是在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鬼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自觉欠了马王神一条性命，已然属意与妖族为盟，该付的代价也自然不会抵赖，想必此时整个妖族高层都已通晓。然而这个时候餐霞上门，看脸色竟似要决一死战，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餐霞一顿手杖沉声道：“道友先前连场大战，想必本元剧损。老夫给你一个时辰固本培元、谴散仆徒、安排后事。一个时辰之后，此地寸草不留。”

    鬼哥如今修为，业已算得一方为尊的仙家上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如何还有他拒绝的余地。只是心中气极，想要反唇讥问：“一个时辰？你……”

    不想餐霞再一次打断了他，并且厉声道：“老夫长你一万六千寿！给你一个时辰，为的是不欺你年少。不然就凭马王神之血仇，我岂能容你多活一息？”

    言罢这老人闪身而出，只剩一声冷哼满庭嗡嗡做响。

    马王神死了！？

    鬼哥心头咯噔一声，虽然一时还未想得周全，可也知道事情要坏。他与妖族的交集，现下几可说就是建立在马王神的身上，此人一去，原本的交情能剩多少就难说了。

    只是凭马王神的修为神通，在整个金原能威胁到他的也就是寥寥数人。实际能动手便取他性命的，怕是还要减去一两位。但让鬼哥百思难解的是，餐霞如何一定便要将这笔帐算到自己的头上来呢。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怪异！

    杨慎心头也咯噔一声。这些年来，金原四宗在逍遥门领衔并与天南仙士同盟力压妖云一脉，对于妖族的真实实力，他算是一清二楚的。

    妖族牛天尊与本门东华老祖在伯仲之间这不假。但是再数下来，即使不算九银仙君，餐霞这个老毒物与马王神二位，才是最令四宗头疼的。

    在数百年的交手中，一对一的情况下四宗诸仙竟没一个能在这二人手底讨得便宜。即使是今时号称金原第一剑仙的逍遥门隐剑子，竟然也曾败在马王神手下。

    妖族仙士个顶个的难杀，那毕竟还有几个终究是杀了。可是这两位……在四五位同阶仙士围堵下从容逸走可不止一次两次。即使逍遥剑宗怀真子亲出，他们竟也能像是未卜先知般的避开。

    几百年来四宗视之如眼中钉，只惜莫奈何也。

    然而今日，马王神竟被人杀了。那么是谁下的手呢？怀真子坐关不动，恩师与牛尊对峙于绝仙峡，九银没有杀人的道理。难道是极乐那边……她不会亲陷妖云，那可是连怀真子都不愿轻陷的险地。

    毗蓝尊者！不错，刚刚这个洞府里残余的那股气息……

    想到这里，杨慎一抱拳道：“阳兄今日事忙，杨某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话也是转身就走，丝毫不在意鬼哥根本理都没理他。

    一个大成仙士作色发威何等凌人，虽然文武二人仍立于鬼哥的荫庇之下，可此时也不觉已是心惊rou跳，久久不得平复。然而面前的师父眉头紧皱一语不发，二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妄自说话打断他的思量。

    幸而过不多时，鬼哥嘿嘿一笑道：“重峦，我考考你，现在马王神一死，最为得利的是谁？又是谁吃了大亏？晓塘，你觉得各宗大仙们对此又会怎么想？”

    “啊？”

    两个徒儿很是无语，心下齐齐不由有些惊异，难道一群仙士们的博弈，竟是区区元婴小修可以揣测的么？

    武重峦本性厚重，对于恩师之言更是绝对的遵循。这事乍听之下虽然有些吓人，可是仔细一想，或许也并不是不可捉摸。而且恩师的用意，或许就是要自己克服这种畏惧，可谓用心良苦。

    而文晓塘性子自来便有些跳脱，此刻她有些苦脸，只觉这个师父似乎……和从前一样不怎么正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