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弈局

    邓峰看见温锦开始催动异能，就知道他对“如何解毒”已经成竹在胸，于是也马上收敛心神，低声问道：“说吧，这回又是什么毒？”

    温锦从“光盘盒”内抽出另一张碟片，插入自己的心口，喘息道：“是……是氯气。”邓峰得知体内毒素为何，左肩上顿时影像闪现，不消几秒钟的工夫，一团黄绿色的气体便从他的掌心里缓缓喷出。

    而几乎同一时刻，温锦也模仿了邓峰的异能，把自己身上的氯气迫散出来。“哼——难道那个混蛋他还不明白？本少爷的异能正是天底下所有毒物的克星！”冷嗤声中，邓峰一瞥眼间，恰好看到同伴的脸色仍有些不妥，故急忙将他拽离原地，并不解道：“阿锦，你怎么看起来还是病怏怏的，莫非……你没有学会我的能力？”

    温锦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峰哥，你有所不知。氯气极易溶于血液，而且见效时间也比苯酚短好几倍；因此，即便是你的异能也无法将其彻底清除。”

    邓峰哼笑一声，随即反驳道：“胡说！你看，我这不就全好了吗？”

    温锦平声道：“那是因为峰哥你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所以才能够无视余毒的侵害。”

    邓峰剑眉上挑，得意道：“我早就劝过你要好好锻炼身体，可你就是不听。整天抱着本破书……怎么样，这回傻眼了吧？”

    温锦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笑道：“虽然我的体质是差了一点儿，不过尚有别的办法可以补救啊！”

    “什么办法？”邓峰满怀好奇地发问，但转念一想，又立刻改口道：“等一等！你还是先跟我讲讲：这些氯气究竟是从哪来的吧？”尽管邓峰嘴上不肯明说，但是很显然，他在心里已经认同了对方的头脑。

    温锦抬眼环顾四周，见敌人又没了动静，方才转向邓峰，再次伸手指地道：“它们就是氯气的来源。”邓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正倒放着两个瓶子，瓶内的液体已然流失殆尽，只剩下些许残渣还沾黏在瓶口周围。

    “清洗剂和洁厕液？”邓峰定睛一看，立时脱口而出道：“它们会是毒源？你有没有搞错啊？”

    温锦应道：“峰哥，你可别小看了它们。大部分漂白剂和清洗剂本身都有很强的腐蚀性与毒性，如果再跟洁厕液混合的话，便能释放出氯气。”话语至此，他轻叹一声，续道：“现在我终于明白，敌人刚才为什么要引爆炸弹了。”

    邓峰听到他这样讲，也马上恍然大悟：“啊呀，原来如此！氯气是有颜色、有刺激性味道的气体，挥发时很容易被人察觉；而炸弹爆炸后所产生的焦糊气味与大量浓烟，则刚好可以用来掩盖这些。”

    温锦附和一声，言道：“峰哥，我现在能去吃点解药了吧。”

    邓峰经他一提醒，当即又问了回去：“对呀！吃解药……哎，这就是你刚刚所说的办法吧？”心里则暗乐道：“嘿嘿，连‘吃解药’都弄出来了，搞得好像武侠片一样！”

    温锦颔首道：“嗯——我体内残存的毒素已经不多了，只要再喝一点苏打水，就能将其全部化解。”

    邓峰听得又是一愣，半信半疑地问道：“苏打水能化解氯气中毒？”

    温锦微微一笑，回应说：“当然了！难道，你现在还对我没有信心吗？”说完，抬腿就往电冰箱处走去。

    岂料，甫一迈步，便被邓峰伸手拦下：“停——你给我老实呆着！看看你自己那样，连气儿都快捯不匀了，还想四处乱跑？”语毕，他略微一顿，接着讲道：“算啦，还是我去替你拿吧。”

    温锦眼见对方虽然表面上不客气，但实则却很关心自己，登时大为感动：“谢谢峰哥！”

    邓峰脸色微窘，板起面孔道：“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是怕你再出点儿什么事，到头来反而拖累了我！”言语及此，他一边转身朝电冰箱迈去，一边径自嘟囔道：“他妈的！苯酚、洁厕液、氯气、苏打水……依我看，今天晚上来的那个混蛋多半也是一个手软脚软，四肢退化的书呆子。不然的话，谁会无聊到去研究这些破玩意儿？”喃喃声中，人已走到冰箱近前。只见横卧着的电冰箱大门敞开，内里的东西全都堆作一团；而在冰箱的旁边就是爆炸后所留下的微波炉残害，且碎片中仍隐隐冒出一股浓烈、刺鼻的焦臭味。

    “嘿嘿，又是这套老把戏，电影里见得多啦！”邓峰瞥了一眼已经熔成胶状物的微波炉外壳，抬手捂住鼻子，心下暗骂道：“不过，那个混蛋还真缺德！他到底在微波炉里掺了什么作料，竟然能把味儿弄地这么难闻？”待发完牢sao之后，他才一面探身去冰箱里翻找苏打水，一面自言自语道：“还是先拿两瓶‘解药’再说吧。”

    然而，邓峰并没有留意到：在距离他半米开外的地板上还摆放着两盒家用电池。或许是被爆炸波及的缘故，盒中大约有七成电池的池身已然出现了裂缝。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恰在此时此刻，一根比鞋带还要纤细得多的灰白色电线正像一条狡猾的水蛇，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朝他足边“潜行”过去。

    “好——这‘两个’邓峰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庞鸿游感应到房中二人均已将体内的毒素逼出，非但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气恼，反而哈哈大笑道：“他的异能的确不俗……我开始有点儿舍不得杀他了。”此刻，庞鸿游口中的“他”显然是指那个真正的邓峰。

    阿大从旁听见主人的怪异之语，不禁颇为好奇道：“主人，毒气攻击已然无效，为何您还如此高兴？”

    庞鸿游叼着雪茄抽了两口，继而十分享受地吐出烟雾道：“谁说毒气攻击无效了？照我看，它的效果很显著嘛！”

    阿大听得一怔，茫然道：“主人，您的意思是……”

    庞鸿游嘴角挂笑，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想毒死他们俩？”阿大圆睁双目，直愣愣地盯着对方，不知该如何回答。

    “邓峰既能清除体内的苯酚，自然也可以解决氯气。你以为我会想不到这一点吗？”庞鸿游不等手下开口，又接下去道：“我使用氯气的真正目的：不在于如何伤害，而在于如何区分。”

    阿三闻言大喜，高声说：“主人，您已经知道他们俩谁是谁了？”

    “那是当然啦！”庞鸿游昂起脑袋，用眼神示意阿大将杯子递近自己嘴边，跟着垂首抿了一口红酒，方才续说道：“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阿二不解道：“主人，还要等待什么？”

    庞鸿游正欲开口回答，却赫然发现：屋内的邓峰已经离开温锦左右，来到了大厅中央的电冰箱旁边。所以，他立刻话锋一转，诡笑着询问仆役们：“你们知不知道：当一节质量不合格的电池突然出现短路的时候，那后果会有多么严重？”眼瞧着手下三人对自己的问题一脸茫然，庞鸿游又忍不住朗笑了起来；而在这意气风发的笑声中，“袖珍别墅”里的一个闪亮光点也同时慢慢地、悄无声息地开始挪动了起。

    再说儒氏豪宅之内，邓峰终于从冰箱里翻找出两瓶苏打水，当即转身、扬手，将其中一瓶抛给温锦道：“喂，接着！”温锦抬手接住瓶子，马上扭开瓶盖，仰脖灌水入口。

    然而，就在他“畅饮解药”的同时，余光所及，刚好瞥见一根灰白色的细电线插入了邓峰脚边的一个方型纸盒内。线头甫一没入其中，立时电星崩射，温锦见状大惊，慌忙高声呼喊道：“峰哥，小心脚下！”

    邓峰骤听同伴示警，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举臂掩住要害，并且纵身后跃，撤离险地。只可惜，温锦发现地太晚了。恰在邓峰将动未动之际，那两盒电池就像沾上火星的火药一般，“轰”地一声爆炸开来。刹那间，无数的碎片、残渣崩射而出，方圆三米内的所有事物均遭波及，无一幸免。

    不过好在，由电池短路所引起的爆炸威力并不大，兼且邓峰又用双手护住了眼睛、喉咙和心窝等要害；所以，他虽被数枚残片击中，但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尽管如此，他的一双臂肘上仍是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令人不忍卒睹。

    邓峰双臂剧痛，不由得心神一乱，脚下也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可谁知，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他的第二脚却刚好踏在了几个玻璃弹珠上，整个人随即失去平衡，朝地板上仰面栽倒。而几乎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飞射出一根足有半尺来长，通体漆黑的大铁钉，目标直指邓峰的哽嗓、咽喉！

    这根铁钉犹如一道黑芒，来得无声无息，既劲且疾；再加上，邓峰此刻人未着地，根本就无从借力闪躲，所以，他虽觉劲风袭喉，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等死。照常理判断：这一次的攻击无论是方位、角度，还是间隙、时机，都拿捏地分毫不差，洞穿邓峰的喉咙应该是绝对的，也是唯一的结果。

    然而，在异能者的世界里，“常理”和“绝对”这些词便等同于“屁话”和“垃圾”！因为，一个连邓峰本人都不敢相信的奇迹，就在下一个瞬间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虽然邓峰是仰天而倒，但由于摔倒时他臂肘后挺，因此，在背脊触地以前，他的右手手肘便已经抢先“着陆”了。只不过，他的肘腕并没有直接撞在地板上，而是压碎了一罐滚落在地的饮料，大量的气体和泡沫当即喷射出来，濨地邓峰满脸、满身都是粘呼呼的汽水。

    饮料罐碎裂之时，黑铁钉距离邓峰的咽喉本已不足三尺，但不知为什么，它竟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与滞留，最后更尖头右斜，狠狠钉在了邓峰身侧的地毯上。从电池盒爆炸到黑铁钉射空、打偏，前后不过两秒钟的时间，但对于邓峰来说：这其中的凶险与恐怖，震惊与狂喜却可能比普通人一生经历地还要多。此时，黑色钉子距离他的脖颈仅有半分之遥，可仰躺地面的邓峰只是扭头看了看，便咧开嘴巴，放声狂笑起来。

    他是因为劫后余生，被吓傻了吗？还是因为侥幸捡回一条命，而激动地无法自制？都不是！邓峰之所以仰天大笑，是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秘密，想通了一件事情。尽管刚才只是短短的一瞬，但仍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原本应该直取要害的“黑钉”竟凌空停滞了，向来精准无比的“白子”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攻击偏差。

    这难道是巧合吗？不是，当然不是！

    仰望着天花板的邓峰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直到温锦在角落里呼喊他的名字，他才伸手抹去脸上的水迹，纵身翻跃而起，高喊道：“阿锦，我明白啦！我终于弄明白啦！”说着，快步走近同伴身边，一拍他的肩膀道：“苏打水都喝完了吗？”

    温锦举起手中半空的瓶子，答道：“用不着全部喝光，几口足矣。”

    邓峰轻“嗯”一声，接着讲道：“那你现在赶快调整呼吸，尽量跟我保持一致。”

    温锦不明缘由，好奇道：“峰哥，这是为什么？”

    邓峰高昂下巴，洋洋自得道：“其实，你根本不必变成我的模样来混淆视听；因为，敌人选取的‘参照物’并非咱们的外表，而是你、我呼吸时所喷出的二氧化碳！”

    “二氧化碳？”温锦闻言一惊，立即追问道：“峰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邓峰的嘴角边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当即扬声应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是我在‘鬼门关’里发现的！刚才，眼看那根铁钉就要刺进我的喉咙了，而我却偏偏无法闪躲，只能闭目待死……”语至中途，他略一停顿，忽地反问道：“你想想：在这个一击必中的时刻，它为什么会突然‘犹豫’起来，又是什么东西令它出现了偏差？”

    温锦眨了眨眼睛，低声猜道：“是因为那罐被你压碎的饮料？”

    “BINGO！”邓峰双掌一错，言道：“正是由于我无意中压破了那罐汽水，导致罐内的二氧化碳大量喷射出来，瞬间遮盖住了我的呼吸；所以，才会令‘白子’产生短暂的错觉，从而打偏了目标。”

    温锦听得频频点头，但转念一想，又质疑道：“不对呀，峰哥！阿胜的‘变身异能’极为彻底，所以，咱们俩的呼吸状态也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邓峰听到这儿，随即会意道：“你是想说：‘白子’刚才没能钉死我，不是因为受到二氧化碳的干扰，而是因为敌人仍然没有分辨出你、我孰真孰假？”

    温锦点头承认道：“我始终不相信对方会在无法辨别目标的情况下，贸然动手杀人。”

    “谁说那个混蛋分不清楚啦？”再次语出惊人之后，邓峰望着同伴错愕的神情，满脸尽是得意之色：“起先他的确不知道哪个是你、哪个是我；但后来一经释放氯气，咱们俩的本相便在他眼中原形毕露了。”

    温锦双眉微皱，低声道：“氯气……这和氯气有什么关系？”

    邓峰剑眉上扬，微笑道：“当然有关系啦！我来问你：既然对方今晚是要活捉你，那他为什么还要用毒气置你于死地呢？”温锦听得心头一动，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邓峰哼笑了两声，又继续问道：“另外，在经历了苯酚中毒以后，敌人明明知道毒素攻击根本奈何不了我邓峰，反而有可能会误伤到你；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执意如此，非得向我狠下‘毒’手呢？”

    温锦听完同伴的提示，再回想起解毒后自身的反应，终于灵光闪现，恍然大悟道：“没错！是氯气……是氯气帮着他把咱们给看清楚、瞧明白了！”心里则暗忖：“该死，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真是太笨了！阿胜的异能虽然可以让我变得跟峰哥一般无二，可是那些都仅限于外形和表象，而我本人的体力与体质却还是跟原来一样差劲。所以，尽管我也能及时清除体内的毒素，但是，我的呼吸节奏已然受到余毒的侵扰，成为了我们‘两个邓峰’之间微小而又致命的区别！”

    查出敌人的“参照物”以后，邓峰和温锦均十分高兴，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明白：对方之所以能够一直掌控着战场的主动权，将他们俩玩弄于鼓掌之中，困锁于大宅之内，皆因一个优势：敌暗我明！然而现在，邓峰却意外地发现了这个秘密，只要他们能善加利用，便可以反过来牵制对方，扭转劣势，甚至还能借此遁离宅院，逃出生天。

    也许，邓、温二人当真命不该绝，因为邓峰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庞鸿游脑域中的寄居灵魂名为：刘仲甫，是一位棋艺高超的大国手。而他的异能则是借由180枚虚幻的“围棋棋子”来cao控人和物，其中30枚用来cao控人体，而另外150枚则是针对物体的。（很显然，当时温锦对“白子”的猜测虽言之不中，但也相差不远。详情请见《第三卷.第十二章——布局》）

    这180枚虚拟“白子”可以附着在任何东西上，并将其变成庞鸿游的遥控杀人工具，而且在使用时，庞鸿游还能非常清晰地看见所有“载体”的一举一动。因此在开战之初，为了占据地利，他便把一半的“棋子”铺散出去，悄悄地黏贴到整座建筑物上，由此换来了一个真实的“别墅模型”。

    然而，“白子们”并非长眼睛、有头脑、懂得看、会思考的生命体，所以，它们只能依靠空气中流动的二氧化碳来精确锁定攻击目标的方位与身体状态。

    由此可知，庞鸿游虽然跟邓、温两人斗法多时，最后更辨别出：谁才是真正的邓峰；但其实，他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瞧见。所谓的“知己知彼”，不过是凭借“白子”传回来的信息，再根据对方呼吸的深浅和快慢加以推断罢了。

    （人物简介——刘仲甫：字甫之，北宋哲宗、徽宗时独霸棋坛、所向披靡的大国手。刘仲甫对战术上的对杀，持慎重态度。他认为不可轻举妄动，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他的《棋诀》的精彩之处，还在於它把任何一个局部得失，都放在全局加以考察。对於实战中的取舍，刘仲甫也有独特的创见。总的说来，刘仲甫的《棋诀》较之前人的棋书，更全面、更系统、更深刻地总结了围棋的一些规律，在理论和实践上都具有较高的价值，是围棋发展史上的又一座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