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局

    温锦还没高兴多久，脑海中忽地念头飞转，心里不禁又是一沉，遂发问道：“峰哥，你刚才接近冰箱的时候，地上的东西有没有明显地移动过？”

    邓峰呵呵一乐，出言反问：“你傻呀？如果真有东西在地上左晃右晃的话，我还会靠过去吗？还会被那个混蛋暗算吗？”

    温锦默默颔首，沉吟片刻后，方才轻声叹道：“峰哥，这次的敌人……太可怕了！”

    邓峰听见这句话，当即冷笑道：“哼！不过是一个能cao控几枚‘棋子’，躲在远处暗箭伤人的家伙，怎么看也配不上‘可怕’二字吧？”

    温锦摇了摇头，伸手向大厅中央一指，讲道：“峰哥，你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个家伙。你想一想：刚才‘炸弹’爆炸的位置恰好离咱们不远也不近；而清洗剂与洁厕液又刚巧横倒在你、我脚下；还有，那两盒短路的电池更是好死不死地摆放在电冰箱旁边……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邓峰听得心头一震，郑容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个混蛋预先算计好的？”

    温锦无奈地苦笑道：“我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只不过，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邓峰略一思量，半信半疑地说：“莫非，他之前不停地用各种物件来攻击我，不只是为了让我‘苯酚’中毒，还是为了在不引起咱们怀疑的情况下，借此混乱之机，将‘武器’顺理成章地移动到他所需的位置上去？”话讲到这儿，连他本人都有点难以相信：“这……这也太扯了吧？你的意思是：迄今为止，咱们俩的所有举动，全都在这家伙的意料当中？不会吧？这也太扯了吧！”

    “峰哥，我倒觉得并非全无可能。”温锦听完同伴之言，忽然插嘴道：“其实，从对方的异能表象上就可以看出：此人肯定是一位棋道高手，而善奕者也必精于揣度对手的心思。所以，他只要再多了解一点你、我的脾气与性格，应该就能大致估测出咱们的思维方式和作战习惯。况且……”语至中途，温锦下意识地朝屋内扫了一眼，接口道：“还有这么多枚‘白子’潜伏在大厅里面，随时为他提供最新的资料来修正他的判断。如果换作是我，我也能预测出咱们的下一步行动。”

    邓峰闻听此言，亦点头赞同道：“是呀，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可能变成他的棋子，然后在下一秒钟朝我的脑门上狠砸过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在跟全世界战斗一样，真他妈的不爽！”言罢，他双眸骤亮，紧攥拳头道：“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再被动挨打了，一定要想办法冲出去。”

    温锦想了想，为难道：“峰哥，虽然咱们已经查清了对方的‘参照物’是二氧化碳，可是，谁又能在战斗中一直憋着气、不呼吸呢？”

    “憋着气、不呼吸？”邓峰突然眼绽精芒，兴奋道：“阿锦，你他妈的真是个天才！”

    “怎么会这样？”面对着本应一击穿喉的黑铁钉居然在最后关头落空、打偏，即使冷静阴沉如庞鸿游也禁不住爆出粗口，恨声骂道：“Fuck！Fuck！Fuck！这个邓峰稀里糊涂地摔在一罐饮料上，竟然就毁掉了我的‘完美杀局’，真不知他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阿大从旁见状，急忙上前宽慰道：“主人息怒。那邓峰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能避过您的雷霆一击，纯属侥幸，还望主人切勿介怀。”

    “这些事儿还用你说？”庞鸿游轻瞥了下属一眼，音调已恢复如常，接下去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他侥幸生还的这个‘偶然’，而是由这个‘偶然’所引发出的‘必然’！”

    阿大等人在旁听得一头雾水，齐声道：“属下愚钝，请主人指教。”

    庞鸿游仰面望天，突然发问道：“你们可知道：在一场棋局当中，棋手最不愿意看见的状况是什么？”阿大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作答。

    庞鸿游停顿片刻后，嘴角微翘道：“谅你们也答不出来。告诉你们吧，棋手最不愿意看见的状况就是：意外，尤其是不可控的意外。因为不管这种意外的‘偶然性’有多小，‘危害性’有多低，只要它不在棋手的控制和算计之内，就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种‘必然’，一种可以破坏布局、扰乱棋路、甚至是左右胜负的‘必然’！你们明白吗？”

    阿三和其余两人对视了一眼，跟着低声答话道：“主人，您是在担心邓峰和温锦会因为这次小小的意外，而想出摆脱困境，扭转劣势的方法？”

    庞鸿游轻吁一声，慢悠悠地说：“凭他们俩想要赢我，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他们从意外中发现了‘白子’的秘密，进而又找出拖延时间的办法，并以此坚守到同伴们返回别墅，那我这趟活儿可就麻烦多了。”

    阿三闻听此言，接口道：“请主人放心！依属下愚见：那两个黄毛小子太过稚嫩，又欠缺战斗经验，根本就不具备在一瞬之间洞察真相的能力。”

    庞鸿游摇了摇头，言道：“永远都不要小看敌人的潜力，尤其在那个敌人是‘行者’的时候。因为事实证明……”话讲一半，他突然感应到邓峰和温锦的气息全都从儒家豪宅里消失了，而且消失地无影无踪；于是，他嗓音一沉，继续说道：“因为事实证明，他们俩的确已经解开了‘白子’的攻击之谜！”

    阿大、阿二和阿三闻讯骤惊，皆异口同声地低呼道：“啊——”

    庞鸿游侧目扫了三人一眼，冷哼道：“啊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们还认为我会输吗？”

    三名仆人被他阴寒的目光扫过，浑身上下立时抖似筛糠，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赔罪：“属下不敢，还望主人明鉴！”

    而阿大更是必恭必敬地解释说：“主人，并非属下们大惊小怪，而是……而是在今夜以前，从来都没有人能够破解……破解主人您的异能之谜；所以，刚刚听到您那样说，属下们才会……才会在言语上有些失态。”等他结结巴巴地讲到最后之时，额角上豆大的汗珠也已涔涔而下。

    庞鸿游闻言，略一颔首道：“起来吧，我谅你们也不敢。”三人听见这句话，均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敢立身站起，各归原位。

    “嗯——其实，你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庞鸿游的语气亦缓和下来，继续讲道：“我今天晚上玩得的确有点过火了。现在看看，还是及早速战速决，返回总部为好啊！”他虽然嘴上说地轻松，但其实已心生警觉，早在邓、温二人的气息消失之初，他便催动异能，令“白子”迅速抽取墙壁内的钢筋，封住了宅院里所有的窗户和侧门，以确保对方无法趁机溜出别墅。

    待到儒家豪宅变成一个“大笼子”之后，庞鸿游方才凝神静气，暗自思索道：“从刚才到现在，大约过了三分钟的时间，而我依然搜寻不到他们俩的气息。先撇去邓峰这个练家子不论，单凭温锦的体格绝对无法闭气这么长时间。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出：他们两人极有可能是使用了类似塑料带的东西来遮住口鼻呼吸，以防止二氧化碳外泻。”想到这儿，他猝地微微一笑，心里暗乐：“呵呵，这么有趣的对手我还是第一次碰上。只不过，你们的脑袋依然不灵光，难道你们就不晓得人体还有一个器官是要呼出二氧化碳的吗？”想罢，庞鸿游突然深吸一口气，接着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也是时候该用一下‘黑子’了。”

    阿大三人闻听此言，均不由得大吃一惊，脑海中更立时闪过同一个念头：“什么？主人的异能尚未完全施展？想不到，我们跟随主人多年，竟也从未听说有‘黑子’一事！”

    三个人正自寻思间，忽听庞鸿游一声低喝，一道黑芒随即从他的囟门上飞射而出，在半空中打了个回旋，然后又“嗖”地一下扎进了他的后脑里。“黑子”入脑，庞鸿游顿时精神一振，双眸中光华闪动，原本已经消失的邓、温二人之气息，竟再次浮现出来，重新纳入他的监控范围之内。

    “哼哼——虽然人体皮肤所呼出的二氧化碳量仅占肺部的百分之一，但是，只需用‘黑子’刺激我的大脑皮层，提升‘白子’的感应能力，想要找出你们的具体位置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庞洪游得意地注视着“虚拟别墅”，一边留心对方的举动，一边继续暗忖道：“我在所有可能的出路上都布下了陷阱，即便你们能掩住呼吸，也一样逃不出我的天罗地网。看来，这一局胜负已定！”他刚想到这儿，忽然发觉豪宅中有一个人开始迅速移动，径自向厨房奔去，心里不由得好笑：“温锦生性胆小怕事，做人亦无主见，面对此等绝境，必然方寸全失，一定会选择最稳妥的躲藏、坚守，等待援救之策；而邓峰则恰恰相反，他为人狂傲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加之今夜又连连受辱，以致怒气攻心，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想办法打破禁锢，冲出来找我拼命！”

    言念间，那行动之人已然踏进了厨房，庞洪游嘿嘿一乐，接下去想道：“况且刚才，邓峰全身被水浸透，衣衫都黏贴在皮肤上盖住了毛孔，因而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二氧化碳量必定要大大低于温锦。由此可见，这个像蛮牛一样冲进厨房的笨家伙，必是邓峰无疑啦！”想着，庞洪游又略带惋惜地轻叹一声道：“唉——邓峰、温锦，你们能与我对战至今，已属难能可贵。只可惜，你们始终棋差一招。”话音犹未止，虚幻的“袖珍厨房”内骤然间光点闪烁，四下翻腾窜动，纷纷朝同一个方位暴射而去。

    那十数个光点好似跟踪导弹一般，从厨房追到餐厅，又从餐厅追至客厅，再从客厅追上楼梯口，“白子们”的足迹覆盖了豪宅一楼的每一处角落，却仍然没有半点停滞之意，好像这一次若不将邓峰彻底抹杀掉，就决不罢休似的。

    庞洪游凝神观察片刻，不禁暗自寻思：“奇怪呀？这个邓峰向来勇悍无惧，更非临阵退缩之人，怎会任由‘白子’在其后穷追猛打，而毫不还手抵抗呢？”正在思绪飞转之际，他忽然发现温锦已趁乱攀上了别墅二楼，心头灵光一闪，遂醒悟道：“啊哈！原来邓峰不肯击落‘白子’，却偏要带着它们兜圈儿，只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让我全神贯注于取他的性命，从而忽略了真正要逃走的温锦。哼哼——邓峰啊邓峰！你还真够义气。不过这次，我倒很想看看，你能从满地是水的一楼大厅里蹦到哪儿去？”

    其实正如温锦所言，早先被庞洪游布置在门口的水管和两根高压电线，并没有因为成功地阻止了邓峰的外逃而遭弃用；相反地，为了避免温锦受到伤害，庞洪游暂时抽走了高压电线，只是让水管继续向大厅内灌水。经过一段时间之后，整座厅堂的地板都已被水浸湿，兼且此刻温锦又躲到二楼之上，所以，正好是庞洪游重新向水滩里注入高压强电，把邓峰殛成焦炭的最佳时机。

    “只等他再次远离楼梯口的时候，我便可以‘收官’了。”心念及此，庞洪游马上吩咐阿大三人：“收拾一下，去把温锦给我带回来。”他言下之意，显然已是胜券在握，而对方就好像砧板上的一块肥rou，任其予取予求。

    从刚才开始，阿大和两位弟兄就看见主人一会儿沉吟不语，一会儿自说自话，一会儿又独个哼笑，此情此境是他们以前从所未见的。正当这三人暗感焦虑、担忧之时，恰好听到主人下达指令，一颗悬在心头良久的巨石方才安然落地。

    可就在他们三个准备躬身受命的一霎那，儒家豪宅之内突然间爆出一声憾天巨响，轰鸣声刺耳欲聋，直震得山谷也好像摇晃了起来。庞洪游眼见不远处真正的别墅里红光闪现，浓烟冒起；再反观自己面前的“虚拟模型”中一楼大厅内的所有光点尽皆消失无踪，不由得惊讶万分，心下诧异道：“这……这是怎么回事？通进厨房里的煤气管道早已被我切断，而微波炉和易燃易爆的家用电器也全都在我的掌控之内，别墅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产生如此强大的爆炸力？”

    正想着，耳畔忽然传来阿大小心翼翼地声音：“主人，您这样引爆别墅，怕不怕伤着温锦啊？”

    庞洪游正在思索爆炸的起因，听到手下问话，便不经意地回应道：“放心吧，温锦此刻并不在一楼，他没事。”

    阿大三人闻听此言，立时松了一口气，遂躬身说道：“主人英明，算无遗漏！属下们马上赶去别墅，将温锦活捉回来。”语毕，即要动身起行。

    “且慢！”庞洪游双眉微蹙，低声质疑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阿二见状，扭身请示道：“主人，您还有什么吩咐？”

    庞洪游并没有分神去理会阿二的言语，而是把目光投向眼前的“袖珍别墅”，一边暗暗将其它地方的“白子”抽调至一楼大厅来弥补监视范围上的空白；一边暗自分析：“爆炸虽然一举摧毁了厅堂里所有的‘白子’，但它也替我干掉了当时正身处于客厅中央的邓峰，此事绝对利大于弊。只不过，这场意外……发生地如此蹊跷、突然，究竟是何缘故呢？”想到此节，他立刻扬声发令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再等……”

    岂料，话音未竭，一道“黑光”猝地从小树林外飞射进来，“噗”地一声，刚好钉在庞洪游身前两米左右的地方。阿大三人骤见此情形，均大惊失色，纷纷后跃、退返，迅速聚拢到主人周围，全神戒备起来。

    又过了片刻，从死一般沉寂的小树林里渐渐传出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暗含一股沉稳而坚定的力量，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什么人？别藏头露尾的，快快滚出来！”阿二为人性子最急，第一个沉不住气，冲着树林外缘大声叫嚣道。

    “哈哈……藏头露尾的，应该是你们这群鼠辈吧！”随着一阵朗笑声，一道黑影慢慢地从大树后面步出，语带挑衅地说：“如何？我们送给你的礼物还满意吧。”这句话显然是冲着庞洪游而讲的。阿大等人趁此间隙，连忙借着月光打量来者，岂料对方不是别人，正是早应该被炸死的傲慢少年——邓峰。

    从异状发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的庞洪游似乎并未听见对手的问话，只是低头盯着草坪上的物件，吩咐手下道：“阿大，把它捡起来给我看看。”

    阿大得令，从地上“拔”起那件黑乎乎的东西，呈交到主人面前；庞洪游侧目一瞥，当即便认出这根半尺来长，通体漆黑的铁钉正是自己在不久前用来偷袭邓峰，而后又意外失败的“秘密武器”。

    就在他瞩目观瞧铁钉上若隐若现的“白子”之时，邓峰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跟着更是一言不发地直愣愣地瞅了他半天，最后才语带惊诧地质疑道：“你……就是今天晚上袭击我和阿锦的幕后黑手？”

    庞洪游乍听对方的口吻，心底已升起一股怒意，遂冷声道：“怎么，我不像吗？”

    “像、像、太像啦！”邓峰先是频频点头，紧接着，便忍不住朗声大笑道：“哈哈——还真让我给猜着了。你果然是个软手软脚的大瘫子！”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这句话无异于在庞洪游的心里狠狠扎了一刀，然后又在伤口上撒了一大把盐。庞洪游原本还想从邓峰口中套出：他是如何躲过爆炸，侥幸不死的；可现在听到对方如此羞辱自己，愤怒和怨妒早已胜过一切；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随即催动异能，数道“白光”登时齐向敌人暴射而去。

    （收官：围棋中的术语，表示到了最后阶段，指双方经过中盘的战斗，地盘及死活已经大致确定以后，确立竞逐边界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