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妖魔林

    妖魔林，位于东风洲东部，一望无垠的茫茫林海中，兽吼声此起彼伏。

    清晨的微光从树顶落下，洒在林间的那片空地上，那里，有一张由草藤编织而成的软榻，软榻上面躺着一个奄奄一息，浑身弥漫死气的老人。

    在老人周围，乌泱泱的人影站立，这些人样子很奇怪，人身狐首，拥有人类的身躯，却长着一颗狐狸脑袋，屁股后面还有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在不停摇摆。

    他们都是……狐族族人。

    此刻，这些狐族族人望着软榻上被死气弥漫的老人，面无表情，尽管这个即将死去的老人，是他们的族长，是令狐族方兴日盛，使得周围其它族群不敢小觑狐族的英雄，他们面上的冷漠神情依旧，没有一丝悲恸之意。

    这是狐族的传统，面对死亡，狐族族人应当坦然面对，不许落泪，不许哭。

    不过，总会有熊孩子不听话，从而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在老人身边，一个少年正不顾一切眼色制止，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一身粗糙的灰白布衫，泪水模糊了他的脸庞，却难掩其清秀模样。

    “阿公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舍不得您走。”少年泣不成声，原本清秀的脸，此刻满是悲恸，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也将他眼中的恐惧隐藏，不为人知。

    “人……总是要死的，这是天意，以后阿公不在你身边，小天降你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知道吗？”老人沧桑嘶哑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来，只有距离他最近的少年，才勉强可以听到，可老人声音里的虚弱，却是所有人都能觉察到的。

    四周的狐族众人，目中神色如常，冷漠无睹，没有一丝波动。

    “老夫命该如此，可狐族还得延续下去，阿南，狐族的未来，我就交给你了。”老人看向站在众多狐族族人前方的中年男子，这个中年男子也是在场众人中，少有的几个和人类长相无异的狐族族人。

    站在那里，中年男子身体一颤，面上喜色一闪而逝，转瞬又露出悲恸，将头低了些。

    趴在老人身边痛哭的天降，往前挪了挪身体，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让老人枕在自己身上，想着这样老人或许能舒服一些。

    望着懂事的天降，老人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忽地露出笑容，他看了天降半晌，突然说道：“孩子，你在怕什么？”

    天降目中慌张一闪而逝，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将头偏向一旁，撅嘴倔强道：“我什么都不怕。”

    老人目光深邃，似能看穿天降眼中那竭力隐藏的恐惧，笑道：“你是不是在想，将来有一天，你也会像阿公这样，寿元枯竭而死？”

    周围的狐族族人一惊，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怒瞪着天降，在狐族，怕死是一种耻辱，面对死亡，狐族族人应该淡然面对才是。

    承受不住众多犀利目光，天降低下头，一张脸憋得通红，紧紧抿着嘴，当触及到老人那双深邃温和的目光时，他微微一怔，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那个叫阿南的中年男子刚想呵斥几句，却被老人用目光制止，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他最了解不过。

    从怀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布袋，老人苍老却清明的目光看向天降，天降会意，伸出手接住，他没有立即打开，那是不敬的举止，不过，他还是摸出了布袋里的东西，一颗圆咕隆咚，半个拳头大小，状似珠子状的东西。

    这一幕，让一旁的中年男子阿南，面色骤变，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天降手中的那个布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生老病死乃是命数，却非绝对。”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涌出红潮，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天降刚想说话，却被老人摇头拒绝，只听他继续说道：“在远古时期，我们狐族的祖先九尾灵狐，一身实力通天彻地，他老人家也因此成就不死之身，永享长生命运，从此寿元无穷无尽。”

    周围的狐族族人目露向往，长生命运，永恒不死，试问谁不想。

    天降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呼吸变得急促，他仿佛能看到，在远古时期，狐族的老祖宗九尾灵狐，一身神通撼天动地，令神鬼惊泣，威风八面，傲视绝伦的样子。

    看着目中充满憧憬的天降，老人满脸慈爱，开口说道：“这个布袋里的东西，就是那位老祖宗所留，老夫天生愚钝，悟不透老祖宗之意，你这孩子从小聪慧，也许与它有缘……”

    话未说完，老人脸上的红光陡然消散，其瞳孔涣散，森寒死气迅速将他淹没，忽地，老人身体散发出璀璨光芒，原本枯瘦的身体缓缓缩小，光芒闪烁，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渐渐变成了一只黑白毛发的狐狸。

    这是老人的本体原身——灵隐狐。

    “阿公……”

    紧紧抱住族长阿公的狐狸本体，天降竭斯底里的大喊，伤心过度的他，目中布满血丝，一眼看去，清秀的样子格外狰狞。

    “轰隆隆！”

    天际骤然传来雷鸣，一道闪电撕开苍穹，张牙舞爪地落下，卷动漫天乌云来袭，将那刚刚露面的初阳吞噬，豆大的雨滴砸落下来，啪啪作响，只是片刻，磅礴大雨，轰然而至。

    凉意席卷，天降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身体瑟瑟发抖，他恐惧死亡，他仿佛看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阿公一样死去。

    越想越是恐惧，他想要装作无所谓，可他做不到。

    不知是泪水中掺杂着雨水，还是雨水中夹杂着泪水，天降目中悲恸，抱起怀里迅速变得冰凉的阿公尸体，将衣衫撑开，为其遮挡风雨。

    他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按照狐族的规矩，狐族族人死后，要把尸体送回其出生时的树洞里去，然后点燃大树，连同尸体一块焚烧。

    这是狐族的古老传统，千古不变，传闻，狐族族人死后，魂魄会回到栖身的洞xue里徘徊，不愿离去，只有将其栖身的洞xue与尸体焚烧，其魂魄才会进入轮回，转世投胎。

    没走几步，天降身形突然顿住，他抬起头，望着挡在他面前的中年男子，泪眼婆娑，疑惑不解道：“南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接任狐族族长位置的阿南，没有丝毫要退步的意思，他看了一眼天降，忽地笑道：“狐族的规矩，我自然知道，不过，老族长临死前让我统率狐族，你不会没听到吧？”

    天降微微皱眉，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阿公尸体，又看向阿南，没有说话。

    阿南脸上的笑容依旧，只听他不急不缓地开口：“既然你听到了，那就乖乖把族长信物交出来吧，老族长临死前糊涂了，我们可不能糊涂，大家说是不是？”

    最后一句话，阿南是对周围狐族族人说的，众人一阵喧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懂新任族长的话中意思，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聚焦在人群前方的佝偻老者身上。

    狐族中，能完全化成人形的不多，这个佝偻老者是其中之一，他也是与刚刚仙去的狐族族长，同一个时代的人。

    妖兽想要完全修成人形，必须突破至五级玄兽，境界不够的，只能变成半人半兽的存在，就像狐族族人一样，人身狐首，拥有人类的身体，却长着一颗狐狸脑袋。

    天降是个例外，他之所以能化形，是因为他在幼年时期误食了一种神奇的果子，不仅可以让他提前化形成人，还因此变得力大无穷，天生神力。

    不过，关于天生神力这件事，天降一直没跟人提过，自己好不容易有点秘密，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傻子才到处去说。

    而且，也是从那时起，天降开始变得自恋，逢人就说自己是传说中的天命之人，是得到上天垂青之人，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注定要去拯救世界的人。

    每当天降对别人说出自己所肩负的使命时，招来的全都是对方的白眼，还被骂成是神经病，可天降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天命之人的命运，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理解的！

    话说回来，只见佝偻老者站在那里，半躬着身子，手持一根拐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没想到众人会关注他，佝偻老者先是一愣，看了一眼面色紧张的天降，半晌，点了点头。

    天降身子一僵，他没想到自己怀里的布袋子如此重要，可这是族长阿公临死前留给自己的遗物，无论它代表什么，他都不可能交出去。

    “交出来！”

    阿南一声重喝，令得天降浑身一颤，险些将怀里阿公的尸体丢在泥泞地面上。

    阿南目中深处有着怒火燃烧，凭什么老族长把族长位置传给他，却将代表族长信物的珠子给天降，岂不是说，只要天降成长起来后，随时可以凭借族长信物当上族长，那他又算什么！

    一个随时可以弃之如敝履的出头鸟吗！！！

    看着眼前的少年，阿南目中的轻蔑呼之欲出，就凭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配得到族长信物，凭什么！

    天降站在那里，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打湿他的衣衫，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眼前出现了重影，以至于他看眼前的阿南，后者就仿若一堵不可撼动的墙挡在他面前，不可逾越。

    “对不起，我不能交给你。”

    沉默半晌，天降丢下一句，然后他抱紧怀里阿公的尸体，转身就往外跑，周围人多，凭借身小灵活的优势，他很快就跑出人群，没入茂密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阿南没有起身去追，他现在是狐族族长，周围的族人还在，冒然去追天降，会落族人口实，对于还未坐稳族长位置的他来说，得不偿失。

    “幸亏我早有准备，老族长啊，为了你这个孙子，你还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你真以为一个族长位置就能安抚得了我吗？”

    阿南冷笑，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喃喃，望着天降消失的方向，他嘴角掀起一抹残虐笑容。

    雨越下越大，狐族族人纷纷散去，虽然出了些意外变故，可阿南族长发话了，所有族人也只好散去，狐族等级森严，在妖兽中是非常有名的，没有哪个族人敢违抗族长的命令。

    先前手持拐杖的佝偻老者，遥遥看向天降离开的方向，又将视线落在负手而立，一脸傲然的阿南身上，轻叹一声，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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