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凤山沦陷、第四节 变起仓促
突然，身后的大屋子里传出了巨大的噪音，听上去像是木制的家具爆裂开来的脆响。紧接着，房间的大门“砰”地一声炸开了，木屑飞散得到处都是。一个黑影闪电般从屋内冲出，冲着孔定边和女护卫发出骇人的“呜——呜——”的叫声！ 孔定边大吃一惊，刚刚站起身来，那黑影就已经冲到眼前，飞快地把一个东西塞到了他身边的女孩手中，然后拉起她就往院子的大门口跑！ 原来是刚才那名跟随孔老爷进去的女护卫！ “孔老爷呢？里面怎么了？”孔定边急急忙忙跟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嚷嚷着。那女孩儿并不答话，干脆拽着他一起朝前冲。这时，院子里已经火把攒动，大批人马从屋子里吵吵嚷嚷的跑出来，“站住“的大声叫喊，同踢踏的脚步声、拉枪栓的哗啦声纷乱地夹杂在一起。 “小心！“孔定边大叫一声，一下子把两个女孩都拽倒在地上。身后的追兵开火了，在此起彼伏的闪光和砰砰声中，guntang的子弹嘶叫着擦着腮边而过，打在廊柱上、地面上、砖墙上劈啪作响，激起了浓烈的烟尘。孔定边的心脏狂跳着，捂着脑袋躲过了第一轮齐射，他的双眼被炸起的碎屑刺激地眼泪长流。那两个女孩飞快地跳了起来，在黑暗中熟门熟路地向屋后的花园跑去。孔定边忙不迭跟了过去。 追兵们叫喊着穷追不舍，步枪密集的子弹像水龙头一般浇了过来。孔定边和两个女孩只好再次卧倒，连滚带爬地向一座假山滚了过去。好在屋后的大庭院内到处是假山水景，密密的灌木长到一人多高，这为三个逃命者提供一个绝佳的隐蔽场所。他们猫着腰，狼狈不堪地在假山间钻来钻去，躲避着密如飞蝗的子弹。追击的士兵们开始分散成一小队一小队，在占地庞大的后花园内开始进行严密的搜捕，彼此之间大声叫嚷着喊话联络，不时开上几枪。 黑夜救了他们的命。三个人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进一个幽深的假山洞窟中，那里面伸手不见五指，给人一种虚幻的安全感。两个女孩悄悄坐了下来，似乎打算休息一下。孔定边满脸是汗，拼命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压低声音紧张地问：“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两个女孩并不答话，只是剧烈的喘息着。 孔定边这才想起，孔老爷说过，她们是哑巴。 一个女孩突然捂住孔定边的嘴巴，使劲往地上一摁。只见眼前强光一闪，随后传来砰砰砰的巨响，一大团灰土簌簌从洞口落下。孔定边被烟尘刺激地想咳出来，但他拼命忍住了。几乎就在同时，洞窟外出现了几束光柱不住地扫来扫去，紧接着传来了几个人低声的咒骂和纷杂的脚步声。孔定边惊恐地瞪大眼睛，低低地趴伏着。那女孩捂住他嘴巴的手也湿湿的渗满了冷汗和沙子。 脚步和强光在洞koujiao替出现，孔定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脚下突然又传来了连绵不断的、沉闷的爆炸声。这一次感觉整个凤山都跳起来了，山体内部开始出现了恐怖的建筑结构坍塌的声音以及巨大刺耳的钢铁摩擦声。 院子里的追兵似乎一下子停止了，在短促的口令下集合起来，脚步声随即渐渐远去了。 孔定边和两个女孩又在洞里趴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钻了出来。院子里漆黑一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刚才那场激烈的追击和纷乱的人群似乎就像一场幻觉一般。三个人观察了半天动静，鬼鬼祟祟贴着墙根跑到一个大水缸后面躲了起来。借着朦胧的火光，孔定边这才发现两个女孩面白如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下一步该怎么办？眼下蓝海人似乎正在猛烈地进攻这个山头，自己稀里糊涂来到孔老爷山顶上的老窝，孔老爷又莫名其妙不见了，他和两个女孩被一群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怪人追杀半天，而且这俩女孩还是哑巴……该怎么办？怎么办？他的脑门上冒出了阵阵冷汗。 一个女孩呻吟一声，突然软软地躺了下去。孔定边这才发现，这位从刚才房间内冲出来的女孩受伤了。他伸手一摸，感觉到女孩柔软的腹部竟然全是黏糊糊的冰凉液体，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然冲入鼻腔。女孩疼地叫了一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另一个女孩“呜”地哭了出来，一下子扑过去抱住她。 两位不能说话的女孩紧紧抱在一起，“呜呜”地小声哭叫着，声音短促而又激烈，让孔定边又心酸又难过。他脱下厚厚的棉衣，想把那名受伤的女孩包裹起来，另一个女孩激烈地摆摆手，坚决制止了他，然后一头扑倒在她胸前，压抑地痛哭起来。孔定边摸摸她的鼻翼，才发现那个女孩已经停止了呼吸，额头和脸蛋还都是温热的。 女孩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得撕心裂肺，消瘦的肩头痛苦地一抽一抽。孔定边的眼睛也红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尽管他并不认识那位女孩，但毕竟和她共处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件；更何况，就在刚才她还救了自己一命。孔定边蹲了下来，呜咽着轻轻劝慰着那位痛不欲生的、可怜的女孩。两人悄悄哭了一会儿，把女孩的尸体拖到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用石头和树枝严密地盖住。 两个人默默坐在黑暗中，一言不发。 孔定边突然悄声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是不是？” 女孩点点头，泪眼婆娑。 “那好，我们一起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孔定边喘了一口气，四处张望一下，拉着女孩儿蹑手蹑脚走到一座假山后坐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女孩又点点头。 “会写字吗？” 女孩还是点点头。 “太好了，我说，你写。”孔定边把手掌伸到女孩眼前。 “孔老爷是不是被汉国人干掉了？” “应该是。” “汉国人为什么杀掉他？” “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 “好名字！你和你的同伴一直跟着孔老爷对吗？“ “是的。“ “我再问你，你的同伴从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给你什么？” …… 女孩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似乎在艰难地下着某种决心。良久，她慢慢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 “这是什么？”孔定边着急地问。 女孩不说话，只用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他。 “这是孔老爷交给你的同伴的东西吗？” 女孩慢慢地把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制成的小玩意。这小东西呈一个标准的椭球体的形状，在两个尖端伸出一只小小的触角，好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橄榄。 “这是什么？”孔定边奇怪极了。 “钥匙。” “钥匙？哪里的钥匙？里面装的什么？”孔定边越发着急了。 明月长叹一声，在孔定边的手里快速比划着。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钥匙是用在哪里的。我见过。” “用在哪里？” 明月突然一下子羞涩起来，嗫嚅着半天不说话。在孔定边再三催促下，才期期艾艾在他手里比划着：“豹房……” 豹房！孔定边一下子懵了。他隐约听说过，孔博森确实同那些“普通的”的统治者一般，毫无例外地拥有一点点“寡人之疾”。据说，在凤山堡垒深处，他耗费巨万给自己建了一个纸醉金迷温柔乡、销魂窟，据说搜罗了不少美女填塞他的“后宫”。豹房内种种****不堪的细节绘声绘色地在凤山内外的小民口中传播多年，甚至已经流传到了远方的孔家寨……怪不得明月如此忸怩！ 但是，这位行事难以捉摸的孔博森孔老爷，在莫名其妙地消失之前，拼了老命也要把********的钥匙让贴身护卫带出来，这其中有何深意？ “豹房里有什么？”孔定边越发急迫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明月瞪大了眼睛。 孔定边急得团团转。他抬头看看夜空，依旧红得发亮，山下的土地还在熊熊燃烧着。不过，远处那绵密的枪声与爆炸声明显减少了，大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宁静，这一切让孔定边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蓝海人到哪里了？他们在干什么？山下到底什么情况？……他必须马上走，不能再犹豫了。 “走，我们马上下去，离开这里，”孔定边一下子拉起明月，急迫地说，“我们得下去，快点。” 明月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孔定边。他一下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 “我们现在是一个战壕的人了，你可以绝对信任我。”孔定边斩钉截铁的说。 女孩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你不相信我吗？”孔定边更急了。 女孩还是不说话。 “你放心。你真的，可以，绝对，信任我！我如果害你，我如果耍阴谋诡计，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孔定边不得不赌咒发誓了。明月这才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还是先去豹房。我估计，孔老爷可能在里面放了很重要的东西。要不然，这把钥匙不会临死的时候还贴身保留，还费劲力气让你的同伴冒死带出来。他肯定是想给我们传递什么信息……”孔定边喃喃自语道。 明月拍拍他的肩膀，在他手上写了“我认识路”这四个字。孔定边眼睛一亮，开心地叫了起来：“好，那我们马上出发！你带路。” 两人迅速起身出发了。 此时，山顶上这座巨大的宅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如果不是远处那烧得通红的夜空，以及不时响起的爆炸声随时在提醒着二人，他们还身处极度危险的战场之中的话，这眼前突如其来的死寂让人产生一种身在巨大而沉静的墓地之内的错觉。明月似乎非常熟悉道路，于黑暗之中一声不吭地在廊柱、甬道内敏捷地穿来穿去，在台阶上灵活地跳上跳下，轻轻打开一扇又一扇门，无声无息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孔定边在黑暗中死死跟着前面那个模模糊糊的小小身影，跟得磕磕碰碰气喘吁吁，不时碰倒一些桌椅，发出惊天动地的可怕响声，把他自己吓得半死。 不知穿过了多少房间，明月停下了。她轻轻打开一扇小门，开始穿过一个长长的向下的甬道，好像在往房屋之下地底之间的某个角落前进。不知拐了多少弯，两人终于站在一个雕花的高大木门前。明亮的电灯把这里照得恍如白昼。 “这就是了。”明月点点头。她看着身边喘着粗气的孔定边，发现这位强壮的汉子在黑暗中磕得鼻青脸肿，忍不住笑了起来。孔定边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便凑上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室内似乎毫无动静，于是也点了点头。明月掏出那个小橄榄，正好对准了门上一个造型怪异的锁眼，轻轻一转，那门便无声无息打开了一道小缝。 “小心！”孔定边本能地把身子一低，抓紧了明月的手。 明月在他手心里轻轻划出“分头走”几个字，孔定边轻轻点了点头。 一进门，便是一个务必巨大的房间，到处灯火通明。上好的红木打造的家具、木屏风、木隔断随处可见，竟然密不透风地挨挤在一起，把房间分割得七零八落。古色古香的案几与木架之上摆满了全铜的小佛像、香炉、自鸣钟，以及许多不知名的精致的小物什。房间内的所有空地，都见缝插针塞满了乱七八糟眼花缭乱的东西——各种字画卷轴、各种盆景，甚至还有大量不知名的珠宝首饰也胡乱挂在外面。房间的主人尽管拥有好些价值连城的上好家具与摆件，但似乎从来没有用心考虑过房间的布局和设计，更谈不上什么风格了，只是把如此之多的东西心不在焉地堆积在里面，把好端端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仓库，一个强盗藏宝的山洞。 两个人对望一眼，悄悄绕过屏风，努力避开杂七杂八乱动异响的小东西，蹑手蹑脚贴着墙根向房间的深处走去。 突然，孔定边仿佛被雷击一般，一下子呆住了。明月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停住了脚步。 就在同一个房间，就在前方不远处，竟然有人在说话！ 两个人吓得如同兔子一般跳跃着，找了个巨大的条案躲在后面。就在前方，隔着三五个巨大的檀木架，清晰地传来了一男一女的对话声。他们用的是孔定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但可以分辨出，他们的语言和地面上那群头戴钢盔的人使用的是完全一样的。 汉国人！孔定边不由自主抓紧了明月的手。两个人脸上全是冷汗。他们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发现附近并无他人之后，便悄悄向着说话声传来的地方进发。 那两个神秘的男女似乎在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东西，男人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女人压低了声音小声地警告，语气快速而激烈。 孔定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拉住明月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两个人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生怕被他们发现。在绕过一个摆满了古董花瓶的木架之后，孔定边发现那里面却是一个更大的房间，那对男女似乎正蹲在角落里起劲地翻腾着什么，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喔！”女人突然欢呼一声，让孔定边和明月吓得浑身一抖。她好像找到了什么东西，高兴地蹦起来，兴高采烈地小声叫喊着，那男人也急忙跑过来，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快速地说着什么。 “白雪寒！！”孔定边突然大喝一声，一下子跳了出来。那俩男女被这琳琅满目的物事中突然窜出来的年轻汉子吓了一跳，飞快地站了起来。 孔定边蓦地发现，房间的地上竟然还扑倒了两具女人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儿氤氲在整个空间。原来刚进屋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是从这里来的！只见地面上到处散落着纸张和乱七八糟的摆件，一个黑衣女子脸色煞白站在角落里，她的身边是一位高大威猛、如同铁塔一般的壮汉。 那不是白雪寒是谁！ “白雪寒！你在做什么？”孔定边又惊又怒，咬牙切齿怒吼着，面目狰狞。 黑衣姑娘一哆嗦，下意识地把一个黑色的盒子死死抱在怀里。身边的壮汉目光一闪，突然向旁边的一个木桌扑去。 桌上摆着一支寒光四射的自动步枪！ 明月“啊”地尖叫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手一扬，只见一道白光闪电般飞过，那汉子的脖子一下子喷出了浓密的血雾。他剧烈喘息、咳嗽着，踉跄走了几步便沉重地倒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白雪寒刚要发出尖叫声，孔定边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可怜的姑娘身子一仰，脑袋重重撞在身后的大木柜上，一下子便晕了过去，手中的盒子也“咣”地掉在地上。 明月跟了上来，飞快地在乱糟糟的房间里跳跃着查看，兜了一圈之后便朝孔定边点点头。 孔定边把地上那个沉重的盒子抱了起来。这东西大概一尺见方，似乎是纯铜精制，极其沉重。盒子的表面雕刻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徽章，下面篆刻着一行小字——“七号库藏编号780827”，右上角用花体雕刻着三个古怪的字母“L。Y。J”。 “L仓库！”孔定边心中一惊。孔老爷竟然有这个！汉国人竟然也在找这个！ 明月连忙跑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孔定边。 “L仓库！很珍贵的东西……是机器时代的遗留，我也头一次见，以前只是听说过……里面都是我们人类现在制造不了的东西……孔老爷竟然有这个！”孔定边把盒子上的徽章与文字指给明月看，同时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着，“汉国人也在抢这个……真怪！白雪寒怎么在这里？……算了先不和你说这个！” 明月点点头，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走”。孔定边正要抱起大盒子准备开溜，突然回过头，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白雪寒想了一会儿，便跟明月说：“把她弄醒，捆好，带着她一块儿走！” “你疯了！”明月惊讶地看着孔定边，凌厉的眼神盯得他全身发毛：“你想带她走？” “对的，”孔定边不得不费劲地和明月解释，“她掌握了很多秘密！这些秘密，是我们非常需要的。必须带她走，她对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还有我们未来的命运至关重要……” 明月撇撇嘴，用一个坚决的手势打断了孔定边的喋喋不休。她三两下便把白雪寒弄醒了，利索地在她手上牵了根绳子，一下子把她拽了起来。 “你们要去哪儿？”白雪寒看见身边那位壮汉的尸体，忍不住痛哭失声。 “少废话！赶紧跟我们走！”孔定边恶狠狠地低声嚷道。 “你们还能去哪儿？外面都是我们的人，”白雪寒平静的说，“你们跑不掉。只要我一喊，你们就完了。” “完了？”孔定边冷笑一声，“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原来一直在骗我！如果我们完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家伙抵在盒子上，“你们找到的东西也完了！我们全都完蛋！” “手榴弹！”白雪寒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结结巴巴地说，“大帅……你……你不会那样做的，是不是？一时半会儿我也解释不清楚，总之，我没有骗你。你听我说……” “现在没时间了！”孔定边急切地叫起来，“明月，我们赶紧带着她出去！” 明月猛地把绳子一拉，勒得白雪寒“啊”的惨叫一声。孔定边抱着沉重的盒子跌跌撞撞出了门，明月紧随其后。她当然不会怜香惜玉，毫不客气地猛拽白雪寒，可怜的姑娘只能泪水涟涟紧紧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