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全都该死
没有了阳光,延福宫后院的湖畔顿变得寒气侵人。 凉亭内,只剩下太后和柴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空中悬挂着一轮满月。满月的光辉自西面斜照,月色如水。 刷拉刷拉地,清劲的风吹动湖畔的树木。 听着风声,二人默契地止语。 良久。 白芷捧着新泡好的茶壶上前,为他们斟换瓷杯里的香茗。 小心翼翼地注意茶温,不至于太烫,也不会太凉。 无微不至。 柴琛伸手接过瓷杯,正要抿上一口,但不经意看到杯中漂浮的半片杭菊,指尖如同碰到了极烫的炭火,一缩,差点要将瓷杯摔破。 幸而他眼明手快地接住,只让茶水洒湿了衣袖。 太后仿似未曾察觉,径自看向亭外。 湖面半融未融,在黑夜里发出粼粼的光。 柴琛正要在心里松一口气…… ——“这一壶,不曾下毒。” 冷不丁,太后淡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头也未回,视线依旧落在湖面粼光闪耀之处。 柴琛的手,就那么连同瓷杯一起晾在半空。他定定地,死死地盯着太后,心中百味交集,不懂如何做反应。 她知道。 她知道他知道。 可是,她何苦要挑明呢? 柴琛觉得自己简直如赤身裸体站到了太后面前一样。他的私心,他的懦弱,他的龌蹉,一一表露无遗。 他要向杀母仇人投诚表忠。 然而,又要如何才能取信于太后? 脑内思绪翻腾,一个念头闪过,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脱口道: “怀璧其罪,母后性子太弱,本就不适合生活于宫中……若是让别个妃嫔构陷的话,下场指不定更惨烈些……” 话到此处,柴琛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蹙眉闭目,深深吸了口气,张开眼,双目泛红。 ——“啪!” 他用尽力气,扇了自己一巴掌。 太后被巴掌声惊到,回眸望向柴琛,只见他紧握住双拳,额上隐隐现了青筋,泪珠滚滚滑落。 “我该死!”他失控大吼道:“纵然只是稍稍这么一想,我都该死,该死一万遍!我禽兽不如,丧尽天良!” “阿琛……” 太后被他激动的模样慑住了。 柴琛“噗通”一下跪到了太后跟前,任由泪水不住地落到腮边,落到衣衫上,地面上。 “杀害我无辜的母后的您……”他直直盯着太后看,咬牙切齿道:“该死!” 太后未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一时口窒无言。 柴琛伸手指向北边,那是王家府邸的方向。 “袖手旁观的外公,该死!” 他又指向东边,文德殿的方向。 “为了打压外戚,任由发妻被杀害的父皇,该死!” 长长地,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柴琛继续凛然道:“宫中、朝堂里,净是由我们这些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该死之人把持……” 眸光里,是火星,是火焰,是火海! “孙儿实在不甘心!” 太后嘴角微微抽搐,不觉动容,偏还要佯装讥讽:“你不甘,又能如何?”
“我要用我的法子去改变!”柴琛伸手擦过眼角的泪痕,道:“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亦要放手一搏! “我不是为贪生怕死而去争的太子之位,也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争! “我想当太子,是因为我相信由我来当,比其他皇子对百姓社稷更好!我想让有能之人各司其职,我欲创造即便不用阴谋手段亦能维持的盛世,我希望就算是如母后那样心无城府的人,亦能平安喜乐……” 是这么一刻,柴琛极度疯狂地想念他那菟丝草一样柔弱的母亲。 从前,他总想,若果母后能像“她”一般深谋远虑、见微知著,那该多好? 直至此刻,他才忽而醒悟——该是自己如“她”那样坚韧、刚毅,才是最好。妄想自己珍视的人变强,莫如自己变得强大可靠。 她注视着柴琛,没有移开目光。 心绪难静也难明,某些无法分辨的情绪,就在胸臆中翻搅。 透过眼前人,她看到了某个故人的身影。 “哀家……”太后叹了口气,缓缓道:“许久不曾听到……这般天真烂漫的想法了……” 天真烂漫? 柴琛不太惊讶。对于太后的不认同,他未如想象中难受。 “不过,” 太后饮过一口杭菊茶,继续说道:“我很庆幸你有如此格局。” 语气是赞许的。 “册立太子一事,哀家明日便向官家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