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过往的龙与现世的龙（十六）

    齐格鲁德。

    他是英雄齐格蒙特之子，有着主神奥丁的血统，他刚出生时便有天兆显世，是命定的豪杰。

    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对剑的使用出神入化，马术也超凡拔群，甚至是晦涩难懂的如尼符文他也非常熟悉——而这不得不归功于他的老师，黑妖精雷金。

    说到雷金，这是个在当时很有名气的名字。他是黑妖精的王子、学识最为广博的贤者之一、河中之金的法定继承人，以及法芙妮尔的哥哥。

    这位早年便离开家乡、云游于人世与诸世之间闯出偌大名声的王子在听闻魔龙尼德霍格将尼伯龙根海姆化为雾与死人之国、又将自己的meimei化为毫无理智的恶龙之后，既悲痛又愤怒，为了拯救自己的meimei、夺回自己的家园，他决定立刻出发，不过在那之前，他去邀请了自己最重要的学生齐格鲁德与自己同行——那时齐格鲁德便已经展现出其天生的英雄姿态，这位红发少年作为神灵的后裔，其貌堂堂，天生便对战斗有着超人的理解；他的智谋同样出色，纵然是积年的老狐也没办法唬骗的了这位少年英雄。

    尽管他身份高贵且力量强大，但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并未因为这些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相反，他豪气云天又热心善良，很是帮助人们解决了不少困难。

    也因此，雷金在遇到困难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学生兼挚友——

    而受到邀请的齐格鲁德不负雷金的期待，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友人的请求。

    在经过了长达好几个月的追寻与布局之后，他们最终在在莱茵河的附近遭遇了法芙妮尔——在那里的，是一头毫无理智可言的、凶猛的恶龙。

    那场战斗持续了几天几夜，大地为之震颤，河流也为之沸腾，巨大的爆炸声在几十英里之外也清晰可察，龙的火焰更是烧红了半边天空——然而最终，齐格鲁德与雷金击败了法芙妮尔。

    然而诅咒在法芙妮尔的心脏深处，是没有办法拔除的东西。

    法芙妮尔重伤濒死，然而依旧嘶声咆哮——就好像是一头真正的、凶猛到无以复加的恶龙。

    然而雷金知道自己的meimei只是一个傻乎乎的、做什么都慢半拍的女孩儿而已。

    他下了一个决定。

    换心。

    只要把自己的心和meimei（Monster）交换一下就好了。

    从技术上来说下这个决定这非常困难，从人性上来说下这个决定也非常困难——他并没有成功的把握，就算成功了，他也可能因为承受不住龙心中的诅咒而死。

    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是哥哥，法芙妮尔是meimei，这个理由就已经足够了。

    非常足够。

    “也许生命之间的重量是相等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如果把法芙妮尔的性命和我的性命放在天平上的话，毫无疑问，天平是向着法芙妮尔那边倾斜的吧？”雷金在面对意图阻止他的齐格鲁德之时，微笑着这么说，“毕竟，哥哥就是应该好好照顾meimei啊。”

    不过就算雷金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但是对于齐格鲁德来说，他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发生——他来可不是为了看着自己的朋友替死的，如果不能创造出大圆满结局的话，又算得上什么英雄呢！

    至少那时的齐格鲁德是这么想的。

    那时英雄尚是少年，血仍未冷。

    于是齐格鲁德毫不犹豫的趁着雷金准备术式的时候打晕了雷金，然后自己代替了雷金，和法芙妮尔交换了心脏。

    很幸运，齐格鲁德抗住了龙心中的诅咒，他并没有因此而死——

    但也很不幸，这个故事的结尾并不是个大团圆结局。

    法芙妮尔并没有完全的变回来，她仍旧是一头龙，只不过可以选择在黑妖精的形体与龙的形体之间自由的变化——这并不意味着是一件好事儿，因为龙的习性仍旧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事实上，与其说她是可以变成龙的黑妖精，倒不如说她是可以变成黑妖精的龙。

    另一边，齐格鲁德也并没有能清除龙心中的诅咒，他只是硬生生的抗了下来而已。

    因此尽管法芙妮尔因龙心离开身体而恢复了理智，但是另一方面，齐格鲁德本身却因为龙心中浓缩的龙咒而发了狂——发狂的齐格鲁德甚至比一头龙更可怕，他几乎让一整片的森林化作焦土，让莱茵河断流了整整三个时辰，并且顺便，在发狂时杀死了自己的老师与朋友，雷金。

    这才是故事的结局。

    一个司空见惯的狗血故事与一个三流悲剧的结尾正巧搭配。

    而这一切，都被十六夜看在眼中——法芙妮尔的龙血溅到他身上，激活了龙心的本能，以至于储存在其中的“回忆”倒流入了十六夜的脑海。

    “所以，你当时和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的他约定，他去掀翻整个尼伯龙根海姆、痛揍尼德霍格，而你去保护好雷金牵挂的河中之金与族人，以此作为对雷金的祭奠与哀悼。”

    十六夜坐在趴在地上轻轻喘息着的法芙妮尔身旁，后者足有一间屋子大小的眼睛正以澄澈无杂念的视线看着他，说道：“是的，那正是三千年前我与他立下的约定。”

    “然后他失约了。”

    十六夜苦笑，难怪当初齐格鲁德在听到姬丝秀忒提及“背弃誓约”这个词儿的时候格外激动，原来他不仅仅没有完成对妻子和民众的约定，就连对法芙妮尔的约定也没有履行啊。

    只不过，这又怪的了谁呢？

    即使人世的神话传说与事实真相相差甚远，单从沃尔松格萨迦一书中也能看出齐格鲁德之所以失败而亡，单纯是因为时运不济，非战之罪。

    而之后发生在法芙妮尔身上的事情，就像很多很多的人所唏嘘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也逐渐产生了变化。

    法芙妮尔是不死的。

    这种不死性体现在每当她的rou体消亡之后她都会重新复活在尼德霍格的祭坛之中。

    而能真正杀死她的方法就只有一种——戳破她的心脏。然而她的心脏，那颗充斥着诅咒的龙心却在齐格鲁德身上，甚至在齐格鲁德死后跟着他一直去了瓦尔哈拉——

    也因此，法芙妮尔几乎永远也不可能真正死去。

    永生不死是好事吗？

    如果能永远的生活在天堂中，大概有人觉得是好事吧；但是很不幸，法芙妮尔，一直生活在地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