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神马浮云记在线阅读 - (三四八)嫌疑的翅膀

(三四八)嫌疑的翅膀

    叶锐的老婆名叫李萌,是名南洋商人之女,容貌端庄。她四年前嫁给了叶锐,生了一男一女。长子叫叶晟,已三岁,女儿叫叶筠,才一岁半。

    阿图本不喜欢孩子,街上看到顽童都是不理不睬,如果挡在道中,恨不得用脚去把他们扫开。但这两个孩子一来是叶锐的孩子,二来的确有可爱之处,叶晟清秀而有礼貌,口里“四叔”喊得亲热,叶筠是粉白的一张小脸,两个酒窝窝笑得甜,因此他还将两个小的抱在了胳膊中,好好地逗他们说了一会话。

    驿馆离家不远亦不近,等接了三人回来,天色已晚,阿图吩咐开饭。

    当下傅莼、苏湄、傅萱、傅樱和里贝卡都出来和叶锐夫妇一一见礼,玉佩、玉镯、金锁等见面礼送了一堆。

    初见苏湄时,叶锐情急之下也认错了人,连“三妹”都喊了出来,这一下就把气氛给搞活泼了。等到他发现自己是认错了的时侯,扰着头发感慨,说她们实在是太像,连自己这个哥哥都会看错。再逐一细瞧这些弟妇们,见她们一个美过一个,又暗暗羡慕这名四弟的艳福。

    因他们夫妻这此来京都前先去过了上海,已然知晓阿图曾带溥纯去拜过了爹娘,李萌便把爹娘的祝福语带到,就是说让他们安安乐乐,早生贵子,把傅莼听得倒有点扭捏了。

    介绍到里贝卡时,本来阿图想到叶锐是军人,恐怕对她这个西洋妹会有反感,可他们夫妻俩听说她是西班牙人后只是微微的惊讶了一下,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这让他松了口气。

    饭桌摆开,众人入席,水晶吊灯的烛火下,其乐洋洋。盘儿原本是阿图那房的婢女,只服侍他一人,也一向都不在前院做事,今日见到叶锐夫妻来了,便将真儿与恬儿赶开,自己伺候一旁。

    苏湄最喜欢小孩,当下就定要坐在李萌的身边,这样便可以逗两个孩子玩。叶锐也就只好让位,跟阿图坐在了一起。跟两个孩子坐到一起后,叶筠还不怎么会自己吃饭,苏湄就拿着端着碗喂她,还说自己的弟妹就是自己从小喂饭,喂孩子有经验得很。喂叶筠一口,给叶晟夹一筷子菜,口里哄着,手上忙着,不亦乐乎。

    看到苏湄逗小孩玩时的陶醉表情,李萌笑着说:“既然爹娘也发话了,苏meimei又如此喜欢孩子,四弟何不加紧生几个侄儿、侄女,好让这大宅里再添些童趣?”

    苏湄脸上微微地发红,瞟了相公一眼后道:“jiejie有所不知。有的人自己都没长大,哪当得了爹。”

    这是什么话!阿图最恨人说他幼稚,嘴里还含着根鸡骨,就忍不住地反驳道:“谁说我当不了爹,我稍稍一振虎威,就让你们每人都生十个八个,大崽小崽地落下来。不就是看在你们读书的读书,幼稚的幼稚,才不忍心让孩子把你们给拖累了。”

    五名在桌的老婆里,只有三位是在读书的,那么照他的话,另外二人就是幼稚了。傅莼当即横眉道:“你说清楚,倒底是谁幼稚了?”

    犯了个该死的口误。阿图最怕她,只有陪笑:“算我幼稚好不好。”

    众人都笑了起来,李萌接着说:“我看啊,五位meimei个个都如花似玉,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们保管又聪明又漂亮。”

    随后又挨个把诸女都夸了一遍,言傅莼美貌,说苏湄文秀,称傅萱活泼,赞傅樱灵气,最后到里贝卡的时,笑道:“就不知阿meimei将来和四弟生出来的孩子是啥模样的,会不会头发是红的,而眼珠却是黑的。如果是那样,倒真是有趣得紧了。”

    看来,李萌很能交际,众女纷纷含笑谢她吉言,一帮女人们打成一片。

    吃着说着,几道凉了的菜撤了下去,又换上了新菜。阿图吩咐了厨房,今日得上足十八道菜。

    她们女人在那里扯家常,两个男人就喝酒,边喝边聊。半坛老酒下肚,话题不知怎么又说去了远征军的头上,然后就开始分析远征军的战力与西洋人战力,口头上做着比较,默算胜负。

    可这种比较与算法都是毫无根据,一艘大宋的战列舰和一条西洋人的盖轮船,彼此间的战力该怎么算,都只是瞎估罢了。阿图觉得这样未免太过于纸上谈兵之嫌,便道:“其实西洋人的战力问题,这里就有个人很清楚,咱们不如问她好了?”

    叶锐不知是没听清这个问题,还是因意外,瞪着眼问道:“什么?”

    阿图对着里贝卡一指道:“弟弟的这个老婆可厉害着呢,又会画地图,又会做间谍,原来还是名西班牙海军的中尉。”

    自开战以后,除了傅萱常常去里贝卡那里抗议之外,连府里的其他人都对她冷淡了许多。里贝卡的身份实际上是个女奴,阿图没有释她自由,也没有为她举办任何入门的仪式,但又交待过了府上的人都要喊她“阿夫人”,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既怕再有对大宋不利的新消息传来,又担心阿图会两国交战而疏远自己,里贝卡天天都是提心吊胆的,日子似乎没法过了。好在他知道她会西洋乐器,便跑去大香炉一个奥国人开的乐器店里买了三、四样西洋乐器给她,这使得她明白了这位相公并没有牵怪于她,终于放下了心来。大香炉是条街名,那里专门卖高档的乐器。

    听到阿图那句不知是夸奖,还是玩笑的话,里贝卡把头向四周一看,见傅萱早已经高高昂起了头并偏向了一侧,嘴里还微微地哼了一声,其他人却都在翘首以待着她的回答,只好点头。

    叶锐见她承认,问道:“不知弟妹曾经在哪种船上呆过?”

    里贝卡长发能垂到膝盖以下,因为太长,盘起发髻起来一大堆,所以干脆就扎了两根长辫子甩在脑后,辩根处打了两个花结。两个孩子此时都吃饱了,跳落桌子在一边玩着,也许是觉得她的辫子有趣,叶筠不知从哪里磨蹭了出来,伸出小手就在上面一扯。里贝卡正要答话,忽然脑后一紧,一张脸就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发出“啊”的一声,晃得李萌赶紧起身将女儿抱走,口中连连赔礼。

    这段小花絮又让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里贝卡随着大伙笑了两声就回答说:“开始是在一艘盖伦船上呆了一年半,后半年多是在一艘混合式小船上。”

    他们两个开说说起了敏感的话题,同桌之人都纷纷停住了筷箸,凝神听着他们的对答。两个孩子哼哼唧唧了几声,立即就被李萌给制止了。

    “战列舰是哪一级?多少吨排水?有多少门炮?”叶锐继续问着。

    西洋人将战舰分为一级、二级、三级、四级,第五级是巡洋舰,第六级是轻巡洋舰与护卫舰,第七级是炮舰,前四级都是战列舰,这种战舰的分类法和大宋类似。里贝卡所说的盖伦船就是战列舰的一种船型,并且是配置最多的战列舰船型。

    “三级舰,一千二百吨,六十四门炮。”

    “你们平时训练吗?”

    “这个自然,几乎天天训练。”

    “你们船上装的是什么口径的火炮?”

    里贝卡听他这么一问,面色顿时有些发白。她犹豫地转过头去向阿图看着,后者却是向她鼓励着点了点头。

    双手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右手拇指在左手虎口上摩擦着显示了心情的不安,里贝卡道:“炮甲板是二十六门二十四磅加农炮,上层甲板二十六门十八磅加农炮,前甲板二门八磅炮,后甲板十门四磅炮。”

    “你们战舰上的二十四磅加农炮射速能达到多少?”叶锐再问。

    “最快可以做到每分钟发射一次,平均三分钟能达到两发。”里贝卡低下头,轻声地道。这样泄露自己军队的秘密可是有罪的,军事法庭有权来审判她,因为此时并没有人来拷打威逼,她也并非是在抗拒不了的情况下招供的。

    听到这个数字,叶锐明显地将眉头皱了起来,语速急促地问:“那你们如何进行实弹射击,命中率可以达到多少?”

    “三百码射击四十码长的靶船,二十六门二十四磅和十八磅加农炮齐射,百分之六十五命中。”里贝卡声音都低得听不到了。大宋的的一步相等于西方的一点六码多,三百码约么相当于一百八十步。

    叶锐的神色愈发地沉了下去:“是不是所有的战舰都能达到这个水准?”

    “这要看是哪种舰队。”

    “哪种舰队?”

    于是里贝卡解释说西班牙海军构成复杂,共有大西洋、地中海、加勒比海、非洲与太平洋五只舰队。其中,大西洋舰队往来于美洲与欧洲、非洲、奥洲海以及印度海之间执行任务,其军官的来源都是欧洲的骑士团,战舰则大半是战列舰,数量最多,战力最强。自己原来所在的那条战舰就属于大西洋舰队,所以才能达到那种cao炮水平。

    其次是地中海与非洲舰队,主要就是用来与奥斯曼人打仗,实战经验最为丰富。但两个舰队的编制有些随意,很多船一会归于大西洋舰队,一会又归于地中海与非洲舰队,所维持的总数量并不算太多。

    太平洋舰队分布在美洲的西海岸,因为长期不怎么打仗,实战经验不足,所用战舰也比大西洋舰队普遍低了两个等级。

    加勒比海舰队是用来对付海盗的,所用战舰都是从别的舰队淘汰下来的,其军人也多半是招募自美洲的混血儿或土著,还有妇女,战力很差。可这几年加勒比海舰队招募了大批的新兵,似乎有扩展的迹象。

    听到这些从来都未曾听过的情报,叶锐的一双眼睛睁得发亮。又再问了几个问题后,得知并非所有的西班牙战舰都是如此犀利,才微微松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道:“就弟妹以为,萨尔瓦多侯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一个多月来,每天都有关于美洲的新消息传来,报纸上也时时在头版上报道重要的军情,西洋三国联合舰队的统帅正是西班牙人,堂皮德罗马丁内斯德阿维莱斯阿贡拉,萨尔瓦多侯爵。

    里贝卡目光一闪,十根指头彼此间握得更紧了:“侯爵阁下是公认的战术大师,也是剑术大师。”

    剑术与战术大师集为一体,阿图觉得这个侯爵一定了不得。再看叶锐,却见他站起身来,正正经经地向着里贝卡了一军礼:“多谢弟妹相助,为兄感激不禁。”

    “妾不敢当。”里贝卡慌忙起身还礼之时,叶锐已经坐下了,便也只得坐了下来。

    阿图见叶锐话已问完,便拿起筷子,招呼大家趁热继续吃饭。望向傅莼,但见她只是低着头闷闷地吃菜,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来,吃个翅膀。”

    里贝卡的碗里多了一只鸭翅膀,抬头一看,却是傅萱正带着种愧疚的神情对着她笑着。她随即也回报她一个笑容,再看碗里这只用有出卖祖国的嫌疑换来的鸭翅膀,不禁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