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莫澜将慕容离拉到一旁,看执明一眼,才转头给慕容离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他低声道:“这等大事,你怎么冒冒失失的就岔话,太傅正愁找不到弹劾我的理由!” “赈灾而已,有何难。”慕容离有些好笑的看着莫澜。 执明看翁彤被内侍架了出来,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对慕容离招了招,“那个,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慕容离对执明微微颌首,“在下慕容离。” “哦,本王以后就唤你做阿离吧。慕容这姓,叫着怪拗口的。”执明笑嘻嘻的对慕容离道,又转头唤了名内侍,“去,把太傅说的奏折给本王拿来。” “阿离,”执明起身,围着慕容离绕了一圈,拍拍他的肩道:“此事你若是能替本王办漂亮了,必定重赏于你!” “草民斗胆,想替莫县主讨个赏赐。”慕容离静静的直视着执明,语气不卑不亢。 “嗯?说来听听。”执明对这个似乎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人,很是感兴趣。 “如若草民能办好,”慕容离顿了顿,又看眼莫澜,“王上不如把嘉成郡赐给莫县主如何?” 执明歪头仿佛思索片刻,点着道,“就这个?便依你所言。” 内侍捧着几本奏折进入棋室,呈递到执明跟前,“王上,奏折。” 执明指着慕容离道:“拿去给他看看。” 天枢国·王城 暮色中,仲堃仪乘着一辆没有任何装饰的马车,经过一段繁华的街道,转入安静的窄巷,之后,马车停在一个毫无装饰的普通院门前。仲堃仪跳下车,微微抬头凝视院门片刻,院门稍微显然斑驳、陈旧。 门被人被里面拉开,走出一个中年仆役,他来到仲堃仪跟前,躬身行礼,“小人喜福,奉王上之命,从宫里挑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仆役到您府上当差。” “有劳了。”仲堃仪温和的对喜福颌首示礼。 喜福引仲堃仪进了院,道:“这宅院虽然小,却是王上特意让凌司空给大人挑的,既在王城最繁华的所在,入宫也方便。大人可莫要嫌弃啊……” 仲堃仪忙摆手道:“怎会……” 仆役领仲堃仪进入朴素的正厅,向他解释道:“这宅院就两进,卧室、书房都在后院。大人的东西,也已经从学宫里搬来这里了,小的们不敢擅动,都暂时规置在书房里。大人看看要怎么摆放,吩咐小的们便是。” 三四个仆役低头进入正厅,向仲堃仪跪拜。 仲堃仪连连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学宫里搬来的东西,你们不用管了,都做事去吧,以后都听福伯的吩咐吧。” 众仆役应声退了出去。 仲堃仪从正厅穿过后院,环视一圈,宅院旧而不破,十分整洁、朴素。他走到书房门口,抬手摩挲门框,打量内里。一口箱子和几摞书整齐的放在屋子当中。进入书房,将书册逐一摆放到矮架上,笔墨放到矮几上,长舒了一口气,露出很浅的笑容。 喜福在门外轻叩两下房门,道:“大人,大门外还没有挂上门匾。” 仲堃仪却是摇了摇头道:“不需要什么门匾,挂个灯笼即可。” 天权国·王宫 因为雨灾的事,大殿上的一众朝臣,急得是焦头烂额,见执明还是不上朝,无不议论纷纷。 “太傅大人,赈灾之事乃是大事,可不能再拖了呀!这王上天天不临朝,您得赶紧拿个主意,我们好去办呐。” “是啊,太傅大人。确实如此。您说咱这王上,有多少日没来上朝了……”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忽听到内侍拉长了嗓音唱诺道:“王上到——” 文武大臣赶忙分列两边,各自站好。 翁彤站在列首,眉目间满是惊讶,转头看御史大夫,问道:“刚才我没听错吧?王上驾到?” 御史大夫不大确定的点了点头:“下官,似乎也听到是这么喊的。” 执明神采奕奕的走上殿,坐到王位上,也不等众臣参拜,直接一挥手道:“别磕了,别磕了,说正事……太傅啊,本王看过那奏折了。” 翁彤一喜,问道:“王上可有定夺了?” “赈灾一事,就让莫澜去监办吧。”执明先是说了一句,看翁彤皱眉,又正色道:“不过,有几条,你们得给莫澜搭把手,他一个人,怕是不成。” 翁彤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执明:“王上请问,臣等一定全力配合。” 执明掰着指头道:“一嘛,是要派专人去测量房屋损毁的情况,据实登记造册,待雨停了,才好修缮。二嘛,是确定灾民的人数,也要登记造册,方便配发每日的口粮。三,这个第三……哦,对了!是勘测田地、河道损毁的情况,该疏通的疏通、该填土的填土,免得等到雨停了,田地也跟着荒废了……” 见执明这模样,翁彤欢喜得几乎要落下泪来,一迭声道:“是,是,老臣都记下了。” 执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巴掌,“还有!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嘉成全郡,今年估摸着是种不了什么东西了。不过,把适宜各季播种的种子都给他们备着,回头能种什么就是什么吧。国库的银粮养一郡的人虽然容易,但也不能一味的往里填,免嘉成郡三年的赋税,让百姓也勤勉些……” 翁彤颤微微跪下,就差五体投地叩拜了,“吾王圣明,圣明……” 其余朝臣也跟着跪下叩拜。 天枢国·王宫 孟章皱眉、围着沙盘地图踱步,一面踱步,一面还曲指在沙盘的边缘轻轻叩击。 内侍领着凌世蕴进入,凌世蕴示意内侍不必出声通传。孟章绕沙盘踱了一圈,抬头看到凌世蕴,一愣。 凌世蕴躬身行礼,“微臣见王上似有心事,便未让内侍通传。” “本王有一事悬而难决,”孟章一边说,一这摇头,“正好爱卿来到,不妨与本王琢磨琢磨。” “何事令王上犯难?”凌世蕴上前两步,走到孟章身侧。 “那日本王准了仲堃仪与各国通商的提意,”孟章的目光落在沙盘上的天权国处,“只是,他想亲自出使天权,这事,怕有些难办。” 凌司空一琢磨,便道:“王上可是担心苏上卿他们?” 孟章点了点头,“正是,苏翰的侄子死在归国途中,他恨不得让仲堃仪去偿命。如今仲堃仪所提通商之事,首当其冲是与这帮氏族分利,他又如何能轻易认同。若是他们几个氏族勾连起来,同声反对,本王,还真就有些犯难啊。” “王上,依臣之见,何不借此制衡门阀氏族?”凌世蕴一字一顿的轻声说道。
孟章闻言,抬眼直视凌世蕴,“爱卿的意思是?” “门阀氏族,如今已成为王上施政的最大阻碍。他们眼中所见是利,心中所想是权,这二者,正是维系氏族壮大的要物。氏族大家,之所以在朝堂之上强横,隐隐有与王上分庭抗礼之势,所借无非也是这两样。”凌世蕴顿了顿,见孟章正神色认真的等着听下文,便继续道:“王上正好可借通商之名,启用一批新人,第一步削权,第二步,便可与之争利了。” “爱卿认为可以重用仲堃仪?”孟章的眸子亮了亮。 凌世蕴思索片刻,并未立即回答是否,“仲堃仪一人,不足以撼动氏族,何况,要为王上对抗氏族,势必得经历波折。在他羽翼未丰之时,王上不妨耐心些,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孟章细细的思量着凌世蕴的这番话,字字句句皆有深意,一时间思绪便有些纷杂了…… 天权国·王宫 慕容离独自一人、安静的坐在棋盘前,摆了个残局,正是那天他与公孙钤所拆解的棋局。 执明自朝堂下来,整个人简直是走路生风,他挥退跟在身后的内侍,放轻脚步进了棋室。见慕容离正在摆棋子,便二话不说,走到他身边坐下,从慕容离捧着棋盒中,抓起几枚棋子在手中把玩。 慕容离抬眼看执明一眼,又继续在棋盘上落子、提子。 执明歪着头对慕容离道:“阿离,你可知今日朝会,太傅跟那帮子老家伙,看我跟见了鬼似的。” 慕容离沉默着,依然只是往棋盘上落下一粒粒棋子。 “我看太傅兴许都要去祭天了,他大概觉得我今日是被父王的魂魄附了体。”执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乐出声来。 慕容离仿佛没听到似乎,并没接话。 “往日我偶尔去朝会听他们唠唠叨叨,好没意思,不过今日却是有意思极了……”执明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慕容离并未理会自己,这才侧头去打量他,“谁惹阿离不开心了吗?” 慕容离终于停下了手上落棋的动作,淡淡道:“草民并未不开心。” 执明拉过慕容离的手,把棋子拿出,扔回棋盒,“阿离怎么知道如何治理雨患?对了,你不要自称草民,本王听着别扭得很。” 慕容离轻轻抽回自己的手,看执明一眼,“我以前看了些书,便记住了。” 执明叹了口气,“阿离入宫也有五六日了,怎么总是如此寡言少语?可是本王哪里待阿离不周了?” 慕容离想了想,摇头道:“我原本就不喜欢多话。” 执明愣了愣,冲口而出,道:“阿离是嫌本王聒噪吗?” 慕容离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浅淡的笑,“未曾。” 执明忽然就开心起来,“阿离笑起来很好看。” 慕容离敛起笑意,盯着执明说:“王上有时间,应该多花些心思在政事上。” 执明很是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那些奏折,本王看着就犯睏,半点意思都没有。不过,若是阿离愿意陪本王看,本王便勉为其难,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