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璇国·丞相府 魏玹辰坐在上位,公孙钤跽坐在斜后方,两旁分别坐着太仆、治粟内史,郎中令、廷尉。 魏玹辰看那四人一眼,“天玑立国本非大事,以其国力,当是能与其他三国抗衡。只是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举行了这么大的一次庆典,蹇宾的野心可见一般。(停顿片刻)这天下,怕是要更乱了。” 太仆摇头叹道:”若是吴将军在世,我天璇有何所惧。” 治粟内史也跟着叹气,“我天璇国如今,看起来法度有序、府库充盈,然则却是近忧重重。且不说谋这天下,单论自保,怕已是心有余……” 太仆摊了摊手,继续摇头,“谁说不是呢,如今大军虽是驻扎在与天玑相临的边境地带,却无统军作战的帅才。万一哪天天玑反扑,难不成真让吴之远去领兵?” 郎中今与廷尉点头附和,复凑近低语。 魏玹辰见他两低语,挑了挑眉,问道:“郎中令与廷尉,可是有应对之法?” 郎中令坐直身子,一脸愁闷,“微臣尚无良策。” 廷尉倒是向魏玹辰拱手道:“大人,各国都在广招贤能,我天璇也不能落于人后啊。以微臣之见,还应加紧吸纳人才才是。” “不能单靠此法,坐等人才上门求官,太过被动,”魏玹辰摆了摆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个进退得宜之法。” 公孙钤见众人沉默,凑近魏玹辰耳边低语几句。魏玹辰听完沉吟不语,其他四人向公孙钤投去询问的目光。半晌过后,魏玹辰转向公孙道):“你把刚才那番话,与诸位大人说说吧。” 公孙钤向魏玹辰微微躬身,又向其余四人一拱手,言道:“诸位大人,以在下浅见,一年半载,这天下未必会动刀兵,皆因各国还在试探彼此,就算此前我国与天玑于边境一带有些争端,却不过是相互抢夺几个城池而已。毕竟大家国力相仿,一旦开战,所涉及到的,就不再是一事一物那般简单。” 太仆急切的追问一名,“你倒是说点有用的啊。” 公孙钤向太仆颌首,微微一笑,“太仆请稍安勿燥,且听在下细说。我国的兵力远胜于天玑,哪怕暂缺统军之帅,蹇宾也不会贸然举兵。就这点而言,天玑与我国实在太过相似,除非是蹇宾亲自披挂上阵督战。然则,他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会远离朝堂太久?(停顿,环视众人一圈)况且,天玑的国师不见得会全力支持开战。” “说起那个天玑的国师,”太仆有些不大相信的看公孙钤一眼,“他能左右蹇宾的想法吗?” 公孙钤摇了摇头,“谈不上左右,只是他天玑国,历来崇尚巫仪,国师说出的话,毕竟还是有份量的。此次在下随丞相大人出使天玑,也曾私下拜会过那位国师,他的野心仅止于把持天玑一国的政局。想来,他心里也清楚,其他各国,并不会太过看重什么天象、占卜。” 郎中令闻言迟疑道:“你跟天玑的国师可是有什么协议?” “并无,但在下此去,将原先钧天国大司命的几卷藏书,作为国礼送给了天玑的国师。就算他日此人不承这个人情,至少眼前若蹇宾想对我国不利,国师会拦着。”公孙钤说得笃定,令在场几人略为心安,“出兵这等大事,自然是需要国师去卜一卜天意的,天意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横竖全凭国师一张嘴罢了。” 太仆点点头,“如此,我等倒是能稍微安心。” 公孙钤从袖袋中拿出一封没有具名的信,展开,“此次在天玑,在下有幸结识了一位天枢的使节,虽只是就各国的局势泛泛谈之,但此人甚有见地。日前,他着人送来一封书信,言及如今做了天枢国君孟章身边的通事舍人。这官职虽然不高,但却是随侍在国君身边,他在信中所说,要主导与各国通商之事,想来,也是孟章首肯的。” 公孙钤将信递给郎中令,那四人逐一传阅,又听公孙钤道:“在下认为,通商之事可行,一来,可购入天枢的良驹,二来,商路一旦开通,也便于传递信息,哪怕不能真正起到制衡天玑的作用,至少能让蹇宾有所掣肘。” 众人纷纷点头,信件传阅完,交回到公孙钤手上。 郎中令竖起拇指,对魏玹辰赞道:“丞相大人的门下,果然非同一般。” 太仆道:“如此,我等就先行告退,去好好合计合计与天枢通商的各种事宜。” 魏玹辰看公孙钤一眼,捻着长须,看似不经意的言道:“此事,交由公孙处理,诸位觉得可妥啊?” 众人眼神交流一番,皆道:“全凭丞相大人定夺。” 天权国·王宫 执明郁郁寡欢的盘膝坐在树荫下的软榻上,几个贴身的内侍屏息垂手候在周围,谁也不敢在他一脸不开心的时候,贸然上前搭话。 唉声叹气了半晌,执明忽然瞪着几个内侍,问道:“你们说,阿离怎么老是冷冰冰一张脸啊?本王说五六句话,他才爱搭不理的回一句,哦,不,不是一句,是几个字。你们替本王想想,有什么法子能让阿离笑一笑。” 内侍们沉默了一阵,其中一人硬着头皮答道:“王上,听说慕容先生打从莫县主认识那日,就是这个样子。” 另一个接口道:“王上,您何不带慕容先生去看斗马?” 一个年纪小些的,想了想说:“王上,花苑里那个蚂蚁窝,又大了几分,您不是最爱钓蚂蚁吗?不如带了慕容先生去看蚂蚁吧……” 执明抄起矮几上的一只茶杯砸到他脚,恼道:“一群蠢东西!本王若是带阿离去玩那些,他必然认定本王也是个蠢物!再想想!” 正说话着,一名内侍自花径跑来,向执明递上一方绢帛,“王上,天枢国派了信使来,递了一份要求通商的国书。太傅让您赶紧看看。” 执明皱眉,拈起那绢帛晃了晃,“天枢?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边陲小国,有什么值得跟咱们通商的?本王才看不上,也没时间搭理他们,你去,让太傅看着办便是……” 天璇国·丞相府 太仆等四人离开后,魏玹辰领着公孙钤来到书房,他从屋角的柜子里取出一只毫无装饰的木盒。然后走回到几边,跽坐下,招呼公孙钤也坐也。 公孙钤坐下,接过丞相递来的木盒,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些已经相当陈旧的帛、绢等物,其中有诏书,也有谕令,公孙钤一份一份的取出阅读。
魏玹辰在一旁叹息道:“裘家原是天璇的将门,只因裘老将军贻误战机,而致裘家获罪抄没,裘振入掖庭为死士。只是,王上少时,裘老将军曾教过他骑射,那日在掖庭偶见裘振,便赦了他的罪,还擢升其为近侍。” 公孙钤越听越是惊讶,不由得接口问道:“可为何后来裘将军会成了细作,还刺杀了啟昆帝?” “王上有问鼎天下之心,而当年的天璇,可说是有了天时、地利之合。王上起初的想法是先将瑶光与玉衡两个小王收入囊中,再图大举。”魏玹辰说到此处,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过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对公孙钤说道:“只是,啟昆帝早已不满天璇自立,以天璇有不臣之心,意图剿杀。王上便想派个心腹,潜到啟昆身边。” “所以,一开始是刺探情报,后来钧天国大军压境,裘将军便刺杀了啟昆帝?”公孙钤暗暗心惊,他很难想象,裘振在啟昆身边当细作是何等的光景,更难想象,身为陵光自幼一起长大的伴读,当自己的家宅被抄没、父兄被斩杀之时,又是何等的心境…… 魏玹辰并未留意到公孙钤的神色,叹了口气,“的确如此。原以为啟昆帝一死,王上便能大展抱负。谁知,裘将军归国,当着王城臣民之面,自刎于君前……后来,吴将军也战死,我天璇便失了两名将才,当真是……唉……” 公孙钤合上木盒,垂首道:“既然王上有心图谋这天下,想必,终有一日会重新振作。” 魏玹辰却是不认同他这说法,“等,不是法子,先前老夫忽然有个念头,你跟随老夫也有些时日了,是个有能之人,在我这里做个幕僚,太过可惜。王上如今少见外臣,你可愿入宫去?” “入宫?”公孙钤又是一愣,自己不过是丞相府中一个无品无职的幕僚,进宫去,能够做些什么? “老夫细想来,御史台那里还有空缺,加之那里收录一切内宫档案,王上倒是偶尔会去那里看看。”魏玹辰思来想去,也就这个职位较为适合,“不如,你去领个御史大夫的职位吧。” “御史大夫?”前后不过转瞬,魏玹辰就想给他这样的一个官职,这令他下意识就要推辞,“这,这官职太高,在下,恐怕是当不起……” 魏玹辰摆手道:“你不必妄自菲薄,老夫看人,不会走眼。况且,当以王上为重,你不要推辞了。” 公孙钤严肃的起身,对着魏玹辰一揖:“大人,可能容在下考虑考虑?” “也好,你好好想想吧,此乃眼下最为着紧的事,不容有误……”这句话,魏玹辰的语气听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