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转眼数日,蹇宾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齐之侃打制了一乘简易的肩舆,背着他离开了这个山中的木屋。花了两日的时间,终于按着蹇宾的指引,到了天玑侯府外。 门房一见倚在肩舆里的蹇宾,喜上眉梢,奔下台阶来到他们跟前,对蹇宾道:“小侯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齐之侃此时方知蹇宾正是这侯府的世子,不由得有些愣怔,片刻之后,一众仆役抬着软轿出来,将蹇宾移至轿中。 齐之侃扶蹇宾坐好,冲他拱了拱手,道:“既然把你安全送到了,我就先告辞了。” 蹇宾却是一把拉住齐之侃的手腕,目光恳切,低声道:“你先随我进府去,可好?” 齐之侃沉默片刻,方才缓缓的点头同意。 齐之侃手中的长剑再次斩出,激起凌厉剑风,令蹇宾身前一丛矮枝应声折断,落叶遍地。正在走神的蹇宾下意识的低呼出声,退后一步。齐之侃未料到蹇宾会突然出现,微愣,既而抖手将剑插在地上,快步赶到蹇宾跟前。 齐之侃扶起蹇宾,歉然道:“不知王上在此,还望恕罪。” 蹇宾只是拍着他的手,笑笑说:“小齐的身手果然很厉害。” “多谢王上谬赞,实不敢当。”齐之侃领蹇宾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给他斟上一杯茶,看他不说话,便又问道:“王上独自来这里,可是有什么烦心的朝政之事?” 蹇宾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示意齐之侃坐下,才道:“没事,本王只是来看看这座新起的将军府邸,小齐住着可还习惯?” 齐之侃微微垂首,“锦衣玉食、抑或陋室简餐并无二致,属下从来不在意这些。” “小齐,这是在你自己的府中,”蹇宾翻过一只杯子,斟上茶后推到齐之侃的面前,“不要老是如此一板一眼。” 齐之侃想要起身施礼,见蹇宾瞪着自己,有些不大自在,低声道:“王上……” “算了,算了,你随意便好。”蹇宾摇头,微微笑道,“本王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小齐穿常服的样子了……” 齐之侃埋头看看自己的衣饰,略微尴尬道:“让王上见笑了。” 蹇宾却是摆手,“这样挺好。” 两正说首话,一个下人小跑穿过练武场,垂头递上一只细竹管。齐之侃望蹇宾一眼,接过后令那下人退去。 蹇宾看着那下人的背影,眯了眯眼,“你府里的人,看着倒也利索。” 齐之侃从竹管中取出薄纸,恳切的答道:“王上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齐之侃浏览完薄纸上的字,不由皱眉、递给蹇宾。蹇宾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看完同样皱眉。 蹇宾一手捏信,一手叩桌,似自语又似对齐之侃道:“这国师,想做什么?” “天枢来的两个人,显然是刻意隐瞒行迹,”齐之侃略一沉吟,又道:“行事如此小心,想必他们是有所图的。” 蹇宾把信塞回竹管,扫了眼齐之侃,“这个时候,是个人,就会有所图谋。” 齐之侃闻言不再言语,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蹇宾恍若未觉,装好了信,放到石桌上,才又望着齐之侃笑道:“不过……本王相信小齐。” “王上……” “国师,天枢……天枢、国师……”蹇宾下意识的又拈起那枚竹管把玩,若有所思的自语几句,片刻后抬眸问齐之侃道:“上回天枢的使团遇到山贼是怎么回事?” 齐之侃:那次的事,末将遣人去调查过,天枢使团一共死了六人,五个是随从,另外一个就是苏严,立国庆典的时候,他给王上递的天枢国书。 蹇宾(浅笑):我记得那人,一看就是不知疾苦的世家子弟,(点自己的眉骨)眼里的桀骜藏不住。这个人,如果我没记错,是天枢国上卿苏翰的子侄辈吧? 齐之侃:是,苏翰的同胞兄弟早亡,留个稚子,从小就养在苏翰身边,听闻是苏翰亲自替他开蒙,十三四岁时才送去天枢学宫。 蹇宾:嗯,他们天枢的使团,当时怎么草草就带了尸体回国呢?就没说要让山贼填命?不是说当时正好有队人马经过,救了他们吗? 齐之侃:苏严死了,使团里作主的人是仲堃仪,此人是苏严的师弟,这两人道不同…… 蹇宾:道不同,不相为谋……(笑)看起来,山贼倒是帮了他的忙。那……这回天枢派人来找国师,小齐你怎么看。 齐之侃(略思索):末将以为此事需得谨慎,但是,国师私自与他国之人密会,不可能是什么好事。还请王上早作定夺。 蹇宾(拿竹管磕桌面):定夺,本王现在如何能定夺,明火执杖的抓了天枢的人吗?如果真是有什么阴谋,你觉得他们会招认吗?若是真有什么大阴谋,这样一来,兴许就打草惊蛇了……(语音渐低) 齐之侃(垂头):末将思虑不周…… 蹇宾(打断齐之侃,把竹管抛给他):小齐向来都是直性子,有啥说啥,本王晓得的。行了,这事你遣人去盯着,暂时不要出手,看看国师到底想做什么。这人啊,年纪一大,眼神儿就不怎么好,如果心再大点,难免就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齐之侃:王上…… 蹇宾:国师嘛,是咱们天玑的重臣,嘴里说出来的话,十句有八句,那都是代天言事。经年累月,难免会觉得自己能代天行事,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就是了。(直视齐之侃的眼睛)小齐明白本王的话吗? 齐之侃(拱手):末将知道了。 蹇宾:行了,本王回去了,下次再来喝你煮的茶……
天玑国·天官署 观星台四角摆着油灯,火苗跳动,若木华笔直的站立,不时又凑近身旁的量天尺,对着天幕上缀着的点点繁星,测量着什么。天幕上星光明灭,北斗星被一团晦暗、淡薄的星云包裹,逐渐暗淡。 若木华皱眉,手指不停歇的好一番掐算。 观星台下,千阳泽也仰头看星空,同样看到被星云遮盖的北斗星,面色惊讶。 片刻之后,若木华低着头、缓步走下了观星台。 千阳泽上前一步,凑近若木华问道:“下官,下官刚刚看得不太分明,怎么瞧着像是一团晦气?” 若木华冷冷的哼了一声,瞥眼千阳泽,方道:“可不就是晦气吗……” “国师认为是凶是吉?”千阳泽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努力的想在若木华脸上看出个究竟来。 若木华看他这模糊,笑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 千阳泽觉得自己的额角微微沁出了些许的冷汗,结巴道:“下官,下官……” “你虽然没说出来,但开口就先说了个凶字,”若木华一挑眉,目光很是锐利的直视着千阳泽,“你心里已经认定那是凶象了。” “下官不敢。”千阳泽吞了口口水,解释道。 若木华却是无所谓的一笑,“红羊劫将至,这难道还不是凶象?” “红,红羊?”千阳泽只觉得暗暗心惊,小心的问道:“国师觉得是要有刀兵之祸了?” “早晚都会打起来。”若木华语气笃定,仿佛是心中已做出了某种决断。 千阳泽却是有些迟疑,愣愣的思索片刻,方才道:“那,这事要报与王上知道吗?” 若木华笑得高深莫测,眼神里尽里算计之色,“当然,才刚刚加封了一位大将军,就招来了红羊劫,就看王上要怎么保那个小子了。” 千阳泽此时总算是听明白了若木华的意思,他立即竖起拇指,恭维道:“国师果然高明。下官打算明日把苏翰遣来的那两个密使给打发回去,国师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他们的吗?” 若木华略一沉吟,对千阳泽提点道:“让他们回去就说老夫知道这事了,会找人去调查的,至于别的事,回头再说吧。苏翰现在是求着我们,可是他的手,未免伸得长了点,他当这天玑的朝堂,是他家的后花园吗?”他说到最后两句话时,声音已不自由的提高了些许。 “国师息怒。”千阳泽连忙躬身,生怕若木华把火气撒到自己的头上。 “你让他们回去别忘了跟苏翰说,”若木华白了千阳泽一眼,又道:“既然侄子都不在了,自己就更该保重,上了年纪,该知道惜命。” 千阳泽一劲儿的躬身、拱手,“是,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