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罗曼尼康迪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左边是导人向善的神明，右侧是隅隅低语的恶魔，要么在恪守公理公义的荆棘之路上苦苦忍耐，要么在放纵享受欲望的罪恶深渊里放浪形骸。

    阴影历二零二三年，修补之月（10月）十二号，深夜二十一点半

    深水城，城堡区，琴酒街54幢404房单身公寓。

    被熟悉的同期见习生昵称为罗迪的敬陪末座者罗曼尼·康迪，独自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身材高大，皮肤暗白，一头茶灰色长发，冷峻孤傲的眼神，出鞘利刃般的杀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狭小逼仄的公寓单间里，罗迪伸手触摸到衣帽架，随手取下深蓝偏黑的冲锋衣，往头上倒扣镶黑边蓝礼帽，任由浓密的刘海遮住眼部，外放的杀气随即缓缓地收敛进体内。

    他伸手从衬衣胸口前袋取出组织的武技长亲自授予的酒牌，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烫金的文字，眼里泛起淡淡的热切，再次欣赏了十秒钟，随后收起所有多余情绪和笑容。

    “杜松子酒13，我是持枪半合法杀人的这块酒牌第十三任主人，希望我能一直持有酒牌，直到膝盖中了一枪的那天……”

    想起中枪这个单词，罗迪的右手忍不住伸到腰际，隔着防水防风的冲锋衣，触碰到组织“酒厂”配发给自己的武器“伯莱塔1992特攻四型”，原本平静下去的心情再次激动地有些不能自己。

    罗曼尼·康迪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抬头看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中的倒映，也就是自己，压低声音地细语。

    “不能这样！罗迪，你是我见过最好的棒小伙，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反复念叨了几遍，罗迪这才恢复以往的冷静，一张俊俏地可以在红雀歌舞团直接出道的嫩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就像千年不化的冰川。

    当然了，这种故作姿态的做作，很容易被经验丰富的黑道豪杰一眼看穿，更别说瞒过“酒厂”负责训练他们枪斗术的武技长。

    只不过，“杜松子酒·十三”仅仅是一位敬陪末座的合格者，刚刚过线的应届毕业生，不能太过分地要求他残忍、冷静、百分之百专注吧。

    这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深水城的城堡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细雨，很快屋檐凹槽就有积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一颗颗半透明的珍珠。

    在罗迪皱眉的时候，珍珠被串成项链，很快就变成了一条连绵不断的水线。

    这时候走出走进人多眼杂的单身公寓恐怕会留下痕迹，很想不走寻常路的罗迪，嘴角一咧，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那就走商业特工才会用上的特别通行道路吧！”

    想到自己早就做好准备的几条通道，新鲜出炉的酒牌持有者，就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罗迪双手伸到冲锋衣领口，抓住平贴在两肩后背的衣领，稍微用力竖起，再看一眼梳妆镜，忍不住左手握拳，弹出食指、竖起大拇指，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地开了一枪。

    “砰……”

    口中模拟的枪声刚落，罗迪原地转身走向阳台，边上有锈迹斑斑的紧急梯道，左右交错连着这幢公寓楼的所有住户。

    因为三年前磨坊区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很多人没有找到逃生之路，直接破窗而出，高层摔下来的不死也重伤。

    于是，深水城新增并收取窗户税，以此为支撑，出台了《消防紧急法案》，为单身公寓这类的缴税大户先安装了阳台逃生梯。

    不仅有弹簧速降梯，还有旋盘逃生梯，被人戏称为鼠道，找对方向来回跑才能顺利下楼的交叉梯。

    罗迪对这些深水城市政厅城建委员会议员们巧立名目安装的玩意一概抱有淡淡的敌意和深深的怀疑，自顾自地伸手从阳台一角扯出一根小孩手臂粗的麻绳。

    他抬脚一踢隐藏在花盆边上的机关，迅速落下的两面粉袋砂石，稍微轻了罗迪几磅体重，这让纵身跃出阳台，毫不犹豫往下跳的“杜松子酒·十三”自杀式跳楼变成缓慢地下楼。

    罗迪听着耳边的雨水声，心情很是不错，甚至有空闲时间，悠悠地欣赏了一番左右邻居的园艺佳作，毕竟能够待在城堡区的人，都是收入相当不错的中产。

    他们当中有二流剧团的小有名气的编剧，别小看这份职业，利害的名编剧甚至能够不动声色地将小角色捧红成大明星，也能够将红地一塌糊涂的贵族座上宾因为一场演出失败剥落耀眼的光环。

    当然了，能够住在罗曼尼·康迪这位普普通通的没落贵族分支家族的住户附近，也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知名大编剧，顶多也就是年薪三十磅左右，为了写一个能卖座畅销剧本而彻夜不眠的二三流小编剧。

    “这位叫什么名字来着……记不住具体姓名的编剧，三年内没有搬出单身公寓，也就这样了。在耗尽自己的文思和潜力后，就成了庸庸碌碌的终身编剧。不过，他亲手养的冬青……还不错的样子。”

    组织“酒厂”的训练比较全面，罗迪稍微知道一些花草背后的花语，也就是庸庸碌碌的普通人赋予这些自然生灵的意义。

    “冬青的花语是健康，长寿！不过，组织里的园艺师提过，冬青能够吸收室内有害的霉气、废气，释放出有益的生气、养气……看来，住在隔壁的邻居是个会养生的编剧，我看好他的前途。”

    两面粉袋砂石被罗曼尼·康迪下坠的身体带到了阳台附近，随着麻绳顶端的绳结卡在卡槽里，它们暂时停住了。

    罗迪此时距离地面只有一个台阶，大概半个肘尺高度，右手顺势松开麻绳，右脚从绕过脚背的绳圈里取出，步履安闲自在地落地，没入单身公寓建筑物的阴影下，走进茫茫的夜色里。

    按照事前的约定，接头的地方是毗邻城堡区的商业区破有名气的“不灭火炬”酒馆。

    负责发放任务的同事，听说是上一届毕业生里面的佼佼者，以烈酒为名的首席生。

    “目标，码头区的独狼，最近连杀拐卖孩子的帮派头子而声名大噪的割喉者萨隆。”

    接头并发放任务的同事在罗迪面前亮出胸口酒牌，伏德加·三，这让本届敬陪末座的毕业生罗迪着实有些震惊。

    更吃惊的却是“伏德加·三”，这类任务连他也感觉棘手，毕竟目标人物是一个精通刺杀、近战的游荡者。

    他故意低下头藏起的眼神有些阴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对组织这种内部淘汰的破事，实在是有些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