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钓饵何辜 愿者上钩

    武林各处，中原群侠议论纷纷。在有心者的推波助澜之下，五百畸眼族民将在无极山被处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独眼龙、逾霄汉结伴搜寻元邪皇，第一时间听见了流传的风声。

    “太卑鄙了。”逾霄汉如此评价道，“就算元邪皇非除不可，也不能利用他的族人。”

    “战争，不应该牵连无辜。”独眼龙对逾霄汉说道，“这样恶质的手段，让俺想到一个魔。”

    两人视线交汇，异口同声地说道：“应龙师！”

    “必须将这件事情告知众人。”

    独眼龙正欲折返，忽闻逾霄汉问道：“你会去无极山吗？”

    独眼龙毫不迟疑地说道：“俺的金刀失去仁心，就只是一口凡刀。这样的俺，无法帮助俏如来。”

    “所以你不会去？”

    独眼龙没有回答，反问逾霄汉道：“那你会去吗？”

    “我会去。”逾霄汉认真地说道，“牺牲无辜换取胜利，由衷之刀怎敢言衷。失去衷心，刀不刀，人不人。”

    “看来这条路又要同行。”

    “我还没向应龙师报仇。”

    “俺也是。”

    “哈。”两人相视一笑。

    闇盟驻地，风中的弦音开始变调。乱的不是琴弦，而是心弦。心因钓线而乱，人因底线为难。

    饵食布下，愿者上钩。元邪皇一定会上钩，或者说，他才是真正的诱饵。血战九脉峰之前，最后一个消耗元邪皇的机会，这钩是咬还是不咬？

    御兵韬找上闇盟，带来战声前奏。这个局他早有心理准备，来此除了打听凶岳疆朝新战力的情报，更是试探长琴无燄的态度。

    事关道德与正义，俏如来与史艳文都不会参战。御兵韬希望苍越孤鸣做一个仁君，因此隐而不报。这场意外之战，很多人跨不过线，但毕竟是危急存亡之秋，总要有人站出来做这个卑鄙的人。

    御兵韬离去之后，西经无缺问道：“那你，去吗？终究，是应龙师撒下的饵食。”

    长琴无燄沉默片刻，说道：“此战将消失的，不只是那五百畸眼族民。剩余的闇盟势力，必会再度被消耗。”

    “不管愿或不愿，西经无缺——皆会与你站在同一阵线。”

    去了是硬战，不去是劫难，但是无论去与不去，牺牲既定。人在江湖，就是这般身不由己。

    纵使胜弦，亦非圣贤；就算无缺，难免有失。失可补，过可改。纵使弥天大错，也要亲眼见证，这一错，能错出怎样的局面。

    返回九脉峰之前，御兵韬叫出墨雪不沾衣。墨雪是他派来协助搜查，接下来的硬战也需要他的帮助。

    见御兵韬停下脚步，墨雪不沾衣恭敬地问道：“师父，想说什么？”

    “方才，”御兵韬回身看着墨雪不沾衣，“你没讲话。”

    “我知晓师父的选择，也知晓师父要胜弦主选择。”墨雪不沾衣平静地说出事实，“无论成败，那五百畸眼族民，有很大的几率会被牺牲。”

    “你不愿意？”

    “只要师父吩咐。”墨雪不沾衣顺从地低头待命。

    “要你支援闇盟，你就是这个回答。”御兵韬审视着墨雪不沾衣，“但当我问你愿不愿意的时候，你沉默了。你更愿意留在九脉峰，而不是支援闇盟。”

    “留在九脉峰，也不会让那双眼里有我。”

    听着嫡传弟子的回答，御兵韬深深皱起眉头：“看来这段日子，没让你了解到魔与魔的不同。”

    “她不是魔。”

    “或者，比魔更魔。”

    “师父……”

    “我改变不了你的信念，只是提醒你——”御兵韬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神是人所定义，以神自居便不为神。所谓的神无须彰显神圣，更不用以神名使人敬仰。”

    “我明白，师父。”墨雪不沾衣闭了闭眼睛，“那只是一个称呼、一种傲慢。”

    见他有所觉悟，而非鬼迷心窍，御兵韬不再多言。只要不是着魔，他不会过多干预，哪怕那是水中捉月、注定落空的感情。

    还珠楼内室，戮世摩罗听着煞魔子的报告，眼神晦暗不明。事态的发展在他预料之中。早在战争之初，无我公子就这么做过。

    “这就是飞狐背叛的真相，不让坏孩子做这个坏人。”戮世摩罗掩住脸，“不对，不止这样。原来如此，这才是那句话真正的涵义。”

    “帝尊？”

    “嘘，我正在体验，当一名智者的感觉。”戮世摩罗眼中闪动智慧的光辉，“煞魔子，照我的吩咐……”

    结束通讯，戮世摩罗接住飘落的纸人，脑中思绪迅速串联。

    『修罗国度没有背叛，只有牺牲。』

    『走上这条路，他将会成为你们的英雄。』

    “雁王。”戮世摩罗眯了眯眼睛，自第一眼他就讨厌这个人。如果不是荡神灭在身边，他一定要狠削这种假掰的智者。

    “至少要将他背后的披风扯下来，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威风。”戮世摩罗露出阴险的笑容，仿佛已经预见雁王走路无风的模样。

    苗疆军营，无我公子送走千雪孤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最近千雪孤鸣不再跟他探讨学术，而是时不时以长辈的身份旁敲侧击，暗示他早日归入苗疆。

    “苍狼，你的王叔比你还难缠。”无我公子揉着额头呢喃，“再待下去，常常叹气的人就要变成我了。”

    就在此时，传信纸人有所反应。无我公子取出一看，竟是戮世摩罗传来讯息。只见绿芒拖尾划空，在眼前组成两个大字。

    『在吗？』

    无我公子顿时又感觉头痛。

    “有事讲事。”

    下一刻，戮世摩罗传来讯息：『听说你被苗疆抓住，他们没对你怎样吧？』

    无我公子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们想让我为苗疆效力。”

    『什么！居然跟恁爸抢人？太不要脸了！』

    “所以请我去做苗王后。”

    另一边，戮世摩罗对着『苗王后』三字陷入沉思。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你是男还是女？』

    “傀儡之身，性别无意义。”无我公子淡淡转移话题，“你联系我，代表你看穿了吾的布置。作为通过出师考验的奖励，你可以向我提出另一个问题。”

    戮世摩罗隔空问道：“如果我选择独善其身，你预备牺牲的人是三尊、公子开明还是煞魔子？”

    “重要吗？就算他们都死在人世，你仍是修罗国度的帝尊、未来的魔世之主。”

    之后，无论戮世摩罗如何再问，无我公子都没回应。讲好一个问题，真的只有一个问题。

    戮世摩罗无奈地吐槽：“这么我行我素，苗王是眼睛脱窗看上他吗？是讲那只牛头尊怎还没回来？难道又被恋红梅捅了一刀？虽然很想见姐仔一面，但是没时间了。成为魔世之主的第一步，就从踏出还珠楼开始。”

    在此之前，还需要再找一趟梁皇无忌，让他最大限度地为纸人充能。

    梁皇无忌屋内，戮世摩罗收起传信纸人，心情大好地说道：“邪神将，人世若是待不习惯，修罗国度永远欢迎你。”

    说罢，戮世摩罗向梁皇无忌飞去一吻。

    临走无人相送，戮世摩罗没感到凄凉，只是惋惜看不到明渊凰与雪山银燕。修罗帝尊轻叹一声，然后潇洒离开。半途，他与前来还珠楼的废苍生错身而过。

    史艳文甫回归，便得知戮世摩罗不告而别的事情。除了怅然，他也无可奈何。帝王之路不比墨家钜子难走，只希望仗义不会行差踏错。

    天色渐暗，心事重重的俏如来回转。史艳文、神蛊温皇已等候在内，要与他商量无极山之战一事。

    “你回来了。”神蛊温皇微微侧目，“你做不到的事情，有人替你做了。”

    俏如来看着神蛊温皇说道：“应龙师无惧报复设计，是因为元邪皇寿元将尽，但是畸眼族并不只有元邪皇。是谁泄密？又是谁与谁联手？”

    “无我公子被苗疆囚禁，这一点你亲自确认过了。”神蛊温皇不甚在意地摇扇，“他的目的已经不重要，是谁替他接手局面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杀元邪皇的大好机会。”

    “这真是最好的方法吗？”俏如来不禁质疑道。

    牺牲开例，不断突破下限，直到再无底线。这中间，死去的都是无辜的百姓，得到的只有报复的轮回。牺牲一半救一半，直到心中的正义消失，成为一个取舍的机器，最后坠入深渊。

    听到俏如来并不赞同，史艳文上前搭住他的肩膀：“精忠，父亲以你为傲。”

    神蛊温皇看着俏如来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方法未必是最好的方法？”

    俏如来回答道：“师尊教我的牺牲是舍得，是衡量人命之后不得不为的取舍。这种做法只会造成更大的伤害。雁王可以这样做，因为这样可以达成他的目标，但是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和平，而是对我的挑衅！”

    “这样才是好棒棒！”剑无极突然窜出，“这才是我认识的俏如来！”

    “剑无极，连你也来了。”神蛊温皇目光一冷。

    “我有经过东剑道西剑流之乱，我明白战争的底线在哪里。”剑无极情绪激昂地说道，“正道与邪道的差别终究要有啊。若无，我们与野心份子的差别在哪里？每一个人都要有自己的信念，但这个信念不能建立在无辜的生命之上！”

    “喔？”神蛊温皇惊奇地挑了挑眉，“但是错失了这次的机会，还有更好的方式诱捕元邪皇吗？”

    事已至此，就算俏如来、史艳文不出手，也会有其他的人出手。最后，这场不仁义的战争仍无法阻止，但若因为仁义放弃战事，结果可能满盘皆输。

    “仁义、胜利，多是不能两全。吾明白你的坚持，但事实已经造成，你的坚持是否会造成更大的伤亡。俏如来，时间不多，你必须作下决定。无极山之战，你是否参与？”

    俏如来挣扎许久，艰难却坚定地说道：“无极山，俏如来——参战！”

    赴战之前，废苍生找到准备出发的众人，表示要与俏如来私下一谈。说完，废苍生偷偷瞥了一眼玄狐，似乎要避开的人就是他。

    俏如来跟着废苍生来到一隅。虽然时间紧迫，他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废苍生前辈，有何要事？”

    “我听说了畸眼族的事情。”废苍生随即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要指责什么，因为我接下来的提议，与你师尊的卑鄙行径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何事？”

    “如果这次仍失败，我希望你劝说玄狐……”

    九脉峰驻地，无我公子出来走动，意外撞见前来寻他的风逍遥。

    “真是稀客。”无我公子主动迎向风逍遥，“看你一脸苦闷，御兵韬瞒着苍狼出战了。”

    “如果不是你真的料事如神，”风逍遥看了看视若无睹的守兵，“那就是千雪王爷也被你搞定。”

    “狼主是个率性的人，很难让人与他交恶。”

    “所以苗疆早就困不住你了。你之所以还待在这，是老大仔与你达成了某种协议。”见他没有否认，风逍遥垂下眼帘，“果然是这样。老大仔让我告诉你，如果他没回来，就让你接替他的位置。”

    无极山上，五百畸眼族民引颈就戮。问斩时辰未至，元邪皇挟滔天之怒再临。只见烟火信号绽放，残存的闇盟人马蜂拥而上。

    “你们，踏错那条线了。”

    前仆后继的身影，一个接过一个。明知是死路一条，闇盟士兵无悔无惧。

    “为闇盟、为胜弦主，众人、众军，随我们牺牲生命一战！”

    “杀啦，杀啦！”

    看着阻挡救援的蝼蚁，元邪皇杀意烧炽，怒气化作火海翻腾。

    “都——该死！”

    还珠楼内，神蛊温皇静立沉思，等待众人归来。忽然，一团黑雾自楼内冲出，快如流星，晃眼即逝。纵使只有一瞬间，神蛊温皇依然看清，雾中人影的真面目。

    “变数……竟然在这种时候。”

    赶往无极山的路上，俏如来身躯一震，疑惑地摸向胸口。

    【嗯？血戮怎会无端骚动？难道是感应到幽灵魔刀在附近？】

    俏如来化出血戮的瞬间，震颤的剑骤然挣脱掌握，如受召唤般冲霄而去。俏如来不由大惊，上一次异变发生，还是戢武道愿力消散之时。

    “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