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故城外草木深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杜牧的这句诗已变成了清明时期人们最容易想到的的诗句了，同时也是对于清明这一自古相传的节日的最好的写照。它既反映了当时的节气，同时更表现了人们祭奠和缅怀已逝亲人的真切心情。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的原因，它成了千古绝唱。每逢清明来临，不管当时的天气如何，人们总是因着这句诗心情和脚步变得更加的虔诚和迫切。

    雨纷纷，故城外草木深。

    在江南的某个小镇里，果不其然，于清明节日下起了潇潇冷雨，给去上坟扫墓的人们增添了不少麻烦。可是这种雨吧，纵然下得潇潇霏霏，把人间大地侵染得湿湿漉漉，却也给提篮携纸的人们洗去了几许人世的铅华，暂时的唤回了几分对于逝者的崇敬以及对于生命的敬畏。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看似要下一整天的绵绵春雨竟然停了下来，虽然天色依旧灰暗，大地依旧潮湿，但是好歹是停歇了。似乎是苍天被人们的虔诚祈祷给感动了，给他们放了个假好出门祭奠故人，把流传千古的生命感动继续传承下去。

    在这个小镇的郊外的某处，碧草翠树早已重新依偎到春天这位温柔慈善的母亲的怀里，变得愈发的生气和葱郁。而就在这草盛树茂的碧绿深处，却隐藏着一个小土堆。在小土堆前矗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那女子身材丰满，脸蛋俏丽，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引人注目。不过此时此刻她那娇艳的脸上却是一副哀婉的表情，手里提着个装着一大沓带血草纸的塑料袋。而这女子身边的年轻男子则身材高大魁梧，脸庞普通中略显粗犷。他则左手提着个装满祭品的竹篮子，右手拿着把镰刀，表情肃穆。

    这个男子在矗立良久之后终于把篮子放了下来，然后一句话不说地走上前去，用手里的镰刀轻轻地割着小土堆周围的杂草乱枝，那动作，那表情就像在对待一个久违了的情人，轻缓而温柔。

    看似慢实则快，不觉间小土堆前的各种杂草乱叶就被这个男子手里的镰刀给清除干净了。这时那站在一旁的女子满上走上前去，从袋子里拿出一堆红烛点燃了起来，然后又上了三炷香。在忙完这些后，她看着从装着祭品的篮子里拿出一瓶酒，默默地倒在小土堆前竖立着的一块石碑上的男子，也没有说话，只是把袋子里的带血草纸拿出来慢慢地烧着。

    那个肃穆的男子倒了半瓶酒后就一屁股坐在了石碑前，也不管地面是如何的湿漉泥泞，会把他那条出门前刚换上的裤子弄脏成什么样子。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然后拿起酒瓶对着石碑做了个请的动作，就仰头喝了起来。也许是因为动作太猛或者酒力不行的原因，他被呛了一下。那酒的烈性把他呛出了眼泪。他也没有去理会那不知道多久未曾再见的眼泪，把酒瓶放了下来，然后伸出右手去抚摸那贴在石碑上的黑白照片，久久不曾离开。那照片里是一个长相清秀，眼神淡雅，颇具神韵的年轻男子。

    那石碑上除了那一张照片外，剩下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些简单的姓氏名字，生卒年月以及只有六个字的墓志铭。

    那六个字是：我来过，我很好！

    “呆子，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石碑前的男子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真是对不起，我这一年来因为写毕业论文以及找工作的原因，也没能抽出多少时间来看你。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三个月前，还是上个月？哎呀，你看看我这人，你都说过我好几次了，可是我还是不能长点记性。真是对不起你咯，这么久没来看你，让那些野草杂虫来打扰你，不过你放宽点心，你看我这不是帮你把那些讨厌的家伙给消灭了吗，这样你又可以清净些了。现在我工作已经找好了，就在咱县城混了个建设局公务员。别笑，有什么好笑的？别以为我这是没出息，你看，当个公务员多好啊，每天小酒喝着，小报看着，二郎腿翘着，得瑟时还可以调戏调戏办公室新来的漂亮小女生。最重要的是离家里近，一个电话，一小时车程，我就可以去干爸干妈家，也就是你家里蹭饭了，就像上大学前一样，顺便还能来陪你聊聊天。”这个男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但是他自己却毫无察觉，还是旁边的丰满女子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给轻轻地擦掉的。

    一阵冷风吹来，吹起了几根杂草碎屑落在了这个男子的头上，他也没有去管，而是接着说道：“你怎么生气了？不是在生咱爸妈的气吧？我告诉你，你这是大不敬。咱爸妈不是不想来看你，而是因为咱妈身体有点小恙，而咱爸则在照顾她，哎，先别着急，听我跟你汇报嘛。其实咱妈也没多大的毛病，就是你这个不肖子招呼也不打就离家出走，而且还信誓旦旦地说不再回来了，她老人家气得以及想你想得有些头疼罢了。不过你放心，我早带她去过医院，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现在我每个月都会带咱爸妈还有我爸妈去医院做个全面的检查，我可不想再被人欺骗了。虽然没有怀揣叵测之心，可是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情有可原，要是还有第二次，那就罪无可赦了。”

    停顿了一下，这男子又说道：“埃，你是不是对我这么称呼咱爸妈感到很不爽啊？我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是：你爸妈就是我爸妈，我爸妈还是我爸妈。就像以前上小学时你的零花钱就是我的零花钱，我的零花钱还是我的零花钱一样，谁叫以前你总打不过我，而现在是你躺着着我站着呢？你要是不服就站起来和我单挑啊，我让你一只手，看看这一次最后到底是谁横着谁竖着。”说到这里的男子已是泪流满面，鼻涕沾巾。

    那立于一旁的女子，听着这个男子的话语，看着他那之前她从不曾见过的柔弱模样，不禁有些心疼，不由得走上前去，温柔地帮他把眼泪和鼻涕擦干净，然后又把他抱进怀里，仅仅地捂着。

    一会儿，男子从这个女子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牵着她的手对着黑白照片里的清秀青年说道：“看见了不？在你离开不久后我就去把玫瑰找回来了，而且我们已经和好如初了，我们也彼此约定有事情就说出来，不再怄气赌气了。毕业后玫瑰也跟着到了咱这个落后的小城市，在县城一个高中找到了一份工作。看看，现在的玫瑰是有多漂亮的哟！被她们学校评为最美丽的老师。我们现在很好，而且我们已经决定了等再过一两年，大部分的事情都安定下来后就结婚，这件事已经取得了咱爸咱妈、我爸我妈，以及我未来丈人丈母娘的同意。你就等着当干爹吧。你这个呆子现在肯定特别羡慕嫉妒恨吧，我可是知道你当初可是不曾谈过恋爱的，别说结婚生子这种事情了，就是连人家姑娘的小手都不曾摸过。”

    男子呆呆地看着照片里的青年，很久也没有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紧握着那个女子的手，不曾放松半分，而那个女子竟也不曾恼过。

    许久之后男子接着说：“呆子，在那边还好吗？像你这种胆小如鼠，做过的最大的坏事就是替去摘人家西瓜的我偷偷望风，而且在吃完西瓜后还充当好人去举报的人，应该不会要去承受那十八层地狱的种种考验惩罚吧。不过想上天堂就不用做白日梦，你又不是我，人品那么好，好到地球人都不能容忍，非得说我是曾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美猴王下凡。哎，看在你依然茕茕孑立，形单影只，以及我们多年兄弟情义的份上，就给你出个主意吧，免得你在一边碎碎念，说我这个纵横情海所向披靡的人只顾着自己快活不理兄弟的死活。听好了，我的建议是：在没有机会去天堂娶个天使仙子的前提下，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在酆都城里找个娇魂艳鬼凑合一下，比如说那什么沉鱼的西施小妹子呀，闭月的貂蝉小娘子啊，还有落雁的王昭君，羞花的杨贵妃都行。到时结束了单身的贵族生活可不能忘记这是兄弟我的功劳哦。当然要是你觉得这是给自己带上一副枷锁铐镣什么的，后悔了就别找我了，即使找我我也不会承认的。”男子说着说着就有点自嘲意味地笑了起来。

    天色在不知不觉就已开始暗淡了下来，带来的那些草纸早就烧完了，就是连之前点上的几柱香也早已燃尽，只留下突兀的几根香梗。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女子轻声说道：“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刚才爸妈发短信息过来说已经把晚饭做好了，几个老人家正等我们回去呢。”

    男子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然后又看了看那照片上的人，就提起竹篮子，拿起镰刀往回走了。而那女子也赶紧收拾好了剩余的一些东西跟了上去。

    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阴霾的天空又下起了潇潇暮雨，打湿了归人的衣服。

    风吹一去是焦不离孟，回首再来已天人永隔。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存在想要给予人们的某种提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