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京师的旨意
“江楚王朝传自今时,已经是第十四代了,近四百年的天下,其中大事小事数不胜数,今日我便和你说说这十四代帝王中的有名之君。” 狗子家不足二丈长的一个小屋内,华姑娘已经换了女装,显出真面孔出来,若是除了脸上那几块淤青,生的是十分美丽。正背着手,一副西席先生的模样,要给坐在小椅上的秦临说说旧事典故。 而狗子虽没什么兴趣,可也留了下来,端个板凳,陪着小临叔一同听课,只当是听书罢了。 “这十四位帝王中最有名的自然就是打下七郡的基业,开国立世的圣祖皇帝了。正是因为他的雄才伟略,才有了江家延绵近四百年的天下。圣祖皇帝善于用人,却也善于用兵,在成霸业的初期也曾只用几千兵士,便拿下了当时的重地中州城,也就是如今的京师。并以中州为根本,聚流民,招贤才,北上联络草原游民,以重金引其西向,南下则投平王所好,假意归降,从各处兵马之中巧取喘息机会。待休养生息之后,才分而击之。这些计策说起来简单,当时圣祖做起来却难,便是北面的草原游民就不是好相与的。野史记载,圣祖皇帝当时为了取信金帐之主,曾随信使乔装去过草原,亲自跪拜讨好,才逃过一劫。虽是野史记载,是不是真的尚不好说,但是圣祖皇帝兵士不多却是事实,又是四周皆敌,处于百战之地,若不亲身前去,恐怕很难取信那些蛮人。草原金帐当时是人人皆兵,又都弓马娴熟,在各方兵马之中,数落虽不是最多,可势力却是极其强横,圣祖皇帝一旦取信于他,便少了一个大敌,多了一极大助力……” 华姑娘的声音透过狗子家有些漏风的窗户,传到屋外,宝珠在自家院子里听着,眉头一皱,却是不太高兴,“唉,秦爷这是真不想让临儿过安稳日子,请个先生回来,说是教诗词书画,却说些圣祖皇帝的事,也不知道寻得是什么心思。” 刘亭长正在一旁,听着宝珠叹气,便安慰道:“妹子你也别多想了,小临子含玉而生,生来就是不凡,就是真搅和在秦府的事中,也一定能逢凶化吉。听画先生说些圣祖皇帝的事倒也好,秦府自己便养着兵,日后小临子总得有那么一番经历的。” “唉,也只能是盼着临儿真的能临事而安了。” 可能叹气就和吃花生似的,开了头便停不住,不单单靠山亭中有人叹气。 便是天子脚下,京师重地,金瓦红墙之内,也有一人在叹气。 “唉,人老了,日子也就难过了。” 叹气的这人叫做老阿,是个太监,是武帝二十七年入的宫,当时他才十多岁,什么也不懂,遇到事总是啊呀啊的,没一句完整话,所以就得了个名字叫小阿。如今自武帝爷那会也已经有近五十年了,小阿也变成老阿了。要说老阿在宫里混了这么些年,也曾经阔过。那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御书房缺人手,瞧着老阿岁数足,手脚沉稳,便被调去御书房伺候。 也合着该轮到老阿发迹了,御书房中多是些小太监,先帝爷瞧着一位和自己岁数差不多的,在闲暇之时,便喜欢和老阿说几句闲话。一来二去,倒给他混上个总管做做。 可是人有走运的时候,就有倒霉的时候。一朝天子一朝臣,宫里的太监也是一样,新皇帝登基,自然得找些自己熟悉的太监伺候,老阿这总管就算是做到头了。虽说老阿还拿着总管那品序的俸钱,可他瞧着以前见面恨不得叫他亲爷爷的那些小太监,如今打他面前过,就和没瞧见似的,他就浑身难受,好似这三魂七魄全都不在位上。 “小李子!想当初你在爷面前不过就是只狗,如今凭自己长的俊些,在万岁爷面前伺候着,就真拿自己当爷了?也不瞧瞧你那样,到底还是个奴才,想我老阿,当前先帝爷还请我喝茶来着,你到底就是个奴才,奴才!” 今日午间,老阿从太监们住的静房的门前过,正巧小李子迎面过来,要是一般两人见着,纵使小李子不打招呼,老阿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但偏偏今天有一群小太监围在小李子身边,李公公长,李公公短的,老阿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再想想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老阿就更气了。一回自己窝里,立马就开始腹诽,但他也仅仅是腹诽而已,却不敢骂出声来,谁叫人家小李子如今在圣上面前伺候,是个红人呢。 腹诽了一阵,老阿却觉着没什么意思,自己多少也曾经阔过,何必为了一个小太监生气,甭管他如今多红,总是个奴才。只是老阿却没想到,自己不也一样,但人有时候的确是奇妙,在有意想起和无意忽视之间,就能替自己找到安慰。 将自己安慰好后,老阿觉着肚子有些饿,从屋里找了几个饼子,看模样像是昨天的,倒也能吃,便合着水下咽。吃了一口,老阿又是一阵感伤,想当初自己阔的那会,吃的都是酥油小饼,要不然就是云丝软饼,哪会吃这样合着水还卡嗓子的大面饼。
就在老阿抹眼泪的时候,屋外有人喊道:“夜水司总领序闲置太监老阿接旨!”夜水司听着好听,其实这夜水就是秽水,这地方专门管马桶、夜壶的。幸好瞧着老阿年级大了,又是先帝面前伺候的老人,就让他闲置的,所以才有‘闲置太监’这么一词。而这话里的‘总领序’说的便是老阿的品序,现在老阿虽然不管事了,可品序还在。 自从先帝爷走了,老阿不在御书房伺候,而是调到夜水司之后,老阿已经多少年都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开始老阿还以为是自己想的太多,听错了。可是屋外那个传旨见没人出来接旨,就又喊了一遍,“夜水司总领序闲置太监老阿速速接旨!” 这下老阿可听的清楚,没错,是给自己的圣旨!失手就将面饼摔在地上,推门出去,倒地便跪。 一段十分绕口的言语从那传旨太监口中被念出来,老阿听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其中的‘赏’字,他却听的很清楚,自己很可能又阔了。 叩了三个响头,老阿领旨谢恩,就想站起来,却被传旨太监止住,说道:“别急,还没完了,圣上还有道令谕呢。‘着老阿自领太监两名,三日内离京’。” “离京?去哪?”刚刚那道圣旨老阿虽然听的糊涂,可确实是听到了赏字,怎么刚赏了就要离京,太监可没告老还乡一说,时候到了,取领了批文,自然就放你回乡了。却没听说过临走时,还有圣旨来送行的。莫非自己老阿真的是金贵些? “嗨,想什么呢!刚刚圣旨上说的清楚,赐了你五等爵,派你湖阳秦府给秦家公子赐爵传旨。而给秦公子的旨意里,赐了三个太监下人,其中就有您老一个。您老最好是抓点紧,令谕上说让你们三日离京,你最好今日就选出另外两人来,毕竟在宫里拿批文,也得花些时间,不要压的太紧才好。” 交代完事项之后,传旨太监回去复命,而老阿则是呆傻在原地,口中一个劲的‘啊’‘呀’,却又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老阿傻傻站着的时候,在这禁城内的某处也有一人在站着。她身穿紫衣牡丹公主袍,面朝东方,看着也就十岁左右,但是清风徐来吹起几丝青发,发丝绕动,秀口之中吐出一句沉甸甸的话来。 “湖阳不乱,我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