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汉启三国在线阅读 - 第二十九章 拜见大人(下)

第二十九章 拜见大人(下)

    见赵瀚神色一怔,何进以为他没有听清,便笑着又再说道;“浩然,你既是子将先生极为推誉的国士,想必对治国有独特的见解,你以为当今我们大汉乱起不断,内外皆有不稳之象的局面,应当如何破解?”

    赵瀚心中暗叫不好,他不过后世一普通人而已,这种所谓的治国理念哪里是他所长,若要和曹cao袁绍这种乱世雄才比较治国的想法,那岂不是自取其辱。便强作镇定站起来笑着拱手道;“大人,所谓在其位谋其政,在下不过一碌碌小民尔,妄自谈论治国之道,岂不是惹人耻笑。”

    何进却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无妨,今日不过是私人小聚,所说之言绝对不会传于他人之耳,浩然尽管畅所欲言,老夫和诸位绝不会嘲笑。”

    赵瀚见躲是躲不过了,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声;“遵命。”

    心中电闪火花间飞快的转着各种念头,心想袁绍所提的人治和曹cao所提的法制,基本上将古代治世之道全部囊括进去了,自己就算再在这上面做文章,也不过是拾人牙慧,难以出彩。

    要知道何进如此问自己,摆明了是心存考察之念,想看看自己是否真如许卲所言那般‘济世之才、国士无双’。若是自己回答砸了,虽然何进表面上不会说什么,但对自己的看法肯定一落千丈,日后再想借他之力恐怕难如登天了。

    所以既然要答,就一定要答的出彩,而且要有新意,不能学着袁绍曹cao那般老调常谈。

    情急之下,赵瀚忽然想到自己学生时代对陆王心学之说曾经很是入迷,研究过不少关于王阳明心学之道的书籍,对王王阳明这个儒、释、道三教之集大成者素来十分仰慕,书中就不乏王阳明的治国理念之说,如今到可以拿来应急应急。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一边飞快的整了整思路,一边故作镇静的浅浅微笑,迎着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缓缓开口道;“正如袁兄所言天下之乱始于人心丧乱,欲治世必先治理人心。亦如曹兄所说,法制不明才致使jian宦横行,庸吏群起。二位兄台虽有争执,可在赵瀚看来却有相通之处。区别只在于袁兄是欲从本肃源,以王道教化小火烹之,而曹兄所欲则是以术法着手,欲快刀斩乱法家霸道之术肃清朝纲。”

    赵瀚这话说的不偏不倚,只是将袁绍和曹cao两人都轮番夸上了一番,却丝毫没有表达出自己的倾向。何进闻言问问一笑,心想这个赵瀚当真滑头,摆明了谁都不得罪,到是个聪明人。

    又听见赵瀚娓娓说道;“正如老子所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既不能cao之过急,也不能松弛懈怠,只有张弛有道、恰到好处,如此才能把事情办好。即欲治世,当明白世乱的关键所在,人心丧乱也好,法制不明也罢,归根到底还是执政者自身出现了问题,导致上行下效,举国蒙难。”

    “所以欲正朝纲,需明赏罚,量情法,重纲纪,所谓‘法之不行,自上犯之’。若要重纲纪,唯有至上而下一视同仁,对那些寅缘窃踞官职的不法行为要大力加以整肃,特别是对“戾于法”的执法之吏,应当严格要求。同时明赏罚,量情法,赏罚乃“国之大典”,应当受到充分重视和正确地加以使用,让有功者得赏,无功者受罚,如此一来不至于如法家一般刻薄寡恩,却也不至于出些懈怠。”

    何进缓缓点头道;“我听着觉得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道理浅显,做到却是很难,如今朝廷的局面你也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做到‘至上而下一视同仁’呢?”

    赵瀚则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故弄玄虚笑道;“所以知易行难,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道理谁都明白,可如何实现又有几人做得到呢?就比如我们在这里畅所欲言,可说的多半是实现不了的。今日大人问我治国之道,我和各位仁兄都可以大侃而谈,可谁又能将此事推行下去呢?”

    赵瀚话声才落,曹cao已经拍手叫好道;“好一句知易行难,一语便道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我说本初兄,你我即便争出了个高下又能如何,出了这个门你袁本初还是你袁本初,我曹cao还是我曹cao,谁也改变不了朝堂颓败之势。倒不如我们各行其事,过上十年八载,那时候再分个高下,看你我究竟谁对谁错。”

    袁绍也是不甘示弱的站起,大声的说道;“好,那就如孟德所言,你我各行其是,且看谁对谁错。”

    赵瀚却话未说完,犹豫了会要不要提前将黄巾起义即将爆发的事情告诉何进,要知道何进位同九卿,在朝中的影响非同小可,若是他有心为之的话,未必不能提前将这场空前的浩劫给制止掉。

    要知道若无黄巾起义,倚靠汉朝四百多年的积威,汉廷未必会失去号令地方的权威。朝廷的权威若是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了后面的诸侯林立、天下大乱。百姓的日子虽然疾苦一些,也不至于因为战乱饿殍满地、十室九空。

    犹豫了许久,赵瀚觉得还是有必要试一试,便忽的抱拳朝着何进等人拱手行礼道;“请恕在下直言,各位出身士族,恐怕并不知民间疾苦。我出身寒门,在民间所见所闻无不是对官府的怨声载道,赋税之重,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若是再遇上天灾,那除了闭目瞪死外,也只有入山为寇这一条活路了。”

    何进闻言皱眉,缓缓点头道;“浩然所说极是,这些年来西羌战事不断,朝廷为了调拨粮饷屡屡加赋,再加上天灾不断百姓确实苦不堪言。”

    一直未曾说话的许攸忽然愤愤插嘴道;“这些还是些许小事呢,如今天子收十常侍的蛊惑在西园公开卖~官,竟将朝廷的公卿之职以市价相售,真是让朝廷无言,士子蒙羞。试想这般买~官而上的官吏,他们若是在地方为官的话,岂不是加倍盘剥。”

    赵瀚点头道;“正如许兄所说,如今我大汉已经是从里到外,至上而下糜烂不堪,百姓早已对汉室心怀怨恨。我恐怕用不了多久,绿林赤眉之事即会重演,我大汉岌岌可危。”

    赵瀚此言一出,倒是惊到了众人,何进瞪着眼睛满脸不信的说道;“浩然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虽然我也知民众困苦,可造反这种抄家灭族的大事,这些农户怎敢为之。”

    赵瀚拱手道;“大人难不成忘记了强秦坐拥百万劲甲是如何覆灭的?正是至陈胜吴广的起义开始。王莽篡汉后附者众多,可正是因为革新事败导致天下民不聊生,这才引起来绿林赤眉之事。如今比之当初只有过而无不及,大人又何必如此自信。”

    何进却只是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浩然还是高估了那些民众,这等升斗小民,即便有心也是无胆。”

    说罢又暗含警意思说道;“还有你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

    赵瀚心中暗叹,心想这何进到底还是不信即将到来的黄巾大起义会爆发,其实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士子们多半轻视农民,更是轻蔑的称呼他们为蝼蚁。

    蝼蚁行事,他们又何惧之有。

    话已至此,赵瀚心想多说也是无益,反而会引起他人的猜忌,便不再多说。

    既已争论出了结果,又是酒足饭饱,一众人又说了会话便纷纷告辞离去。赵瀚临走前何进却恋恋不舍的抓住他的手臂,忽然说道;“浩然既有大才,岂能屈身民间,我帐下尚缺主簿一名,浩然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暂居此职,如何?”

    赵瀚自然求之不得,毫不犹豫的便笑着点头答应了,谢过何进后,便也拜别辞去。

    “公路兄慢行一步。”

    出了何府之后,赵瀚匆匆上马,挥鞭追上先行一步的袁术。袁术稍稍勒缰,放缓了马速,挥了挥手示意随从先行,他则回身来斜眼看向赵瀚,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赵主薄何事找我?”

    赵瀚微微一笑道;“公路兄可是怪我?”

    袁术哼了一声,掐声道:“不敢,何大人贵为皇亲国戚,位同九卿,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舍弃我这般粗鄙去处,前去投奔于他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又岂敢怪罪于你。”

    袁术口中虽说不怪,可话中刻薄讥讽之意却溢于其表。赵瀚早就知道他的脾气,自然不会心生芥蒂,只是微笑着拱手道;“公路兄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是先结识你在先,后答应何大人在后,结识你的时候我可只是一介默默无名的草民,那时候想必何大人他们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我之所以不愿意从军入伍,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家父出身寒门,少时饱读经书,后来被县令举荐为功曹,却因为为人耿直得罪了县丞,后被陷害下狱,最后虽然放出却终身不得入仕。家父临终前仍然愤愤不平,要我发誓勤奋读书,将来入仕途出人头地为他一雪前耻。”

    赵瀚说道此处,眼角已经含有泪花,忽然在马上一拜道;“自古孝义难两全,我为了完成先父的遗志,才百般结好子将先生让他为我点评,跟随公路兄从军入伍虽好,却非仕途,恐怕并非先父所愿。还望兄公路兄见谅,勿要怪罪。”

    赵瀚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演技十足,再加上理由入情入理,始终紧抓一个孝字,即便是铁石心肠之人,恐怕也会被其打动。

    何况袁术虽然对赵瀚心生怨气,却也只是埋怨而已,并非厌恶之情。他听赵瀚如此一番话后,不由微微动容,脸上的怒气已经全消,伸手扶起了马上拜倒的赵瀚,轻声说道;“浩然既然有此隐情,为何早不相告,弄的我还以为你是那势利小人,瞧不起我袁公路才去投奔何大人。”

    赵瀚苦笑着摇头道;“公路兄这话真的让人无从辨起,你出身名门,四世三公袁家的嫡长子,身份是何等尊崇,京中更无人不知袁公路的仗义之名。我不过一寒门士子,能得公路兄的折节下交,已经是荣幸之极,又怎会瞧不起你。”

    心中去暗暗得意,没想到自己的演技竟然如此纯熟,在后世没去当演员实在可惜。只是这等巧言令色,也就只能糊弄糊弄袁术吧。若是碰到精明如斯的曹cao,恐怕一眼就会被他识破。

    心中忽然生出警惕之意,心想这些日子来曹cao走的似乎有些太近,竟将他当成了知己好友,这可有些危险了。

    要知道曹cao是什么人,那可是响当当的乱世枭雄,这天下未来的霸主。他和自己亲近无非是觉得自己是个潜力股,虽说未必是虚情假意,但绝对掺杂了许多利用之心,远不及这眼前的袁术来的磊落,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从无掩饰。

    看来今后和曹cao相处要多留一个心眼了,万万不能被他外表所惑,忘记了他的腹黑和多疑。

    袁术见赵瀚低头默然,却哪里知道他是突然想到曹cao的事情,还以为他是因为和自己缘故才如此。心中微微感动,上前重重的拍了拍赵瀚的肩膀,感慨道;“浩然,是我错怪你了。我袁公路虽然行事张狂,却也知道孝义二字。若是置身处地换做是我,恐怕也会如此,所以你无须自责,错不在你。”

    赵瀚微笑迎上袁术的目光,笑道;“如此说来公路兄是依然当我兄弟了?”

    袁术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他一下道;“你就算想躲也是躲不了的。”

    两人相视,皆是哈哈大笑,心中的芥蒂早已冲无。

    袁术笑罢,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正色道;“你既投在何大人门下,平心而论确实是条不错的出路。”

    “你也看见了,宦官势力庞大,深得天子宠信,我们这些士族无力与之相抗,只能自保,如今就连连堂堂司徒杨赐都无法保全。而何进则不同,他是皇后的兄长,皇长子刘辩的嫡亲舅父,更妙的是他目前与十常侍的关系还很是融洽,所以……“

    袁术说道此处,忽然卖了个关子停住了,只是朝赵瀚眨了眨眼睛,露出狡黠的笑容。

    赵瀚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道;“所以你们就打算借助何进的力量,将他拉入阵营以此来对抗张让他们,可对?”

    袁术笑眯眯的拍手道;“浩然果然聪明,你想想看,若无家中长辈的示意,我和袁绍那家伙怎么敢亲近何进,甘愿为他所驱。其实这何进心中也是清楚,如今他已经身份显赫,再进一步的话那就是三公之职了,张让他们绝不会允许出现一个强大的外戚与他们对抗,所以必然百般打压。”

    “要知道数代以来,宦官们最大的生死仇敌并非我们士人,而是同样深得圣眷、和天子有着血缘关系的外戚集团。如今何进已经进无可进,若想再往上一步,也只有借助我们士人的力量扳倒宦官了。他是个聪明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看他这些年的作为就知道了。”

    赵瀚目露沉思之色,缓缓点头,心中却想到看来一切都是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发展,并未偏离历史太多。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何进就会攒够资本,正面和十常侍决裂,自己跟随着他,暂时看来还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赵瀚想了想,还是心存顾忌的说道;“公路兄分析的入情入理,可是似乎忽略了一点,何进虽为皇后之兄,天子对他恐怕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吧,倒是张让等人自小相陪,感情来的深厚许多。若是天子偏向张让,何进恐怕就算得了你们相助,也难以撼动十常侍。”

    袁术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故作高深道;“我不妨告诉浩然你一个秘密,这天底下知道的人并不多的秘密。”

    赵瀚心中微动,“公路兄请说。”

    袁术看了看左右,这才压低声音附耳说道;“天子终日纵情酒色yin乐,身体早已经虚空无比,虽然不过长我两岁,举止却如同半百之人一般。家父得到了心腹宫人的秘密来报,说天子抱恙已有半年之久,咳嗽之中带有血丝,宫中医匠皆是战战兢兢。天子能不能撑过此关尚且未知,即便过了这一关,恐怕依他虚空的身子,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赵瀚倏然惊起,暗骂自己怎么竟然没有想到此节。

    要知道如今已经是183年末了,历史上汉灵帝驾崩的时间是189年初,也就是说当今的天子不过只有五年的寿命了。看来这次风寒是要不了他的命,但正如袁术所言,他虚空的身子不过多挨着时日罢了。

    要知道灵帝刘宏虽然年纪和袁术相仿,如今不过二十七岁的人,但自从立为皇帝后便长居深宫之中,性子又是恣意任性惯了,宫中无数的美眷任他采撷旦旦而伐。才不到三十的人,身子早已经被酒色掏空,所以才致使膝下子嗣凋零,除了早些年诞下的二子一女外,这些年来竟无所出。

    袁术见赵瀚神情惊愕,面上不由得意的又说道;“正是如此,天子才会火速的提拔何进为河南尹,手提洛阳之地,又令忠奴吕强为司隶校尉,监控朝中动向,他这是在为自己驾崩后做安排呢。天子虽然为人荒唐,却不是傻子,他宠爱的幼子刘协才三岁稚龄,如何能担得起这天下重担,唯一的人选除了皇长子刘辩外再无他选。何进身为国舅,又素有威望贤名,他的身份提高了,自然将来皇帝的地位也就稳固了。”

    “所以我们诸多大族才会与何进亲近,十常侍他们虽然权势滔天,但所有的权势皆是天子所赐。将来若是天子驾崩,新帝登基,何进作为国舅必然是朝中首辅,到时候要杀十常侍,岂不是如同屠猪宰狗一般容易。”

    赵瀚听着入神,心中却不禁想道;人算不如天算,看来你袁术是要失望了,暂时这灵帝还没这么快挂掉,何进也没那么快上位,就算上位了你们也没几天好日子过。

    不过袁术这小子也算仗义,如此机密之事都肯告诉自己,看来真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了。他赵瀚向来看重义气,既然袁术这么仗义,他日后自然也会投桃报李。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可口中自然不会说出,赵瀚只是面露感激的望向袁术,拜道;“多谢公路兄告之,也不至于我一头雾水的揣摩上意。”

    袁术哈哈一笑,“无妨,你我即是兄弟,自当坦诚相对,有何好隐瞒的。”

    赵瀚微笑点头道;“自当如此。”

    “你我住得不远,不如一起同路吧。”

    “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