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前方之风的阴影
“不行！” 当对方的回答传入自己的耳朵，WIND一时之间甚至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有出错，毕竟，连生命都握在自己手中，随时能够掐灭，此时的对方应该没有拒绝自己任何要求的资格才对。但是天国神族的听觉当然不会出错，木山口中吐出的确实是否定的答案。 所谓的‘不行’是针对于WIND刚才提出要求的回答，‘交出幻想御手的解除软件，阻止幻想御手的运行’——这样的要求在现在的情况下无论怎么看都并非过分，或者说是理所当然的，然而木山却出乎意料的顽固。 “现在还不行，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人类是喜欢讨价还价的生物，这样的说法似乎并没有错，但若是这样的顽固建立在自己生命的代价上那就很难理解了。至少现在的WIND对于木山的回答感觉到的惊讶更多于气恼。 无法去理解木山的想法，但那并非因为她的想法有多复杂，而正是因为过于简单，甚至放弃了多余的思考，将作为人类保护自己的本能都抛在脑后。 项目的计算还没有完结，若是此时停止一切将会功亏一篑，那些孩子将再没有机会醒来。木山清晰的明白着，即使生命被威胁，但这是比生命本身更重要的。 “为了我的学生——即使亲手伤害了他们的我没有资格如此称呼，但是为了这些孩子，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木山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决然，可以舍弃生命，这并不是夸张的随口宣言，有种仿佛要哭出来的感觉涌上喉咙，这是木山最真实的情感。原本的她所不明白的，是那些孩子们让她理解了人类的感情。彼此接触着，平凡的日常日复一日，然而在这样的平淡之中，不知从何时起自己竟已经无法割舍。但是是自己亲手扼杀了一切—— 【因为是木山老师的实验，我相信老师嘛！】 那时的他们抱着对自己的信任，毫无抗拒的自愿成为试验品。沉重的信任，那是木山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祷，在实验之前祈祷上苍，不是为了能让实验得到理想的结果，而仅仅是祈祷这些孩子们的平安。但是这样的信任最终换回的是他们相信的老师的背叛，孩子们一经睡去再没有醒来。 上天并没有庇佑自己——不对，那是人为的结果，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就是作为牺牲品而参加实验的，自己也同样被蒙在鼓里——但这不是借口，无法改变的结果是，这些孩子是由自己亲手送上试验台！ 木山诅咒着，诅咒着策划一切的木原幻生，诅咒着暗中cao控一切的统括理事会，诅咒着无可救药的自己。但是这样毫无意义的软弱诅咒却无法带来任何改变，面对着统括理事会这个庞然大物，区区一个研究者的自己什么都无法做到。 从没有发觉，原来自己曾经所做的是如此阴暗、如此丑陋，只有接触了那份温暖才猛然觉悟，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的话，为什么不将这丑陋的一切都粉碎？ 窒息的凝重感觉渐渐淡去，木山诧异的抬起头，放置在自己头顶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 “……为什么？” 迷茫的询问着，木山无法了解修女轻易放过自己的理由。 “你信仰神灵吗？”修女修长的手指搭在胸口的衣袍前，简单的动作却带着异样的美感。 答非所问的回应，但是木山却良久无言，‘是否信仰神灵’，这个问题会出现在学园都市本身就是可笑的，在用科学来解释一切的学园都市中，‘神’本就是愚昧的象征，即使刚入学的小学生也会嗤之以鼻。但是这一刻木山却发觉自己无法一笑置之。 “神灵真的能够给人幸福吗？” 并非谈论存在与否，而是认真地以‘是否能给人带来幸福’来评价神的价值，这样的言论在学院都市中突显另类，而即使在宗教中也显然是渎神，在中世纪甚至能送上火刑架。但是WIND却并未介意，而是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能，神并不能给人类带来幸福，这是WIND的回答。她比世间一切狂信徒更狂热的信仰着她们的‘主’，但是小风却并非耶和华那样冷酷自私、自大到极致的神。WIND甚至依稀感觉到，那个银白的女孩，相比自己神的权威和尊严，或许更在意本该是蝼蚁的人类。 但是正因为如此，幸福本身并不是依靠神灵带给人类的！ 会降下甜美‘玛娜’让信徒渡过饥荒的神同样会灭世，因为对于他们而言赐予和毁灭都仅仅是游戏，人类的存在仅仅是满足自己兴趣的玩具。神赐予的幸福就是如此廉价，但如果真的重视人类，绝不会如此轻易降下‘幸福’。 “神能够给予的仅仅是希望，如此而已。能够将之转化为幸福的，需要人类自己付出努力。” “主说，罪恶的路是大的，是平坦的，但是你要走小路；努力的人我都是看到的，道路上有荆棘刺破脚，但是流的血是芬芳美好。” 神能够提供给人类的只有绝望中一个祈祷的对象，一个寄托迷茫心灵的象征。而并非如自我满足的善心人随意施舍给乞丐零碎的硬币，那样的宽容不是神的仁爱。 但是神迹也是有存在的必要—— 飓风停息，天空不知何时依稀飘起了雨丝，被吹散的顽固积云又调皮的跑回来遮住了月光。但是地面并没有陷入黑暗，照亮一切的不是学院都市璀璨如脆弱玻璃的灯火，而是那盈盈的雨丝。洁白的光雨从天空这亘古就存在的神的居所洒向大地，看到的，听到的，碰触到的，那是超越了五感之上的安详。 后退了一步，WIND的神情稍稍变化，最后化为崇敬。 至高的‘主’出手了，这是一目了然的，虽然之前有答应过自己不会插手，但是WIND没有微词的道理，因为她明白，小风已经看出了她的犹豫。 WIND不愿意伤害眼前这位老师，她们都是一样的。原本不明白人类情感，却因为自己的学生而渐渐有所体悟。能够体会到温暖的就只有这样一份羁绊，为了学生甚至能够抛弃一切。WIND不能伤害这样一位老师，因为伤害她的同时更会伤害背后那些期待着的孩子。 雨持续的下着，那一袭海蓝的长袍也被淹没，消失在雨帘之中。 木山眼眸的血红渐渐褪去，心安静了，嘈杂的思念带着一万个孩子的呐喊也随之平息。 失败了！木山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处心积虑构建的‘幻想御手’的网络在光雨之中渐渐崩溃，在没有网络支持的情况下，正在进行大量天文级计算的项目同时停止，救回那些孩子的希望也随着光雨而流逝。‘幻想御手’的解除软件还保存在自己的衣兜中，却没想到一切也都只是自己的自大而已。 木山颓然的松开了手，倚在空空荡荡的街道，同样空空荡荡的是内心。但是意外的，本以为会感到绝望，但是此时生出的却是另一种感情—— 整个学院都市都荡漾在这摇摆的细雨之中，并没有浩然的声势，仅仅是安然恬静。来自上天的恩赐最终回归大地，回归于诞生一切的这个星球。 …… 无窗无门的房间，没有丝毫与外界相连的通道，而是真正的密室。仿佛是为了诠释科学的丑恶，房间的装饰与所有的美学背道而驰，无数屏幕、无数按钮、无数电缆、无数管道，扭曲的组织在一起，就如同腐烂的动物内脏，无法去形容的杂乱无章，若是一定要用一个形容词的话，大概也只有‘科学’这个扭改词性后的解释。 在密室的中央竖立着一根巨大的玻璃容器，宛如放大数倍的试管。充满了不知名液体的容器中倒立着一个不明性别的‘人’，所谓的不明性别指的是无法靠面容来区别男女，介于伪娘和春哥之间的存在。 这样的他却是站在学院都市权力机关的顶端的存在，统括理事会理事长——亚雷斯塔 身穿绿色手术服的他确实如外表那样是一位垂危的病人，但是这样的‘垂危’却将延续一千七百年，用机械来维持一切生命活动，号称人类极限的怪物。 【能有机械代劳的事情，何必要人类自己来执行？】 这是亚雷斯塔长久以来挂在嘴边的常用语，更被他认为是自己的生存之道。但是如今这样的生存之道却受到了质疑。 容器夹在地板与天花板之间，而容器之前站着一个金发男子。花花绿绿的衬衫、沙滩短裤，更戴着墨镜，满是夏威夷海滩风情，但是站在这样的场所有些不伦不类了，更不搭配的是男子此时拿着纸片做着汇报的动作。 男子名叫土御门元春，是科学与魔法侧的双面间谍。作为间谍，从事搜集情报工作当然不会有错，但是让人在意的却是另一方面——这次的任务过于平凡了。 所谓的搜集情报，但是如果情报本身并不是秘密，当然也没有动用间谍的意义。事实上漂浮在学院都市空气中，遍布这座都市的‘滞空回线’足以将一切想知道的信息传递给亚雷斯塔。理事长大人曾经也是如此认为的，既然机械能够做到的事情，当然没有花费人力的必要。 但是出现了分歧，机械的记录与客观事实之间本该是一致的，此时却出现了某种不协调。 “昨天（7月22日）18时17分22秒，第七学区中心AIM解析研究所发生爆炸；现场受害严重……好吧，事实上是连一块完整的水泥块都没有剩下，所幸没有人员伤亡，当然，我知道你对这个并不在意。” “18时18分警备队73支部接到警情，同时将情况通知了辖区内176、177风机委员支部，并下达了协同出动命令。” “18时20分警备队先一步到达现场附近，同时遭受到攻击，不过没有人员伤害报告。” “18时21分警备队撤退，原因是得到了撤退命令，而下达命令的是统括理事会，不过我看了一下记录系统，真正下达命令的……是你。” “……” 土御门的汇报都是事实，亚雷斯塔也很清楚，由于机械辅助着一切生理活动，甚至包括大脑的思考。而在机械的存档中，亚雷斯塔确实能够看到昨天自己下达了撤退命令的记录，那确实是自己下达的命令没有错，唯一让人在意的，是在他作为‘人’的记忆中与之有着分歧。 只要机械能够代劳就不须人类亲力亲为，但如果两者之间有了误差，发生错误的是人类抑或机械？亚雷斯塔的生存方式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矛盾，一旦出现错误，即使是真理也将受到质疑。 而且是在这个时候…… 三天前，世界另一侧的一群魔法师进入了学院都市，本不该与这座都市有任何交集的他们却因为某个协议而成为棋子，其中更包括一位容纳了十万三千册魔导书的少女。 “本次事件以瓦斯爆炸事故结案。不过当然，根据警备队目击者的证言，所谓的瓦斯爆炸只是借口，造成破坏的是飓风，而目击者看到的是以为穿修道服的金发少女。” “飓风……穿修道服的金发少女……”亚雷斯塔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符合这样形象的找遍全世界似乎也就那么一位，罗马正教与俄罗斯成教共同组建的秘密组织‘神之右席’的成员，前方之风，号称二十亿中的最终兵器。 难道是‘神之右席’也插手了游戏？在最后的保险丝还没有完成的这个时候，确实是非常麻烦的情况。而且挑准这个时机，无论怎么看目标都是十万三千册。预料之外的进展，即使亚雷斯塔也一时间有些无措。 一念之间，亚雷斯塔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全息影像的小屏幕，如同电话等待接听的嘟嘟声传来，数秒后，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愚蠢关西腔的少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