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死生
柳家驾车的下人病倒了,陈洙只好步行前往教堂,一路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来到教堂,陈洙一把抓住沃特神父,说:“我有个相好的姐妹得了鼠疫,快要不行了,请神父随我去救她。” 沃特神父呆了一呆,问:“怎么救?” 陈洙说:“把她变成吸血鬼。” 沃特神父吃了一惊,说:“这怎么使得?成了吸血鬼就要承受永生的痛苦,我不能害她。” 陈洙连忙说:“我把吸血鬼的事都告诉了她,她自己同意了。” 沃特神父依旧摇头:“不行,我们的规矩是一个师傅只能带一个徒弟,洛儿还没有出师,我不能再收徒弟。” 陈洙急了,又说:“不用你当她的师傅,只要你把她变成吸血鬼就行了,反正你们那点事我都知道,以后由我来指点她就行了。” 沃特神父一个劲地摇头,陈洙急得快哭了。 突然一旁的陈洛问道:“她为什么愿意成为吸血鬼?” 陈洙说:“她说乱世将至,怕我一个人不安全,她想保护我。” 陈洛沉吟半晌,决然地说:“我跟你去救她。” 陈洙大喜,连忙道谢。陈洛不语,一把抱起她飞奔而去。 陈洙只听耳边风声大作,转瞬间就来到了柳府。陈洙只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陈洛抱着飞过了院墙,直扑她的屋子。 来到春桃床前,陈洛把她放下。陈洙一落地,就兴奋地大喊道:“春桃,我大哥亲自来救你了!” 春桃却默不作声,陈洛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说:“她已经去了,请你节哀。” 陈洙一愣,满心欢喜顿时都变成了悲伤失望,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春桃,你怎么不等等我?” 陈洛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肩头,说:“你不用害怕,她不在了,由我来保护你。” 陈洙使劲摇头,摇得泪水纷飞:“你不懂,我不是想要她保护我,我只是希望她陪在我身边。” 陈洛沉默了半晌,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去得十分安详,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陈洙听了,想了一想,擦干眼泪说:“你说得对,是我太自私了,一心想留住她,却没想过等我死后,她一个人该是何等的寂寞。” 陈洛说:“你能想开就好。京城已经不安全了,不如我这就送你去南方,或者去金陵找大伯父,或者去杭州找舅舅,都随你。” 陈洙摇头说:“不行,我现在还不能走,夫人她怀胎七个月了,行动不便,我必须留下来照顾她。” 陈洛思索了一下,说:“也好,我提前做好安排,到时候再来救你。”说完一阵风地去了。 春桃死后,陈洙收起满腹的悲伤,一心一意地照顾柳夫人。柳夫人原先的大丫鬟病死了,陈洙就睡在她的屋里,日夜给柳夫人端茶奉药。柳夫人看她辛苦,命她回自己屋里休息,陈洙摇头不肯。 外面的噩耗不断地传来,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攻克了太原、大同、宣府等地,二月,李自成兵临城下,三月,李自成进了北京外城,据说正在与皇帝谈判。陈洙心急如焚,但眼看柳夫人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她只能瞒下消息,不敢让她知晓。 这天陈洙扳指一算,柳夫人的预产期只剩两三天了,于是命人去请早已定下的产婆。一会那人回来禀告:“不好了,那产婆举家逃走了。” 陈洙大急:“那府里有没有会接生的老人家?” 那人领命下去,过了好半天也不见回来。陈洙正等得心焦,却见钱mama一个人来了。 钱mama是陈家的老人,当年跟她儿子单福一起陪嫁来柳家,后来被柳夫人安排做了花园管事,与陈洙平日里接触不多。陈洙一见来的竟是她,不由得大感惊奇:“怎么让钱mama来了?其它人呢?” 钱mama摇头,说:“听人说李自成进城之后要劫掠富家,这几天府里的下人都跑得差不多了。刚才那个管事去找人接生,找了几处都没找到,于是也丢下活计逃走了。” 柳府下人逃走的事情,陈洙早有觉察,但她没有去管,因为她知道自己管不了。柳家没有一个当家的男人在,就凭她和柳夫人两个女流之辈,焉能济事?陈洙想了一想,说:“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也不妄想他们能跟柳府共存亡,可钱mama你为什么不逃呢?”
钱mama豁达地一笑,说:“我老婆子六七十岁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再说我的家就在京城,我又能跑到哪里去?所以还不如全了主家的一番恩义。” 陈洙听了感动地说:“幸好还有你!”顿了一顿,又说:“你跟我来。” 陈洙带着钱mama来到她自己的房里,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匣子打开来,取出单福一家的身契,想了一想,又抓住一大把金子和银票,一并交给钱mama。 钱mama接了身契,却不肯要钱财,口里直说:“蒙小姐赏了身契就是天大的恩情了,钱我却不能再要。” 陈洙硬塞给她,说:“你只管拿着,反正我也带不走许多。等贼兵进了城,你找个地方把东西埋起来,然后与你儿子一家躲到城北贫民区去,贼兵想必不会为难你们。” 钱mama只好接过钱财,感激地说:“小姐为我家考虑得这么周全,我老婆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坚持到给夫人接生完!” 到了柳夫人生产那天,偌大的柳府居然只剩下了陈洙和柳mama两个顶用的人。三岁的柳传嗣的奶妈也跑了,饿得他哇哇直哭。陈珠顾不上照顾他,只能找来些茶水点心给他充饥,并吩咐他呆在房里,不要乱跑。 这天一早,柳夫人就开始阵痛。陈洙亲自动手,帮柳mama烧开水、煮剪刀、准备干净的布,又翻出一颗大人参,放在灶上煨着。 这一等就等到华灯初上,柳夫人的羊水还没破。陈洙焦急万分,不住地跑到大门口去探看动静,大街上从一开始的人喊马嘶,到了后来的万籁俱寂,似乎整个街区的人都跑光了。 陈洙回到柳夫人屋里,刚一进门就听见钱mama的叫声:“羊水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