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2章 退婚事一波三折4
陈正安趁着沐休之时,带了随从快马赶往通县张府,刚翻身下了马,就见早收到书信的张知县面带微笑迎了出来。 “孟津兄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张知县拱手笑道,张知县名州字季冉,两人曾是同窗,口中叫的也是陈正安的字号。 陈正安将手中马鞭递给旁边的随从,还礼笑道:“不敢不敢,季冉兄一向可好?” 两人站在门口好一阵寒暄后,一同走进张府去了前厅。 一路上陈正安悄眼打量张府,张府算不得多大,只是一个三进的院子,院中多植青木,亦无假山花园,装饰的十分普通寻常。这让陈正安心中疑惑,张州的小舅子既然开着赌坊,大把大把的敛财,想来也是借了张州这个知县的势,张州理应少不了好处,怎么宅院却这般稀疏平常? 进了前厅,两人推诿一番落了座,立即有丫鬟奉上茶水,陈正安品了一口茶,只是寻常的黄山毛尖,心中疑惑更重,有些摸不透这张州究竟是真的清寒还是故作样子。 两人叙了会儿旧,张州心知两人入仕后十数年未见,陈正安突然前来明是拜访故友,实际上必定有事,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孟津兄此次来访,可有要事?” 陈正安正不知如何开口,见他主动问起,叹气道:“实不相瞒,此次确实有事相求于季冉兄。” “哦?不知孟津兄所为何事?” “县中有户李姓人家季冉兄可知?”陈正安提起李家仍是一肚子火气,神情也淡了下来,敛笑问道。 “是日前打死了人的那李家?”张州早从李家人口中得知他们两家定下婚约之事,却是故作不知,见他点头,又道:“孟津兄此次前来竟是为了那李家二爷么?这李家与孟津兄还有关联?” 陈正安长叹一声,将事情原委大致说了,只见张州脸上表情越来越冷,待说到李老爷以陈家长女婚约相挟,张州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反了他们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骗婚在前,胁迫在后,他李家算个什么东西!” “话虽如此,可我们两家早已合了八字换了庚帖,李家若硬是要娶,我这也是无可奈何啊!”陈正安无奈道,接着又将婉君的主意说与张州,当然特意掩去了这法子是婉君想出来的,婉君毕竟是个未及笄的女子,即便她再聪明伶俐也没有插手长姐婚事的道理。 张州听完,眉头一皱,道:“这通县毕竟在我管辖范围,若说放一两个人出去也不是不可行,只是这样一来,未免太便宜了那李家。” 陈正安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块石头落下,摆手道:“如今也不想计较那许多,只要能退了这门亲事便罢,我那长女虽是庶出,我却也不能眼见得她跳进火坑,为人父母只求子女平安顺遂。只是不知道季冉兄可能帮我这个忙?” 这话说的却假了,不过是些场面话,他总不能说怕被个泼皮赖上,将来在朝中受对头耻笑,才非退了这门婚事不可。 “这事倒是好办,那李家公子打死的不过是赌坊里一个庄头,说来惭愧,那赌坊是贱内幼弟所开,我这个小舅子啊,平日里很是个有主意的,仗着年纪轻更是不服管教,我多次劝他关了赌坊,就是不肯听我的。好在他虽然有些放荡,却也不曾惹是生非,也是个明白事理的,我将事情说与他,让他撤了诉状便可放了人,由他们私下了结。”张州提起自己的小舅子倒是满脸笑意,虽然话说的十分无奈,想来却也十分喜爱自己的小舅子。 陈正安见他应了,拱手道:“如此多谢季冉兄了!” “孟津兄太过客气了,你我曾共在香山书院进学,这同窗的情谊自是不比寻常,孟津兄有事,我既能帮又岂会袖手旁观?”张州客气一番,话锋一转问道:“听孟津兄刚才说,退了亲事还要给大小姐另寻良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近日里为了李家的事忙的焦头烂额,哪有空闲另寻他人,还等李家的事情了结了,再让拙荆仔细张罗。”陈正安苦笑,又顺口朝张州问,“季冉兄可有什么合适的公子介绍介绍?” 张州既问及了婉慧的亲事,自然心中是有计较的,“不瞒孟津兄,我那长子虚长令千金几岁,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张某高攀,有心与孟津兄结个儿女亲家,不知孟津兄意下如何?” 陈正安闻言大吃了一惊,“这……小女与人订过亲事,又是庶出,这样会不会委屈了令公子……” “哈哈……孟津兄说的哪里话,你我之间什么关系,怎会在乎那些个繁文缛节,莫不是孟津兄觉得犬子不够资格?”张州爽朗笑道。 “怎么会!只是怕辱没了季冉兄门楣。”陈正安忙谦虚道,心中暗自惊诧,没想到张州如此不拘小节,自家女儿与人定过亲事也不嫌弃,竟然想要配与嫡子为正妻,就不知他究竟图谋些个什么。 张州如此提议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入仕十多年陈正安已是四品京官,反观自己,仍旧不上不下的是个六品的知县,若是两人攀了儿女亲家,将来动迁也能请他帮着找些路子,为官入仕的人,哪个不想步步高升? “今日正巧犬子也在家里,这便让人叫来让孟津兄相看相看。”说着,张州对身旁的下人吩咐一声。 片刻,一个清瘦身影进了前厅,规规矩矩的朝张州行礼,“儿子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陈正安打眼看去,来人约莫二十一二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穿着一件月白蜀锦暗花长袍,湖蓝缀玉腰带缠身,一头乌发束在褐色锦纶里,举手投足带着文人气息,好一个俊秀的小公子! 张州指了陈正安道:“育儿,快来见过陈大人。” 张育依言又给陈正安见了礼,然后退在一旁,也不言语,看得出来家教甚好。陈正安悄悄打量着他,又听张州说他小小年纪已是过了乡试,正在埋头苦读准备明年的会试,心里愈发的满意。 打发走了沉默少言的张育,两人又私下谈了些结亲的细节,见天色不早,陈正安便起身告辞,张州自然是要挽留一番,陈正安借口年下事多,就此别过。 送走了陈正安,张州心里暗喜,眼看三年任期将满,虽说张州素来自律,家中资产更是不敢轻易显露,但太平年岁里政绩难以卓显,他数次调动都只是在各州县之间平调,如今有了陈正安的关系,想必入驻京城指日可待。 再说陈正安,远没有想到此次通县之行如此顺遂,不但与李家的婚事解除有望,更是寻了个勤奋好学的张育做自己的女婿,一时喜形于色,直看得大太太和婉君疑惑不解。陈正安心情大好,看柳氏也觉得顺眼了许多,当下笑吟吟的将张州答应帮忙又提议结亲的事说与她听。 大太太听了只觉不可思议,本是一团糟心事,去了一趟通县便全都迎刃而解,心中宽慰,双手合十道:“这可真是好事连连,也不用咱们再费心思去给慧姐儿寻亲事了,嫁进知县老爷家里做少奶奶,可真是我们陈家烧了高香了!” “还是爹爹的面子大,有爹护着,咱们可都安了心了。”婉君笑着捧了陈正安一把,把个陈正安说的愈加高兴。 不管如何,婉慧的亲事是解决了,顺带还寻了个正儿八经的官家少奶奶做,婉君也是真心替她开心。至于那张知县打的什么主意,婉君多少能猜到些,却也不提,免得佛了陈正安的兴致,左右官场上的事情她也不懂,便让陈正安自己担着好了。婉君心里估计着,陈正安怕也是有数的。 一场麻烦,转眼成了良缘,大太太高兴之余赶紧差人去回禀了老太太,又去婉慧房里亲自说给她知道。
婉慧也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这……这是真的么?” “娘,快瞧大jiejie,可是高兴的合不上嘴了呢!”婉君在一旁取笑道。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竟取笑起你jiejie了。”大太太笑着埋怨一声,看着婉慧感慨道:“你素来懂事,虽不是我亲生的,我得了消息也是真心为你高兴,你就不要担心了,安安心心的等着年后张家的花轿来抬。嫁妆也要再添些,嫁去张大人家可不比李家,少了让人小看了去,便再加上十六抬,凑上六十四抬。” 婉慧听的眼泪簌簌的往下掉,站起身在大太太面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女儿多谢母亲!母亲恩德女儿铭记在心!” 大太太忙让婉君扶她起来,若论起来,婉慧是个庶出的女儿,嫁妆给上六十四抬确实不少,但她心中仍对婉慧有些歉意,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她。况且陈家也是家大业大,外头庄子铺子每年不少进项,六十四抬嫁妆也不是拿不出来。 晚上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大太太便将添嫁妆的打算说给老太太,这种事情不好越过老太太单独去准备。老太太听了倒是对她略有改观,不管庶出嫡出,说到底这些子女都是陈家的骨血,老太太自然希望柳氏能够一视同仁,大太太能做到这一点,倒是正巧合了老太太的意。 “如今慧姐儿总算找了个像样的婆家,咱们陈家小辈儿里开了个好头,我老太婆自然也要给慧姐儿添些嫁妆。”老太太说着,吩咐王mama去取她的首饰匣子。 王mama取了来,老太太接过匣子拉开中间一层,拿了一个单层匣子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套赤金镶红玛瑙的头面,递给大太太道:“咱们家第一个女儿要出嫁,这套头面看着喜庆,讨个好彩头,就给大丫头添妆罢!” 大太太接过来递给柳mama,笑道:“老太太心里挂记着小辈儿,媳妇先替慧姐儿谢过老太太赏赐。慧姐儿也是个知道感恩的,将来必定会好好孝顺老太太。” 老太太出手大方,婉君看着倒没什么感觉,旁边的婉如却是看的眼睛里都是羡慕,又见大太太话里话外夸赞婉慧,心里不由对留在房里专心绣嫁衣的婉慧心生怨恨。一个向来被人忽略的庶女,转眼就被众人重视起来,反倒是自己,因着白姨娘的原因越发的不得老太太待见。 婉如生着闷气,看见婉君浅笑不语的模样,连带着对婉君也憎恨起来,若不是她插手,姨娘怎么会被老太太责罚,婉慧又哪里来的好命嫁给官家少爷做正妻! 瞟到婉如眼里的恨意,婉君浅浅勾起的唇角又深了几分。 两姐妹各怀心思的从老太太房里出来,婉如拉了婉君的衣袖,噘嘴道:“祖母可真偏心,送了大jiejie那么好的首饰。” “六meimei可是羡慕了?等过两年六meimei出嫁,想必祖母也是有好东西拿来给meimei添妆的,meimei且再忍上一忍。”婉君轻笑,状似取笑实则讽刺的道。 婉如毕竟年纪小,闻言脸上一红松开拉着她的手,跺脚道:“四jiejie取笑我!我不与四jiejie好了!” 说着,转身朝自己院子方向跑了。 婉君站在走廊里眯起眼睛看着夜色中跑远的身影,想引她嫉恨婉慧惹是生非?可惜,她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心机的陈婉君,这种小心思一眼便看透了。 想起临死前,婉如亲口说的那些话,婉君脸上笑意更浓,有些帐,得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