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言情小说 - 重生嫡女不认命在线阅读 - 第046章 转回还柳暗花明

第046章 转回还柳暗花明

    次日早上,婉君用过了早饭便陪着婉慧夫妇先去漪莲台给老太太辞了行,祖孙三个泪水连连,依依不舍了许久。直到日上三竿,婉君怕他们误了返回通县的时辰,轻声催促,这才擦了眼泪,老太太又取了当年老太爷钟爱的一方碧青浮雕莲花的易水砚送与张育。

    此砚乃是老太爷初到京城时偶然寻得的,通身碧绿,颜色纯正,砚壁上请了名家工匠以浮雕手法雕了一支出水莲花。莲叶碧绿婉如真物,莲花处挖空了镶以冰花芙蓉玉装饰,绿叶粉花,栩栩如生。张育一见就知此砚绝非凡品,连连推却,不敢收下。

    老太太将莲花砚塞入他手中,佯怒道:“我留着有什么用处?不如给了你研墨写字。难道你嫌弃我老太婆的东西不成?”张育这才弓腰谢了,将砚台小心收起。又与老太太辞了,转去松竹院给陈正安和大太太辞行。

    到了松竹院,只见沈姨娘也在,陈正安和大太太在厅里端坐,沈姨娘就立在大太太身边,见几人挑帘入内跪拜辞行,不由红了眼眶贪看着自己的女儿女婿。她虽然不能受跪拜之礼,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婉君站在一旁,看着婉慧两人给父母三跪九叩行了辞拜大礼,想着通县离着甚远,再见也不知何日,一时也心中戚戚。婉慧这一走,就独剩自己一人面对白姨娘和婉如,连个一起说话商量主意的人也没了。留下母亲和沈姨娘要自己看顾,不禁觉得肩上担子又重了几分。

    婉慧夫妻两人跪在蒲团软垫上,垂首聆听陈正安临别教诲。不外是让婉慧回了婆家要好好孝敬公婆,精心伺候张育,谨遵女训,恪守妇德,早日为张家添丁进口延续香火。又和言善语宽慰了张育一番,让他不要心中有包袱,更不能心灰意冷就此消沉,应当好好研学以备重新参加三年后的会试。两人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待父母语毕,方俯身谢了起来。

    一应的物件儿都已经收入箱笼置于马车上,张州亦已等在前厅,张育两人道了别转身要走,忽然大管家洪亮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国子监主簿齐大人来了,现正于前厅暂坐,亲家老爷在前厅陪着,让老奴速速来请老爷和姑爷至前厅说话。”

    房里众人闻言一愣,陈正安却忽然朗声大笑,拍着张育道:“贤婿看来是不必走了!”

    张育犹自不解,婉慧也仍呆愣着,婉君心下一转,扬声问道:“莫不是国子监看中了姐夫,有心收姐夫入学?”婉慧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惊喜交加,颤声道:“这……这是真的?”语气中有十分的不敢确信。

    陈正安却笑着点头,“主簿亲来,想必是错不了的。”又对张育道,“贤婿快随我去前厅,去了就有定论。”说着,便当先挑了帘子出去,张育紧随而去。

    余人欣喜不已。大太太面含微笑,沈姨娘落下泪来,婉慧仍然不敢置信,拉着婉君连连问道:“是真的要收相公入国学?不会是咱们想岔了罢?”婉君拉她在杌凳上坐了,笑道:“爹爹方才都说了,必是错不了的,jiejie就安心等消息罢!”又道:“一般国子监都是放榜后在落榜考生中再三挑选,费时耗力才会选出可造之材收入国学。昨日才放了榜,今日主簿大人就来了,可见姐夫文才实非等闲。”

    婉慧这才信了,安下心来在大太太房里等着。

    且说张育心中忐忑不安又夹杂着一丝希望,跟在陈正安身后进了前厅,父亲张州正在厅里陪着一五旬老者谈笑,见陈正安入内,那老者忙起身参拜:“下官见过陈大人!”原来那老者便是国子监主簿齐修文,掌管国子监诸多琐事,却不过是七品之职,陈正安身居四品都察院给事中,自然他要向陈正安行参拜礼。

    “齐大人客气!快请上座!”陈正安待他行完礼,急忙将他请了上座,笑道:“不知哪阵风竟把齐大人吹到我这里来了?”

    “不敢不敢!”齐修文谦让一番笑着落了座,捋着略显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看着立于一旁的张育,道:“这位小哥儿想必就是陈大人的贤婿,张大人爱子张育了?”

    张育闻言忙上前躬身行礼,“晚生张育,见过齐大人!”

    齐修文含笑上下将他打量一番,但见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削,中等身高,眉际宽广,面容疏朗。年纪虽轻,却贵在气质出众,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立于厅里,落落大方,暗道一声好人才!转头朝陈正安、张州拱手道:“下官要先恭喜二位大人,会试之上,张公子文采出众,实属难得。”

    张州接道:“既文采出众,为何却未登金榜?”

    此话一出,莫说张育竖耳倾听,就连陈正安都肃色静待,虽心知主考官非眼前国子监主簿,但他既如此说,想来是多少知道一些内幕。齐修文哈哈一笑,起身在张育身边踱了几步,道:“怪只怪张公子年轻气盛,虽诗书满怀,心藏抱负,却言辞犀利,锋芒毕露。一篇策论洋洋洒洒,道尽百姓悲苦,数尽朝中不足。幸而阅张公子试卷之人是柳学士,读了张公子的文章大为赞赏,却也大为担忧。这文章若是到了御前,不知会惹出多大风波,万一帝心大怒,满门抄斩也不无可能!柳学士素来爱惜人才,觉得张公子有待磨砺,是而扣下了张公子的策论卷子,又亲向祭酒大人举荐入国子监。”

    这番话他说的不痛不痒,在场三人却听得心中震惊!

    陈正安好容易找回了声音,哑声问道:“不知小婿写了什么,竟会引起如此严重后果?”

    齐修文又侧目看了张育几眼,见他虽然面色苍白,却仍挺胸抬头站在那里。回身在椅子上坐了,详细说道:“张公子心胸广阔,高瞻远瞩,思想激进。提到朝廷应废圈地之制,土地收归国有,再按人头分租给平头百姓,按收成抽取粮税,以保耕者有其田,百姓有存粮。又说应当抬高商贾地位,鼓励大周子民行商,以商业带动经济,以经济带动国力。两位大人且听听,这竟是一介年轻书生的论点,如何不叫我等汗颜?可大周历来对皇亲宗室封邑赏地以为拢聚,重文轻武重农轻商以保国家根本不至动摇,令公子的想法虽于平民百姓有利,却于皇家宗室无益。这样的文章若是予以通过,到了御前岂不招来杀身之祸?”

    陈正安张州听完不禁后背直冒冷汗,他们为官多年,朝廷种种弊端如何会不得知?张育的文章若是被天子,甚至柳承书以外的主考官揽阅,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介时莫说张家一家,就连身为姻亲的陈氏一族也难保不受灭顶之灾!

    张州脸色惨白看向张育,暗恨自己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孽障,原是来要自己一家子命的!不由怒喝:“你这个孽障!”说着扑上去举手就要打,却被齐修文一把拦住,劝道:“令公子年纪轻轻能有此见地,实非我等可及,大人应当欣慰,若是多出一些张公子这样的好官,我大周何愁不能保万年基业?”

    “齐大人所言甚是,季冉兄莫要动怒!”陈正安也上前来拉,他本不是官宦世家出身,对于张育所答策论虽起先震惊,也怕因此招了杀身之祸。但他毕竟为人正派,张育敢在会试之上答出这等辩解,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思之所至,果行敢为?不论如何,心底竟隐隐对张育多了几分敬意。

    张州被两人拦下,这才罢了手。齐修文笑着拍拍张育,道一句“好小子”,又从怀中掏了入学名帖递给他,和颜道:“国子监祭酒魏知清大人已经准了你入学,这是你的入学名帖。四月十八日正式入学,你十七日收拾了行囊来国子监找我即可,到时我会为你安排学舍。”说完又朝陈正安、张州拱手道:“入学名帖已送到,下官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两人先喜又惊,复而又喜,此时心里已是五味陈杂,道不清是什么滋味。见齐修文告辞要走,忙起身相送。

    送走了齐修文,陈正安扬声唤了丫鬟换了新茶,坐在紫檀雕麒麟戏珠高背交椅上与张州说话。张育则给二人请了辞想回五进院子去,陈正安心知他心中怕婉慧惦念,会心一笑挥手允准。张育回到松竹院,小丫鬟们一直挑着帘子方便屋里众人观望,一见张育进了院子,婉慧立刻焦灼起身迎到门口。

    张育安慰的对她笑笑,入内给大太太和婉君打了招呼,这才将前厅发生的事情说与她们。大太太自是欣慰不已,连道“否极泰来,否极泰来”,沈姨娘犹自高兴地落泪,婉君则上前盈盈一拜恭贺张育。张育不好意思的笑着道:“纯属侥幸,好在是大舅父阅了我的卷子,这若是被他人看了,禀去朝廷,反倒牵连了岳父大人。小婿行事鲁莽,心中着实后怕,待有机会,自当上门亲自谢过大舅父救命之恩!”

    柳承书乃是大太太的同胞兄长,张育和婉慧自是应当称一声‘舅父’的,大太太见他懂得知恩,笑道:“什么谢不谢的,都是一家子亲戚,不必外道。”张育依言答是,心中仍打定主意,必得寻个机会当面致谢才是。

    昨日里还暗无天日,今日就柳暗花明,一家子自是喜不自禁,聚在一起说笑谈天。

    国子监乃是大周朝最高学府,由朝廷出资建设,位于内城东北角成贤街。所招收的学子多为王公贵胄,偶或有才学出众者亦会收纳入学,朝廷更有明令,需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弟方有资格入国子监就学。国子监可以说是满朝文人最最向往的所在,如今张育父亲不过官居六品知县,就能得国子监看中,上门招揽,已经是极大的殊荣。

    更况乎能入国子监的除了是显赫的勋贵子弟,更是要才情出众者方有资格入学就读。国子监三年,胜过在寻常书院就学数年。国子监共设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等六个学科,各学科下设博士数名,助教数名,直讲数名,分别教授礼、乐、律、射、御、书、数等科目。

    国子监坐北朝南,规划方正。内建四厅六堂,四厅为绳愆厅、博士厅、典簿厅,典籍厅,乃是国子监众官员办公居住的地方。六堂为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为国子监学子们上课学习之处。另设监舍数百,饭厅四处,藏书楼六所,以供众多学子使用。国子监诸学子以族中品级论定分科,散布于各堂就学。五品官员之子侄乃是国子监招收的最末一等,张育的父亲甚至只是个六品知县,按例应入广业堂,但张育是破格录用,竟然分去了崇志堂。

    张育将烫金入学名帖从怀里掏出来给众人传看,传到婉君手中时,忍不住翻开细看,只见上面以工整小楷写道:

    兹有:举子张育,字玉桥者,年二十有一。精通四书,晓达五经,勤勉好学,天资聪慧,上怀家国,下系百姓,是为可造之材。特允准入国子监就学,于四月十八日辰时至崇志堂报到。

    底下还签了国子监祭酒魏知清的名号,盖了国子监印鉴。左边还有几行励志之言,乃是孟夫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婉君笑着将名帖递还,道:“国子监对姐夫评价甚高,可见对姐夫抱有厚望,姐夫入学后自当发奋,他日必定师出有名。”

    张育将入学名帖小心收起,笑着点头。

    忽然守门的丫鬟挑了门帘,老太太房里的画眉笑着进来,当先对着众人连连道喜,又道:“老太太得了消息欢喜的不行,特遣了奴婢来请大姑奶奶和姑爷过去说话。”

    张育能入国子监乃是一等一的喜事,婉慧见状笑着点头应了,又从荷包里取了块碎银子给画眉拿去吃果子。画眉虚推一句也就欢欢喜喜的收了,给大太太行礼告了罪,自请着张育和婉慧夫妇二人去了漪莲台。

    屋里大太太也是十分高兴,转头瞧见沈姨娘眼角含着泪望着两人离去,伸手拍着沈姨娘安抚道:“meimei苦熬多年,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大喜的日子,莫要哭了,应当高兴才是。”沈姨娘连连点头应是,大太太又想起两人的行李已经搬上了马车,忙让柳mama去角门吩咐下人将东西搬下来放回婉慧房里。

    柳mama自是应声去了,婉君坐在房里陪着大太太和沈姨娘说话。想到这两日的大起大落,昨日得了落第的消息,除了白姨娘和婉如小人得志暗自开怀,陈家众人无一不是倍感失望。张育是陈家的长姑爷,他若得了志,于陈家众位未嫁女子而言,自是有利无害。红榜贴出,怎知张育却落了第,早上还泪水连连的为他们送行,转眼间就拨云见日柳暗花明了。

    当真是世事无常,就不知婉如得知后,是否还会那般洋洋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