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经营
探春与黛玉一块回了潇湘馆，提了黛玉要回将军府的事后，屋里两个丫头就喜滋滋地开始忙着收拾东西。 真收拾起来，黛玉才发现除却皇帝和十一公主赏赐的，竟然没几件是自己带来的。 纵然红楼已经有一段时日没往潇湘馆送物什，黛玉细细看去，不由垂下眼皮，盯着脚尖发呆。 满满一屋子，哪里都有那家伙的痕迹，笑了出来，原来那家伙是从这些小事一点一点侵占她的生活啊。 黛玉离开贾府的时候是第二天的早晨，凤姐难得被贾琏从屋里放出来，为了黛玉要走的事，看来是生了一番气，见了面连话都没讲，只是在最后眼见黛玉上了马车，终是没忍住，念叨着不能空口说白话，定要经常走动之类的。 车外是紫瑰和怜水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楚。 “紫瑰，怎么宝二爷没来送咱们姑娘？” “不知道，可能是忙着什么别的事吧。” “我听说……”那边怜水压低了声音，“这些天蓉大奶奶的弟弟总来找二爷，外面也有人说，在不夜街的公子馆看见过他们两个。” “嘘！怜水，子虚乌有的事不能瞎说，甄少和二爷有些矫情，在公子馆出入很正常。”紫瑰小声呵斥道。“只是蓉大奶奶的弟弟，我瞧着一个大男人涂脂抹粉的，倒比个姑娘家还像姑娘家，实在叫人不舒服。” “话又说回来，二爷就是再有什么事，咱们姑娘走了，好歹要来送送，这么多年的情谊，不是叫人伤心嘛！” “唉，你呆在姑娘身边的时日比我长，怎么不知姑娘的心思呢？姑娘是乐意这样的，若姑娘真的会伤心，二爷会不来？你也不想想，若不是姑娘让二爷伤了心，如今会有结亲这一说……”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的转，这是黛玉第二次从贾府被接到将军府。黛玉伸手去拉帘子，看着显赫的荣国府大门，同样是渐行渐远的场景，有些愣怔。 听了外面怜水和紫瑰两人的对话，黛玉想兴许是这次大门外没站着给她送别的宝玉，心境竟然不同于上次，她一点都没有感到别离的伤感，倒是有些麻木的觉得这就像一次郊游。 “莫要看了，越看越难受。” 关月以为黛玉不舍，这么说着，拉下了帘子。 “明日姑苏老家的人就会到金陵了，小妹，为了你以后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家底，明日腾出时间见见那个老管家吧。” 说到那个姑苏林家的老管家，此时宝玉正躺在榻上，手里握着的就是那位老管家的来信。 “真是个精明的老东西，当年若不是爷不派人去帮他，搞不好姑苏林家的产业就没了，如今眼看就要投奔玉玉主子，知道为新主子着想，让咱们在金陵照应一番。” 晴雯这般笑骂着，将一张红色笺纸放在几上，抬手接过宝玉递过来的信，转了转手腕，那封信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不是很好吗，证明他是个忠心护主的。”宝玉拿过桌上的红笺，略微扫了一眼，就皱着眉头丢在一边。 晴雯看了眼红笺上描金的日期，嘲讽道：“太太将婚事定在十二月初八啊，连开春都不愿意等，这么着急将人娶进来。啊，对了，刚刚金钏儿还带人来说要定制婚衣，本来要给你量身量来着，给我赶回去了。” 宝玉突然就想起来当初在天上，有两个小仙晚辈，打打闹闹、分分合合闹得挺开，后来听说两人兜兜转转地还是走到了一块儿，他两人成亲当日，凤奚和他还去讨了杯酒水喝。 只记得，那新郎官不知因为什么事，好好一件婚衣弄得破破烂烂，凤奚嘲他不修边幅。可宝玉看他，亲手接过新娘子，脸上带着憨态的笑容，那一刻的风神竟是少有的俊逸，灼灼摄人得让他心生羡慕。 这般想着，宝玉闭了眼睛，又睁开，再闭上，心口像是有根弦在上面弹拨，终是忍不住仓皇的无措感，翻了个身风一阵的出门了。 宝玉出门径直去榭香阁打包了一份烧鸡，拎了一壶桃花醉上山，溜进云深庙中找到小诺，两人寻了个清净的地方，一个吃鸡一个喝酒。 期间小诺唯唯诺诺地问宝玉可是来接他走的，宝玉看着小诺吃得油光满面的脸，不由笑称想养一只灵狐做宠物，让小诺好好在佛家圣地吸取日月精华、灵光佛性，做一只食素的和尚狐狸。 结果宝玉走的时候，小诺冒着生命危险整个人都趴在宝玉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直说做太监狐狸都比做和尚狐狸强，倒真把心情抑郁的宝玉给逗乐了。 第二日，姑苏林家的老管家一到金陵，就来将军府求见黛玉。 老管家姓张，是姑苏老家的家生子，虽然满头银发，但看着精神矍铄，是个十分慈祥的老人家。黛玉幼年时，常与母亲回老宅住住，那时候，老管家就十分疼爱黛玉，因次黛玉这次见了张老，并不十分陌生。 黛玉大致翻了翻账目，上头所记产业，四县庄田、水路营运、商号、钱庄、家人、店伙，多而杂，若是经理起来，实在烦难，想要管好，定要花不少时间，索性便让张老帮把手，两人商议先将姑苏那边的产业往金陵转移。 “姑娘，贾府的琏二爷不是在衙门当差吗，铺子的事，姑娘不如去问问他？”张老提议道。 “也好，今儿下午正好他当差，你随我一道去，顺便在外面看看有什么好的商铺。” 下午黛玉出将军府，张老戴上了他的儿子媳妇，张老一辈子尽心竭力，如今上了年纪，正好招了儿子媳妇来帮衬着。 黛玉看张老的儿子媳妇也很是干练，赶车的张柳儿，套上了玻璃后挡车，铺了狼皮褥子，请黛玉坐上去，跟随的张柳儿家的也把擦手绢子、荷包等带了，扶着张老跨上车辕，一行几人就往衙门走。 一路上马车停停走走，张老指了几处一早打听好的铺子，黛玉看了，心中有了计较。到了衙门，报上贾琏的名号，递了黛玉的官帖，小衙役诚惶诚恐地带着人往里面去，就看见贾琏在内堂的桌上打盹。 贾琏睡眼迷蒙地见着黛玉，愣了愣，问明来意后，当着黛玉的面就长吁短叹，说是黛玉扰他清闲，阻他回去见妻儿。 “你确定你这么擅离职守，可以？”黛玉哭笑不得。 贾琏拿来一大叠文书，往手指头上抹了抹唾沫，眯着眼睛开始翻找：“林meimei啊，我这么小一官，也不碍着你什么事儿，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吧。” “嚯！你是不是借了权势，以官欺民啦？”贾琏找着了黛玉所指的那几间铺子，促狭地问道。 “怎么讲？” “这几间可是旺铺啊，这么多年都没什么问题，你今天一来就跟我说要买这几间铺子，那些店家早不转玩不转，偏偏在你要买铺子的时候要盘出去，真这么巧？你不是抓着人什么把柄了吧？” 黛玉听贾琏这么说，移开了视线，一副你爱信不信的姿态：“这几间铺子的店主我都还没见过，这些话你还是等我把这几间铺子都买下的时候再说吧。” “成啊。”贾琏改期了文书，双手撑在桌案上笑道：“我就等你和那几个店主谈妥了，到时候两人一块来我这儿办手续，我还能给你压压价，免去一些银两。” 贾琏办起事来，说得上眼疾手快，要好几天才能办好的落户经商的琐碎事宜，贾琏呼喝手下一番小弟，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全给办齐全了。 黛玉收好那些乱七八糟的文书，临走前，给张老使了个脸色，张老将一早准备好的锦盒奉了过去。 贾琏拿着锦盒，傻了眼，打开一瞧，十二只上品羊脂白玉制成的形态各异的小马。贾琏赶紧盖了盒子，神色复杂：“我只当你和那些吝啬的清官一样，打死我也想不到你会给人送礼，真真是不同了，当了官倒学了两三点门道。” “若我是清官，如今也不会来这儿寻你帮忙。你不是说还有老婆孩子要养活，我总不能让你白做工不是？”黛玉端坐在位子上，脸上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可别！”贾琏把盒子推得远远的，“我就是有心也不敢收啊，你凤jiejie要是知道我帮你的忙，还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指不定就要跟我闹腾，你还是把这拿回去吧。” “也不全是给你的，只给你，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黛玉站起身，全然不顾这话说出口的话，让贾琏的脸都憋屈绿了，“算日子，凤姐肚子里的娃娃该属马，这十二只小马就算我送给我侄子的。这么着，凤jiejie不会跟你置气的。” 这话更一讲完，贾琏就将东西纳入怀中，有说有笑地送黛玉出了衙门，黛玉本来那纳闷这人怎么拿着赃物送人，结果黛玉还没上车，贾琏往巷子里一拐就没了影子，八成是回家看凤姐去了。 这厢张柳儿家的刚扶着黛玉准备上马，就闻得一熟悉的声音：“等等，小丫头。” 黛玉一回头，发现百米开外站着一身着玄衣的妖艳……男子，不是凤奚是谁。 “你怎么在这？”黛玉问道。 凤奚捂着脑袋，蹙着好看的眉，瞬间就显出一枝梨花春带雨的柔弱：“昨晚喝多了，不知道在哪位姑娘家过了一宿，今早起来，就发现在这里了。可巧，这不遇见你了嘛，反正林将军府上同甄府顺路，你便捎带我一程呗。” 这边黛玉听了还没甚反应，只心里为那位不知名的姑娘默哀，身为人妻的张柳儿家的反起了怜悯的心思，开口向黛玉求情道：“既然这位公子是姑娘的熟人，姑娘便送他一程吧，这位公子的脸色也实在是不怎么好。” 脸色不怎么好？黛玉实在是觉得自打她第一次见到凤奚起，这家伙的脸孔一直都是这个色儿。她现在是有些后悔没带紫瑰出来，换作紫瑰的话，这会儿肯定会对凤奚说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 无奈之下让凤奚上了马车，黛玉一上车就坐得离凤奚远远的，凤奚也算识相，正正经经地盘坐在一角，也没说话。 马车驶起来，黛玉靠着车厢，颠簸中能够清晰的闻到凤奚身上的香味儿，不知是因为马车晃悠还是香味太好闻的缘故，不一会儿黛玉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轻巧，眼皮子太重，浑浑噩噩地就睡了过去。 车外阳光正好，张柳儿夫妇不知因为什么笑了起来，张老看着小两口眯着眼拿出水烟管，抽上没几口，朝车内喊了自家姑娘几声，听里面没回应，只当姑娘太累，一准是睡着了，谁也没发现，风吹开的车帘内，是空荡荡的车厢，哪里还有那两人的踪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