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两个人的新年
大年三十的那顿年夜饭可以说是宾主尽欢，环境完美，菜色完美，又都是血浓于水的亲戚，除了苏芸觉得很无奈的各种轮番拷问和教育之外，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本来苏芸和苏mama在吃完了饭之后就说要各家都去家里坐坐，打打麻将，看看春晚也是一场热闹，但是外公急着回乡下去守夜，好在初一的凌晨就放鞭炮，就是留不住。无奈之下，苏芸只好又辛苦一趟，把外公和大舅舅一家给送回了家，小舅舅一家也开着车一起回去了。 从樊城到李家村，再从李家村到樊城，等苏芸到了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我回来啦！”苏芸进门就喊道，有气无力的挪动到沙发上坐下，揉了揉自己因为开车而酸疼的肩膀。 苏mama一早送走了自己jiejie，估摸了苏芸差不多回来的时间，早就切好了一盘新鲜的空间水果，边看春晚边等着苏芸回家呢，“累了吧？吃点水果。” “嗯。”苏芸点点头，用叉子插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丢进了嘴里。 电视里春晚正演着一个歌舞节目，虽然这年头很多人都不爱看了，但是她和苏mama倒是雷打不动，每年都是坐在沙发上，边聊天边看着春晚守岁的。这几年来，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整个家里都是只有母女两个人，电视里那热闹喜庆的气氛倒是让人暖和不少。 “你明天去看你奶奶？”苏mama看着电视随口问了一句。 苏芸一僵，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嗯，去的。” “给老人家带点零花钱，让她别老是不舍得花。”苏mama扶了扶有些下滑的老花镜淡淡的说。 “好。”苏芸也简短的回答道。 这几年，苏芸已经再也没有跟原来一样，从腊月二十多号就回去奶奶那边一直待到年初几才回家的事了，每年也就是初一过去，给奶奶和各家一起拜个年就算完了。 苏芸还记得从自己记事开始，每年的新年，都是一大家子一起过的，就是麻将也要架上好几桌。在老家那个不算大但是却很温暖的房子里，大人们在牌桌上酣战，几个小的在各房间里穿来穿去，偶尔还能帮着买烟得些赏钱。 年夜饭也是简朴但热闹的，一口黄铜的火锅每年都煮着各类的丸子炸货，还有自家做的腊鱼腊rou加上一整条永远也没有人动筷子的红烧鱼。 吃过了饭，几个小辈聚在一起永远没有耐性守着火盆看春晚，只知道买了各种烟花炮竹，在夜里玩，小烟火拿在手上，让大人们帮着点燃，绕出各种美丽的图案；有种叫小蜜蜂的烟花，会嘶叫着边发出艳丽的火光边转动着最后一飞冲天；冲天炮是苏芸最害怕的，她曾经握着被烫到了手掌；还会在哥哥上厕所的时候悄悄的点燃特别响的擦炮，偷偷的丢进去吓唬他。 然后枕着震耳欲聋的送年炮声入睡，大年初一在通宵酣战的长辈们的叫声里起床，穿上早就备好的全新衣裳，吃完了大锅下好的面条，拿着等的望眼欲穿的过年红包。 可是从几年前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年了。 第一年她还心有不甘，那是她的家，她回了二十多年，房子里有她习惯了的味道，她知道这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裂缝，她在这里拜年拿了十几年的红包也发了几年的红包，她和奶奶在这里拍过照，和同辈们挤过一个被窝，和苏mama吵过新年的第一架。 她姓苏，她却回不去了。 后来就渐渐习惯了，人的惯性是无穷无尽的。苏芸渐渐的只是偶尔回去一次，见过了越来越老的奶奶，便搭上车回自己的家。 苏芸已经过了去追究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是谁的错的时候，在时间面前似乎所有的不一样都变得寻常了。 苏芸想起往年笑着说：“去年小叔叔还问过你怎么没有一起回去呢。” “我？”苏mama犹豫了一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我还是不去了，你把我的心意带到就行了。” 苏mama是一个非常好的儿媳妇，逢年过节除了给零花钱，每年的些冬装，苏芸奶奶胖，根本买不到合适的，都是苏mama一针一线自己打的。而且往年总有些时日，苏芸奶奶都是住在家里的，衣食住行都是她一手照顾。 而对苏爸爸那边的所有兄弟姐妹来说，她也是一个合格的妯娌，谁家的喜怒哀乐她都能去理解去分享，对每个人也都是和善温柔，关系非常的亲密。 可以说她作为人妻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这一切，就随着和苏爸爸的离婚而变得一文不值了。 “哦，好。”苏芸也不勉强，其实不管感情多好，毕竟他们跟苏爸爸才是血亲，让自个儿mama回去拜年，也不太好。 “你奶奶要是说什么，你劝劝她。”苏mama停了好半天，才忽然冒出一句。苏芸奶奶是裹小脚的传统人，年纪又大了，有时候说起自家儿子的事来还会流眼泪。 苏芸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苏芸奶奶身体这些年来越发的不好，生病的时间倒是比好着的时间还要长，而苏芸又是平常最孝顺她的孙女，她经常拉着好不容易见一面的苏芸的手，摩挲着半天，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 “还有你那几个叔叔伯伯，如果都在记得都要拜年。还有……”苏mama跟往年一样，不放心属于年轻一代的苏芸自个儿回去做这些，不厌其烦的又提醒了一遍。 “我知道，压岁钱不要拿。”苏芸笑着打断了苏mama说了几年的叮嘱。 苏mama笑了笑，这个话题也就就此打住了，母女俩开始聊起了其他的家常。 随着电视里各种节目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年三十也悄悄的过去了，客厅里的大钟刚敲响了新一年的钟声，外面就传来络绎不绝的鞭炮声。 苏芸拍了拍手，对有些昏昏欲睡的苏mama说：“妈，咱去放鞭炮吧。” 前几年她们家倒是都没放，听着楼下那热闹的声响也就作罢了，今年苏芸做主特别去买了一挂一千响的大爆竹，说是要让自己家也闹上一回。 “呀，都到点了啊？”苏mama从瞌睡里醒过来，看了看时钟，急忙起身道：“走，赶快下去。” 苏芸从电视矮柜里拿出早先买好的一挂大红鞭炮，又跑到厨房去用天然气点燃了一炷香，和苏mama一起去了楼下。 樊城除了这段时间都是禁鞭的，这也是一年到头能看到最多品种烟花爆竹的时间。苏芸和mama刚全副武装的出了楼道口就只见小区楼下已经聚了好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邻居们，男主人都点着烟，让孩子们躲得远远的，赶着放自家送旧年迎新年的第一挂爆竹，期待这一年的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还有些平常玩不着烟花的孩子们，终于在今天也都过了瘾。三五个的聚在一起，互相展示着父母给买的各种漂亮烟花，五颜六色的火光，映的他们的小脸特别的幸福。 苏芸只是看了一眼，就撇开了自己的目光，现在她是一家之主呢，这点鞭炮就是自己的活啦。 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着块空地，地上已经堆满了火红的纸屑，苏芸随意的用脚将厚厚的纸屑挪到一边，拆开了鞭炮火红的包装后将它们铺开来绕成一个大大的圆，吹了吹点好的香，蹲下身子离了老远，一手捂着耳夺一手颤颤巍巍的点燃了引信。只见小小的火光飞快的向上蔓延着，苏芸小声的叫了一下，丢下手里的香拔腿就退到了苏mama身边。 “你这孩子，平常不是胆儿很大么，今天怎么这么胆小？”苏mama笑着揶揄了她一声，两人煎饼这肩看着逐渐引燃的鞭炮。 不过须臾间，就传来自家鞭炮“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苏芸和mama静静的看着那正不断跳跃着燃烧的爆竹，耳边尽是轰鸣声，却是谁也没有捂上耳朵。 在这响声里，苏芸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己mama，悄悄的牵住了她因为多年的劳累已经苍老的手说：“新年快乐。” 苏mama愣了一下，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笑开了，也紧紧的回握住女儿有些冰凉的手指，温柔的道：“新年快乐。” 震耳发聩的响声逐渐的越来越小，这千响的鞭炮放完，两人都觉得耳朵有些懵懵然了。 “可真够闹腾的。”苏芸“嘿嘿”的笑着说。 苏mama也附和道：“过年嘛，不闹腾什么时候闹腾呢？” “明年过年，我还要放咱家的鞭炮，除了鞭炮还要买那种特别特别大的烟花，一放能把整个天空照亮的那种！”苏芸说。 “你这么胆小，我怕你不敢点。”苏mama笑着跟女儿开玩笑。 “才不会！” “好……” “……” 伴随着对话，母女俩慢慢的离开依旧热闹的人群，回了自己的小家。 这中国人真正意义上新的一年，是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