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相助

    黛玉听得这般说，忙道：“其实姨娘大可将纤秀一并带回来的。且不论她是否擅长绣花，单凭其原是姨娘家里出来的，又是姨娘自小的玩伴，接进府陪着姨娘家常说说话儿，也免得我去了外祖家后姨娘一个人寂寞。”云姨娘笑道：“不管怎样，姑娘才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没得姑娘点头，我贸然将人直接带进来，却是不好。”黛玉执了云姨娘的手，道：“自父亲去世后，就是咱们俩相依为命，又一起经了这么多事，姨娘这话可就生分了。以后再如此，我可就生气了。”云姨娘听了，含笑点头，黛玉问了纤秀的下处，喊了鹦哥传话出去，命人去将纤秀好生接回来。又嘱咐厨房备好席面，为纤秀接风。

    云姨娘见得黛玉这般安排，放下了一桩心事，又想起柳湘莲来，道：“这次带了柳大人回来，却是他遇到些麻烦。我想着他曾经救过咱们的命，便将其带回府来，好歹避过一阵子，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原来，这次云姨娘办完事情，带着家下众人返回，仍旧是走水路，坐了大船。这船极大，乃是几家人合雇的，且行到各处码头，船家亦会捎带些人上来，另挣些零碎银子。这日到了一个小码头，云姨娘坐了船舱中，听得前头一阵喧哗，遣了人去打听，却是说有人得罪了一个大官，结下了梁子，而今这大官正派人四处寻找他。方才那吵闹乃是这大官的家仆寻了船上来，喝问了船家几句。云姨娘听了，勾起从前自家的旧事，叹息了几声。

    到了晚间，云姨娘正要歇下，忽听得青松来报，说是有要紧事禀报。开了门。却是两个人站了门外，另一个似是苍柏，低垂着头。云姨娘也未多想，又见青松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遣了绣枝出去。眼见房门合上了，青松退了一边，就听另一人作揖道：“深夜来访，多有得罪，还请夫人不要见怪。”云姨娘一听这声音，却不是苍柏。退后一步，再细细打量，竟是一身小厮打扮的柳湘莲。一时之下。惊道：“柳，柳大人，你这是为何？”柳湘莲道：“我如今已不是什么大人，前几日被罢职了。因在任上得罪了些人，卸任后就有人来寻衅。白日里那些人寻的便是在下。万不得已，只好做此打扮，以期能安然回乡去。还请夫人能帮助则个。”

    云姨娘想着在石头庄上幸好是柳湘莲出手相救，她和黛玉方能逃出命来。后面又尽心尽力地陪着一道巡了庄子，这份恩情自是应当回报的。且白日里想起自己从前的经历，当下便道：“有什么我能帮上的。还请柳大人直说。”柳湘莲笑道：“多谢夫人了。我姓柳，名湘莲，夫人以后唤我名字就可。”又道：“白日里我躲避那些人上了船。一头撞进了青松苍柏的房间。我家就在京城，此去正好同路，便打算扮成府上的小厮，一道进京去。”云姨娘听了，笑道：“此事不难。就是委屈了你了。”柳湘莲笑道：“在下能得夫人出手相助，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我担心一路上都有人会查问，这事还须隐秘些好。”云姨娘道：“这是自然。你就安心在留下吧，平日里也不要出来了，一日三餐我会打点青松苍柏给你送去的。”柳湘莲应了，又谢了云姨娘。

    自此他便待在青松苍柏的房间里不露面。且那房间本就那俩人住着，苍柏只说病了不舒服，成日里不出门来，青松端了饭食进去，也未引起别人怀疑。在天津卫下船换马车时，青松避开众人，先带着柳湘莲上了一辆车，在车队后跟着。故而一路到京，林家随去的管事媳妇子们还不知道多了柳湘莲这一人。到了京城，云姨娘只说打发青松先回去报信，让他带了柳湘莲去了林家后门，自己带着余下众人换了马车，慢慢往府里走。

    黛玉听了，暗自忖度：不会是宋先生他们遇上什么麻烦了吧？好在柳湘莲已是进了府里，晚间还可以过去问问。便笑道：“姨娘这么安排很好。待会去接纤秀的人也该回来了，不知姨娘打算把她安排在何处住下？”云姨娘想了想，道：“要不先住在后罩院吧。府里丫鬟不多，那里还空出许多的房子来。纤秀虽说好得差不多了，到底还需静养些时日。且我打算请她教府里的丫鬟们绣花，住在那里，也可以和府里的人先熟悉熟悉。”黛玉听了也觉得好，便按云姨娘说的办，吩咐人下去收拾房子，准备铺盖盥洗用具。

    待到媳妇子传话道纤秀已是来了，云姨娘忙往外走去，黛玉亦随着起身。出了房门，站在廊下，就见府里的丫鬟领着一个妇人往正房走来。待得近了，就见其仍是未嫁女子的打扮，额前留着几缕刘海。脸色略有些偏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眼珠微微有些突出，看着干涩得很，想来是常年累月绣花熬出来的。穿着一身绯色暗点圆领褙子，白色马面裙，看着竟似比云姨娘老上十岁。见那妇人走上前来，云姨娘笑着拉了她的手，对黛玉道：“姑娘，这就是我说的沈纤秀。”又对纤秀道：“纤秀，这就是我们姑娘，府里都是她主事。”纤秀听了，忙要行礼，黛玉拦道：“我听姨娘说您的绣艺精湛，正好咱们这里缺这样一位师傅。不如这样，我请您做咱们府里刺绣班子的教习，往后大家都称呼您为沈师傅，如何？”

    纤秀本是无根的浮萍，被人赶出来后只当自己要流落街头，所幸遇上了云姨娘，还被带进京来。如今能被人请了做教习，既有了一口饭吃，又不至于似那寄人篱下一般，需看人脸色过活，心中自是千万般愿意。纤秀看了看云姨娘，见她含笑点头，便欢喜地应下了。黛玉又道：“既是教习，咱们就按一年一百两银子的俸禄来算，包四季衣裳，就住在咱们府里，何如？”纤秀忙点头应了，笑道：“多谢姑娘。”

    当下，黛玉便以师礼与纤秀见过礼节，又请进屋去，拿了笔墨纸砚写了文书，郑重交给她。同时传话下去，以后府里众人都以沈师傅来称呼纤秀。彼时，席面已是备好，黛玉和云姨娘陪着沈师傅吃了，又让丫鬟领着她去了自个的房间里歇息。而云姨娘也是赶了数日的路程，又坐了这许久，此时也有些困倦，也歇息去了。黛玉想着柳湘莲还在府中，回了自个房里，正打算夜深人静时与其见上一面，就有林总管亲自送了一个纸条进来，上面写着“二更”两字。黛玉道：“我知道了，晚上你和孙mama一道过来吧。”